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組“禮”之編鐘的歷練,是為十名以上稚童舉行開蒙儀式。
第三枚“仁”之玉璧的相關歷練則是為上百蒙童授課,維持一年,并要認真輯錄一冊《稚子問》。
二者并不矛盾,先招生后教學即可,只不過除了自己負責開蒙的學生外,再多教一批學生。
有本事一次井井有條主持上百稚童的開蒙,當然也可以。
只不過一方面儀式難度大,蒙童大多都是狗也嫌的年齡,另一方面搜羅難度也大。
七品武者自然遠比八品、九品武者稀少,但適齡兒童你一百來我一百,看著再多,和很容易就被劃拉沒了。
已經開蒙的蒙童就不一樣了,在每人一年的情況下,可以不同老師接力教學,甚至,重復教學……
“你這次就開蒙十個,余下九十個蒙童都是之前已經開蒙讀書的?”謝初然專門趕來看熱鬧。
徐永生言道:“學宮里聯系官方安排,沒什么大問題,我便不考慮改動。”
略微頓了頓后,他補充說道:“據說今年以來,相關歷練的籌措難度,比之前下降了許多。”
謝初然輕輕點頭:“嗯,窮人家變多了。”
之前跟徐永生、鹿婷八卦過佛門南北二宗的事情后,她趁著田假也離開了東都一趟,卻不是游玩,而是過問自己第二枚“仁”之玉璧有關施醫贈藥的歷練。
和徐永生一樣,謝初然當前也是七品第三層三才閣充盈圓滿三分之二。
不過和徐永生不同的是,她當前是修成三塊“智”之龜甲與兩枚“仁”之玉璧。
有關兩層“仁”施醫贈藥百天的歷練,對謝家三娘子來說,不論是學宮關照還是家中助力,都完全不是問題。
準確說來,謝初然這趟施醫贈藥沒有請學宮幫忙,而是聯系自家父兄相助,便于學宮寬出名額給其他人。
也正是因為施醫贈藥的事情,她能明顯感覺到,今年東都內外窮人明顯比去年多。
“一方面,肯定是因為去年千秋節那場大亂。”謝初然嘆息:“另一方面,是因為西域商路斷絕?”
徐永生微微頷首。
去年千秋節變成千秋劫,災難中因為游龍血辰最終沒有成形,再加上倒塌的巨大金屬柱沒有砸在里坊民居上,所以相對來說死難者并不多。
但經濟損失極為夸張。
晉王殿下造奇觀,本就奢靡至極消耗巨大,大肆搜羅財力,造好之后沒發揮正作用,光砸地上聽了個響。
響是真的挺響,但把東都主干道定鼎門大街砸個稀爛。
想要重修定鼎門大街,這又是一大筆支出,作為東都臉面之一,還必須盡快修,慢不得。
對這個時代,對大乾皇朝來說,可不存在以工代賑一類說法。
重修定鼎門大街,于不同百姓而言,意味的是,徭役。
如果不是牽扯進大案里的鄭家、曹家一起出了不少血,東都內外都經濟民生怕還要更糟糕。
而雪上加霜的便是西域商路斷絕。
東都乃商路起點,商貿繁華至極,地處中原,連接江南、河北,僅以商旅方面來說,重要性并不比關中帝京遜色。
現在商路驟然被阻斷,雖然東都上下也努力朝其他方向開拓,損失仍然慘重。
貨物積壓折價的情況下,不知有多少商人以及手工生產者破產。
這種情況下,自然窮人激增。
甚至,因為周轉時間和影響傳導的緣故,現在惡劣變化才剛剛開始。
大乾皇朝民間,未來注定迎來經濟下行。
如此情形下,儒家修行者一些相關歷練,在籌措方面,倒顯得容易一些,學宮那邊排隊的學生飛快減少。
“不管怎么說,只要實實在在落在普通人頭上,終歸是好事。”徐永生言道。
他這次招蒙生,還是一百,乃是學宮出于學生歷練考慮不要彼此間搶人。
但對徐永生本人來說,只有人數下限一百,沒有上限,未來更多也無妨。
“關中帝京那邊,已經有武圣奉命前往西域查探黑幕,希望能盡快解決問題吧。”謝初然同樣嘆息。
徐永生亦默默點頭。
十名稚童的開蒙儀式,沒什么特殊的。
雖然孩子正是狗也嫌的年紀,但徐永生不用勸也不用嚇,作為七品儒家武者,自有體氣在。
從他現身開始,便令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方才還在玩鬧的童子都被他平和的心境感染,乖巧之余更多只是好奇觀察這位高大的年輕先生。
而在完成開蒙儀式,徐永生感受自己眉心天閣第三層“禮”之編鐘震動后,便即平靜地再帶著那十名幼童,前往另一片更宏大的學堂。
在那里,已經有另外九十名蒙童在等候。
一眼望過去,有男有女,年齡不一。
他們人雖多,但沒有嘈雜之態,這時反而在一起背誦經典。
嗯,都是“老油條”了。
徐永生領著那十根左看看右看看的“新油條”入內,讀書聲略有些起伏但很快一起停下。
將十個新丁也扔進去后,一群孩子整體保持了大約的整齊,然后一同向徐永生行禮:“見過先生。”
徐永生微微頷首,示意眾人免禮后,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負手而行,沿著眾人書桌轉了一圈后,重新回到講臺上。
“方才的文章,繼續背誦。”
徐永生沒有標新立異的舉動,只是吩咐一群學生繼續背書,新入學的十人照著書本跟讀朗誦。
謝初然當前就在學堂外,她身材高挑,不用墊腳就能看清楚。
見過先前徐永生開導寧山的模樣,她頗為期待徐永生真正教起書來是什么樣子。
此刻看徐永生的教學平平無奇甚至死板,謝初然頗為驚訝。
她認識的對方該不至于敷衍了事。
多觀察片刻后,她忽的展顏而笑。
徐永生立在一群小豆丁中間,并沒有放任他們不管。
相反,眾蒙童背書、讀書的同時,徐永生負手而行不停,不斷地觀察每一個人,細致入微。
待眾人背過文章后,他又開始逐個點名提問。
提問的同時,也在觀察。
不只觀察被提問的蒙童本身,也觀察周圍其他蒙童在對方答對答錯時的反應。
不僅是考察學問,同時也在觀察每個人的性情。
對普通人來說負擔頗大的事,有兩塊“智”之龜甲的七品武者做來,一百個蒙童尚在能力范圍內。
只是要看是否用心。
樂不樂意用心。
謝初然看了幾眼后便笑著收回視線。
本來她還打算多觀摩徐永生講幾堂課,但現在看來可以免了。
接下來幾堂課,怕是徐永生都用來觀察乃至于分析自己的學生了。
磨刀不誤砍柴工。
正應了一句很多人都會說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話:
因材施教。
只是謝初然卻不必再繼續等了。
她索性也去完成自己第三塊“智”之龜甲的相關歷練,乃是需要徒步丈量十里山川并繪圖。
平地上十里不足一提,但起伏山川自然是另一番概念,要繪圖,就更是需要面面俱到的同時還要仔細。
指望參考老圖是不必的。
托頂尖的武道強者乃至于大妖魔的“功勞”,山川地貌并非一成不變。
“已經被徐二郎追上來了啊……”
謝初然走在路上眨巴眨巴眼睛,想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對方九品,她就已經是正八品了。
而如今眼看著誰先到正七品,怕是要掛上個問號,雖不至于說懶惰,但經常分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謝三娘子,終于開始自我反省。
“嗯,我也要努力些了,這趟專心測繪,先不玩了!”她右手握拳輕捶左手掌心。
事實上,正如謝初然所料,徐永生最開始幾天的教學生活,都是在摸底。
這些學生年齡、學齡、讀書深淺、性情、領悟力多有不同。
徐永生倒不至于每個人都一對一開小灶專門布置作業,但肯定不會大鍋飯一起煮。
學宮方面對他如此教學,也沒有意見。
類似七品武者的相關歷練,也往往是學宮乃至于當地府學、縣學不斷摸底發掘人才的渠道之一。
似徐永生等學生,如此歷練,本就也有推薦人才職責,幫助學宮外院納新,準備下一次入學試,說來,比馬揚憑人情推薦要正當的多。
受經濟影響,上學困難的童子增多,但學宮歷練方面當前還安排的開,所以短時間內徐永生沒有新學生。
直到一個明顯年齡偏大的少年前來。
“寧山。”徐永生記得對方:“你家學淵源,應該早就過了啟蒙階段吧?”
面前的少年認真答道:“先生,如蒙不棄,我想跟從您學習。”
徐永生問過對方沒有別的老師只是此前聽家長教導后,便不拒絕。
寧山當即行大禮,然后奉上拜師用的束脩。
徐永生受了寧山行禮,但沒有收下束脩:“不必如此,這里每個學生我都沒收。”
寧山認真說道:“先生,不在今天,當初得您連番教導,家中父母和我便有此念,這是家中多年收藏,家父一直說待我正式拜師時,禮敬恩師,這次聽說先生終于開蒙授課,所以家中父母要學生務必帶上。”
徐永生平靜看著寧山,末了微微頷首:“好,我收下。”
寧山于是再拜。
徐永生也不拆那束脩,只是吩咐寧山入學堂,隨其他人一起背書。
待到當日放學,徐永生返家之后,方才將寧山的束脩展開。
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十條干肉外,還有一根鐵條。
先前入手時徐永生已經察覺份量,金銀不會令他動容,但這鐵條卻讓他微微愕然。
鐵條晦暗無光,乍看上去不出奇,可是當徐永生以浩然氣激發時,鐵條卻自行震動鳴響,仿佛振聲不平則鳴。
徐永生第一時間還真不好判斷是有人特意投他所好還是純粹巧合。
但回想起寧山那始終清澈,堅毅到甚至有些執拗的目光,徐永生又不禁輕嘆。
他其實不怎么信好人有好報之說。
但此前相救何九伯而遇上林成煊,再到現在的寧山,徐永生不禁感慨自己運道不錯,好心的時候能遇見好人。
他將那根鐵條放在桌上,屈指再次輕輕彈響。
振聲鐵。
當世已極為稀有,可輔助儒家修行者更快積累溫養第二把“義”之古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