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趙榞在東都坐鎮,鄭彬還是回來了。
他和金曦夫妻即將返回東都前不久,南慶園那邊急急失火然后翻修,而非早做準備。
雖然還不好下定論,但徐永生從旁觀察,更傾向于猜測鄭彬本人對鄭一山所做的事并不知情。
不過,鄭彬腳下當前踩著一個大雷無疑。
徐永生暫時沒有更多動作,本人生活一切如常。
金曦銷假,重回學宮。
雖然學宮外院那邊當前的教學任務轉而由徐永生接手,但四門學內,林成煊自然有合適的差事再交給金曦,大家各司其職。
倒是徐永生有一日在學宮外院給寧山、奚驥上完課后,從外院出來,正碰上同樣來這邊授課的曹朗。
雖然是自己在外晉升五品,但曹朗儒家五品修為沒有任何水分。
九月授衣假結束后,他已經正式由六品直講升為五品助教。
同時,年僅二十三歲的曹朗,也是當前東都學宮最年輕的五品助教。
雙方在學宮外院門口碰頭,這次是曹朗主動問道:“聽說恒光家里經營一間兵器鋪?”
徐永生:“一間鐵器鋪,也有鍛造兵刃,但不是主營,水平也一般,當年蒙老東主厚愛,鋪子傳給了我這個學徒。”
曹朗言道:“老東主慧眼識珠。”
他沒有兜圈子,坦然問道:“恒光如今可還有親自開爐的時候?如果得閑,不知可否幫我鍛造一件兵器,相應材料都由我自備,同時也有酬勞,辛苦恒光出手?”
徐永生微微沉吟:“時間不敢保證。”
曹朗:“希望能在一年以內。”
徐永生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可以先跟我講下細節么?”
素來干脆的曹朗難得猶豫。
徐永生對此也可理解。
就算不依靠曹氏,甚至不依靠學宮,在東都城里曹朗想要給自己打造一件兵刃,也有的是渠道。
但眼下找到他徐永生頭上,所求者最重要的恐怕是保密。
不過曹朗今日交淺言深之所以找到徐永生,正是因為短短日子里的交流來往,令他心中有強烈直覺:
徐永生可以信任。
縱使鍛造兵刃不成功,這個比他還小兩歲的年輕人也能做到守口如瓶。
一念至此,曹朗當即點頭:“方便的話,我們約個時間去你的鐵匠鋪里?”
徐永生:“明日晚飯后,稍晚些時候。”
兩人敲定細節,面上皆若無其事,到了路口便即道別。
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徐永生來到南市,在宵禁鼓響后,徐永生放了鐵匠鋪里其他人離開,自己則獨自留下。
到了他現在的修為境界,基本已經完全不受宵禁限制。
曹朗同樣如此。
他悄然而至,同時背著一個堪稱巨大的行囊。
進入鐵匠鋪,解下行囊打開后,曹朗從中取出一大四小五樣東西。
其中四樣,都是些稀貴奇金精鐵,最顯眼最巨大的一塊,長度超過七尺,寬近兩尺,厚度也有一尺左右。
徐永生一眼認出,這是名為洪流鐵的奇金,雖然不如龍影天鋼,但堪比雙星隕鐵。
等重情況下,比雙星隕鐵遜色,但曹朗搞來的這塊洪流鐵巨大而又完整,成色與價值便直線上升。
而曹朗想他幫忙打造的兵刃,其實已經有了一個基本雛形。
徐永生拿起這刀坯大致看過后,心中便即有數。
各大名門望族,以儒家武道經典傳承,千年不墜,彼此間存在共性。
例如,五常之禮的傳承都非常豐厚。
而“禮”作為儒家武道修行中構建總結,傳承完善的代表,這一點無可厚非。
倒不如說,如果五常之禮不夠豐厚,那名門世家的經典與文脈便不可能長久傳承。
而在“禮”之外,各大世家傳承的經典,又往往各有所長各有特點。
河洛名門曹氏一族,便是以“智”著稱。
不論曹稟清、曹宏父子,還是徐永生面前與曹氏漸行漸遠的曹朗,皆是如此。
學宮師生中,曹朗一直都是有名的神射手。
而除了弓矢之外,曹氏子弟近戰大多使用短兵。
例如被徐永生干掉的曹宏,隨身就有一對判官筆,曹氏家傳武學中也有未濟筆這樣專門與判官筆配套的儒家絕學,基本都是走輕靈迅捷的路子,判斷精準,后發先至截擊對手。
只不過當初曹宏和徐永生身法速度差距太大,又被徐永生打了個措手不及,以至于連判官筆都來不及掏出來,只能用手里箭矢代替。
而眼下看來,曹朗除了弓箭之外,近身作戰采用的武器同樣是短兵。
只是,風格同曹宏等其他曹氏子弟不同。
曹朗眼下請托徐永生幫忙鍛造的刀胚,乃是短刀樣式,長不足二尺,但刀刃相對較闊。
風格,類似右鎮魔衛將軍齊蝶泉那支名動河洛的短龍雀。
刀坯本身看上去雖然有些簡陋,但仍然可以看出是源自名家之手,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沒有完工,又如何落入曹朗手里。
“一年之內,可以完工。”心中有譜的徐永生沒有多問,只是簡單地點頭應允下來。
曹朗同樣干脆,向徐永生拱手:“既如此,辛苦恒光了。”
和刀坯一起帶來的四類奇金,數量較少的三種,都會用于打造曹朗這柄短刀。
洪流鐵也會視情況取用少許。
而剩下的大部分洪流鐵,便是曹朗這趟請徐永生秘密鍛刀的報酬。
徐永生自然也是老實不客氣地笑納了。
于他而言,曹朗所贈洪流鐵正合心意,雙方這趟也算是各取所需。
有洪流鐵作為基礎,有龍影天鋼作為點睛之筆,徐永生接下來就可以仔細揣摩這趟劍南之行從那位老工匠記憶處學來的鍛造之法,開始著手鍛造屬于自己的長兵重武器。
嗯,以大乾律法論,私人持有,屬于是標準違禁武器。
而揣摩曹朗帶來的刀坯,同樣讓徐永生受益。
接下來的日子里,除了給學生授課和自己修煉外,他開始時不時前往鐵匠鋪。
到十一月中旬,一天晚上。
經過這段日子以來勤修苦練不綴,徐永生腰椎地閣處,原本空蕩蕩的第四層里,無形的儒家浩然氣交織間,仿佛凝聚為有形有質的實體。
一枚虛幻的玉璧出現,同地閣下面三層中分別擺放的玉璧一模一樣。
儒家武者修行,第四枚“仁”之玉璧,終于成形。
徐永生見狀微笑,長長呼出一口氣。
自己在六品境界的修行,成功邁上一個臺階。
正如先前所料,靈性天賦由超凡層次提升到上乘層次,自己在修行上得到極大的助益。
平日里揣摩修煉各種武學,也上手更快,更能體味細節精髓。
第四層“仁”的相關歷練,是栽培養活行將枯死的草木千株,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當前正是冬天,時節不宜,待明年開春后或許可以事半功倍……徐永生心中思索。
眼下也可以先做準備,慢慢干起來。
不過這個冬天的時間與精力,可以更多用于接下來第三層“智”和第二層“信”的溫養與積蓄。
徐永生心中有了計較,當晚安然入睡,第二天其他繼續照常生活和修行。
冬天的洞庭大澤并未結冰,但天氣陰冷,湖水森寒,水上人家生活不易。
魚龍幫當下處境同樣不易,周圍幾個州府在鎮魔衛的居中協調下聯手清剿,令魚龍幫遭受重創。
幫眾大都只能深入大湖,四處分散躲藏。
鼎盛時一呼千應乃至于一呼萬應的魚龍幫幫主馮蛟,同樣要東躲西藏,為了縮小目標,身邊人馬各自分散。
馮蛟只帶少數人,在一個個水寨之間流竄和躲藏。
他一邊努力聯系居無定所的師父“蛇龍”華春九,一邊暗自咒罵。
既罵上單生意的目標徐永生,也罵生意的雇主。
罵到最后,又罵失手的梁全還有他馮蛟本人。
此前還是小看了那個名叫徐永生的年輕學宮講師,盲目接下這單生意還沒做成功。
現在馮蛟已經感覺生意的報酬,不足以彌補眼下魚龍幫被圍剿掃蕩的損失了。
但這苦果他唯有自己咽下并承受。
好不容易再次躲開一次鎮魔衛的圍剿,馮蛟連夜避入一座水寨內。
雖然脫險,但他心中暗自叫苦,可供自己藏身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少,能活動和躲藏的范圍也越來越小。
看來需要尋找官軍漏洞反其道而行之,重新突圍到外側,才能繼續跟他們周旋……馮蛟腦海里念頭剛剛轉到這里,忽然心中猛地揪緊,下意識停下腳步。
就在正前方,水寨內忽然響起一個陌生但地道的洞庭鄉音:
“動靜小點。”
但不是在提醒馮蛟。
對方聲音響起的同時,馮蛟轉身就要跳入一旁湖水里。
卻見水面破開,先一步等在水中的拓跋鋒持槍自水中躍起,同時回應前面那個聲音:
“盡量吧。”
說話同時不影響他手中大槍一抖,便有熊熊烈火炸裂開來。
同為武魁的馮蛟怒喝聲中,手里單刀揮舞,站在陸上也有重重水浪翻滾。
一路魚龍刀施展開來,刀氣在流水間當真如蛟龍般翻騰不休。
可是,在眼前熊熊烈火中,槍鋒鋒芒畢露。
馮蛟仿佛看到烈火中,有遠勝蛟龍的真龍,昂起龍首,無聲咆哮。
炎龍槍·火龍吟!
盛景十一年,冬至。
徐永生在河洛東都接到拓跋鋒和常杰的簡訊后,約好時間,暗中出城。
伊河已經漸漸封凍,徐永生等人換了約定地點。
約在北邊邙山西南峰口,銀葉嶺下。
北邙烈風呼嘯,唯獨這里風弱。
三年前的那個冬至,他們便是經由此地各奔東西。
這次再見,拓跋鋒和常杰除了給他帶來一份禮物外,還有一個消息:
“雇傭魚龍幫刺殺你的人,是鄭氏的鄭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