一直憋到出了書院老遠,周遭沒了旁人,李奇宇才激動地搖晃蘇錄的肩膀:“哥,你就是我親哥。不,親哥算個屁,你就是我干爹!”
說著作勢欲單膝跪地,抱拳道:“奇宇飄零半生,未逢明主,公若不棄,愿拜為義父!”
“省省吧,我可沒有改口錢給你。”蘇錄敬謝不敏道:“你這是抽得哪門子風啊?”
“我知道,是咱們‘申論門’的風!”蘇淡也躍躍欲試,被蘇錄瞪了一眼,才沒跟著一起胡鬧。
“是,阿淡說得太對了!”李奇宇重重點頭道:“哥,你清明那節課實在太太偉大了!聽完之后我腦袋里再也不是一團漿糊了,每一段、每一句該怎么寫,心里都明明白白!”
說著訕訕一笑道:“雖然寫出來還是差點意思,但那是我水平不行,跟本門絕學沒關系。”
“我也是頭一回在下筆之前,就把文章構思得條理分明、環環相扣,寫起來一氣呵成!不管咋說,反正我自己是滿意極了!”李奇宇說著還帶出了哭腔。
“哥,我終于看到了留下來的希望了!”
“我也一樣!”蘇淡也激動到聲音發顫道:“我之前作文都是一節一節的沒有脈絡,還寫著寫著就會偏題!學了哥的法子,現在可以層層遞進,緊扣中心,再也不用擔心會偏題了!”
“哥,你就是八股之王!”李奇宇知道他不愛被叫股神,便改口道:“以后我就叫你股王吧!”
“滾蛋!”蘇錄罵這個四五不著六的家伙一句,但他也很高興:“我真幫上忙了?你們確定?”
“當然。八股文別的不敢說,但孰優孰劣,自有公論。不會偏到哪里去的。”李奇宇信心滿滿道。
“沒錯,同窗的文章我們也拜讀了不少,我這篇文不會比他們差的!”蘇淡說完又問蘇錄道:
“那哥,你考的咋樣?”
“就那樣吧。”蘇錄苦笑一聲道:“道理我都說明白了,但也僅限于說明白……讓我整那些平仄相間,音韻和諧之類,實在是辦不到啊。”
“唉……”蘇淡兩人喜色盡斂,都替蘇錄發愁開了,這確實是個大難題呀。
“確實,得從小就學著作詩,才能一點點吃透這些。”
“哥不要等了,現在就教你作詩吧。”李奇宇自告奮勇道:“我‘土城小李白別’的不敢說,詩詞格律還是老道的。”
“省省吧,你再老道也比不了哥他爹,我們先生作詩的時候,你還坐哪哪濕呢。”蘇淡說著忽然想起來,趕忙問道:“聽說先生辭館了?”
“嗯。”蘇錄點下頭。
“是不是我上回說的話,無意中傷到他了?”蘇淡難過道。
“什么話?我爹那么大人了,還能讓你一句就道心破碎?”蘇錄搖頭道:“他只是想換個活法了……”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三岔口上的‘甜水記’前,只見門面已裝潢一新。醒目的招牌頂上,還鑲滿了各種色澤鮮艷的水果,有橘子杏子梨子,還有葡萄櫻桃蜜桃……
雖都是木頭雕成的,卻栩栩如生,而且還剛上了色,在一片灰不溜丟的大街上分外顯眼!
春天是各種水果上市的時節,甜水記不斷推出各種應季新單品,大大提高了顧客的復購率……
其實也是沒辦法,這些單品都是隨著水果走的。比方之前的枇杷味‘金玉露’,就已經下架了。
所以要嘗鮮就得速來,錯過這一波,只能等明年了。
甜水記現在已經有不少回頭客,多以小康之家的女人孩子為主,出了新品那是一定要嘗鮮的
今天又趕上十五廟會,哪怕下了點小雨,依然有不少人擠在店中,排隊購買新上市的‘丹櫻甜露’。
李奇宇擠到柜臺前,豎起三根手指,大聲道:“掌柜的我要三個超大筒的‘丹櫻甜露’!”
這也是蘇錄的主意。店里現在有中筒、大筒、超大筒三種規格。超大筒用毛竹筒,大筒用慈竹,中筒用楠竹,當然是越大越劃算咯!
“好嘞。收公子三十文,承蒙惠顧!”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蘇錄蘇淡本來在店門口沒排隊,不然被老板娘看到他們,怎么還好意思讓奇宇老弟請客?
聽到那一聲,兩人一齊望向柜臺,脫口道:
“咦?先生?”
“爹?你啥時候成掌柜的了?!”蘇錄驚訝之余又恍然大悟。
柜臺后,那一身藏青色掌柜裝束的英俊中年,竟然是蘇有才!
看到自己的兒子和弟子,蘇有才先是老臉一紅,旋即鎮定下來道:“吾兒樓上說話,為父正有事要問你。”
甜水記二樓。
“爹要問啥?”蘇錄似笑非笑看著老爹。
“那個……”蘇有才尷尬地咳嗽兩聲:“考得怎么樣?”
“……”蘇錄不想回答,現在是該拷問自己的時候嗎?
“不要瞎聯想,我辭館跟這兒一點關系都沒有!”蘇有才果然就虛了:“我就是過來幫個忙的……”
“這樣啊。”蘇錄點點頭。
“都說了我這種人不好找活。正好店里忙不過來,我就過來先給你干娘幫兩天忙。”蘇有才振振有詞。
“那這么正大光明的事兒,爹干嘛跟做賊似的?”蘇錄卻問道。
“那不是怕你爺爺想多了嗎?”蘇有才無奈道:“他老人家火氣太大了,氣出個好歹怎么辦?”
“這樣啊。”蘇錄又點點頭,不太信服的樣子。
“唉,我就怕你們亂想,才沒有跟家里說的。”蘇有才嘆了口氣道:“我在這就干一陣子,回頭找到活,就去別處了,沒必要給老爺子添堵。”
“回去千萬跟你爺爺保密啊。”他又對蘇錄諂媚道:“爹晚上給你買好吃的。”
“放心,我不嚼舌根。但是爺爺問起來,我也不敢撒謊。”蘇錄真誠建議道:“紙里包不住火的,還是早點招了吧爹。”
“你這孩子說哪去了?”蘇有才老臉一紅,低聲道:“我不要臉,你干娘還得要呢。這兩年不可能的。”
“爹想成啥了?我說的是你在干娘這上班啊。”蘇錄這下全明白了,便打個哈哈,朝老爹擺擺手道:“安心干吧,我先回家了!”
“唉,真不是你想得那樣……”看著蘇錄一溜煙下樓消失不見了,蘇有才嘆氣道:
“周公流言日,王莽未篡時。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太平書院,道南堂。
午飯之后,書院的先生們便開始閱卷。
朱山長十分重視‘升齋等第法’施行后的首次月考,也來到前廳坐鎮,準備看看這批學生長進如何。
“進步還是很明顯的。”監院之外的另一位監生,書院的副山長錢懷仁欣慰道:“這次的墨義依然比較靈活,但弟子們回答的情況卻好多了。”
“上一次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次有備而來,當然會好很多。”朱山長微微一笑,問道:“制藝呢,有沒有看到可造之材?”
“有的有的。”錢懷仁忙點頭道:“比如入學時的第一名——朱子和同學,文章少年老成,已頗有大家風范。”
“子和就不要說了,我從小教出來的侄子,什么水平我比兄臺清楚。”朱琉笑著擺擺手。“說別人。”
“是。”錢懷仁心說你可以不聽,但我不能不說,不提你侄子你不給我小鞋穿嗎?
他便又取來幾張批好的試卷,送到朱琉面前道:“還有林之鴻等幾位學子,都表現出不俗的潛力。相信經過山長培養,進學不在話下。”
“看看。”朱琉便接過那幾份試卷,飛速瀏覽起來。看完后,深感欣慰道:“不錯不錯,果然‘十步之澤,必有香草’,這幾個孩子一點不比瀘州城的差。”
“都是山長選材有方啊。”錢懷仁一臉認真道:“可笑當初我們還有微詞,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對吧。”朱琉也不挑食,什么馬屁都照單全收,笑道:“主要是以前那種方式,會讓只知道死記硬背的庸才,占據了可造之才的位置。”
說著他提高聲量,對閱卷的先生們強調道:“爾等閱卷時也要注意,雖說評判有一定之規,但不要太過拘泥。一定要善于發現那種暫時還不起眼,或者有這樣那樣毛病的璞玉,對他們可以適當降低一下標準,不要早早掃地出門。”
他這話其實是在給自己的‘三齋等第法’打補丁。朱琉雖然愛作妖,但洞明世事人心,知道下面人反對一項政策,又不敢明言時,就會采用過度執行的方法來制造亂局,倒逼制定者改弦更張。
朱琉來親自坐鎮把關,也是出于同樣的顧慮,而不是真要發現什么璞玉……學生們都念了那么多年書了,有才華早就嶄露頭角了,哪有那么多遺珠之恨?
沒想到一位先生還真就站起來道:“山長,晚輩這里好像就有一塊璞玉。”
之前就說過,秀才不管多大年紀,都得在舉人面前自稱晚輩。
“你是說那個叫蘇錄的?”錢懷仁脫口道。
“那個小子的卷子呀。”其他的先生也抬起頭來,顯然已經傳閱過那份試卷了。
“蘇錄?”朱琉輕撫一下額頭道:“我記得這孩子,最后一名考進來的嘛。張榜時,他的名字還被擠掉了,害得祝先生又跑了一趟。”
“是。”當時那位張榜的祝先生笑道:“我前幾天看到,幾個月風吹雨打下來,紅榜上別的名字都已經不見了。只有他的名字,還在書院的墻上呢。”
推薦蘇錄卷子的,也正是這位祝先生……
“這小子的文章,竟然引起你們這么大的興趣?”朱琉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錢懷仁道:“卻又為何不拿給我看呢?”
ps.一個好消息,我們終于在上架前一天,登頂新書榜了。一個壞消息,現在如果發兩章字數就超20萬,直接下榜了……
所以跟大家討個商量,下一章咱們晚點發,好歹讓和尚當一天榜首過過癮哈。
所以今晚0點上架,零點前發最后一章公眾版,緊接著上架四更。五更連看,還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