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在上092【犟種】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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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犟種】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8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當寧珩之表明態度,這場爭端便已宣告落下帷幕。

且不提岳仲明此刻的心如死灰,歐陽晦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表面上今日他占了便宜,孫炎雖然會吃掛落,但天子不會將他趕出內閣,反觀岳仲明這次怕是兇多吉少,寧珩之不僅不保他還推他一把,天子對此自然樂見其成。

寧黨在薛明綸之后又折了岳仲明這名高官,可謂損失嚴重元氣大傷。

然而歐陽晦知道這筆賬不能這樣算。

這會他終于反應過來,天子窮追不放并非針對孫炎,而是因為先前工部的案子積壓對寧珩之和寧黨的不滿,所以他要看寧珩之心里那桿秤究竟往哪偏。

毫無疑問,寧珩之交出一份堪稱完美的答卷,如此知進退的表現讓天子很滿意,從而使得他的首輔之位更加牢固。

歐陽晦低著頭,心中默默嘆息。

天子當然不會因為此事疏遠他,畢竟眼下的朝堂中,沒人能替代他制衡寧珩之,只是經過此事,這種制衡的狀態必然會持續很久,他的首輔夢依舊遙遙無期。

寧珩之沉靜肅然地站著,在他臉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緒,宛如一尊沉默又堅毅的石雕。

天子溫和的視線掃過眾人,淡淡道:“便依元輔之言,由都察院詳查今科春闈舞弊案。蔡、范二位卿家,此事便由你們總領,務必查明真相不得枉縱。”

蔡璋和范東陽當即躬身領命道:“臣領旨。”

天子又看向寧珩之說道:“關于殿試諸事,元輔負責主持,內閣和禮部受你調派。”

寧珩之的面部線條柔和些許,微微垂首道:“請陛下放心,臣必定操持妥當。”

歐陽晦看到他的情緒變化,只覺心里無比膩味,但又無可奈何。

直到這場會議結束,沒人再理會面色頹敗的岳仲明,仿佛他就是一個壓根不存在的透明人。

眾人行禮告退,薛淮卻有意放慢腳步。

果不其然,天子再次留他單獨奏對。

快要走出文德殿的寧珩之忽地回首,看了一眼薛淮的背影,眼中波瀾微現。

片刻過后,殿內徹底安靜下來。

天子往旁邊看去,曾敏心領神會,帶著宮人們退下,自己則留在殿外親自守著。

薛淮一看這陣勢,立刻集中注意力全神戒備。

天子望著這個年輕的翰林,緩緩說道:“今科春闈雖有瑕疵,但也算圓滿收場,你在其中居功至偉。”

這個開場白定的調子很高,但薛淮依舊不敢大意,他謹慎地回道:“蒙陛下賞識,臣方得以成為春闈同考官之一,豈敢不盡心盡力做事。細思在貢院的二十七日,臣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僅此而已。”

“在你這個年紀能夠做到不居功自傲,始終保持謙遜恭謹之心,已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天子的語調愈發和煦,微笑道:“但你也不必過分自謙,尤其是在朕面前。朕記得你今年才十九歲,無需學那些久歷宦海的老官僚,該有幾分年輕人的銳氣。”

薛淮老實應下,心中不禁腹誹。

前幾年原主一腔孤勇為民請命的時候,你怎么又是那種態度呢?

天子似乎也想到這一層,他輕咳兩聲,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道:“方才在他們當面,朕只讓你說那兩件事,你可知道是為何?”

薛淮當然知道。

就算沒有姜璃的提醒,他也清楚自己還有一道難關要過,那就是如何解釋東宮太子的請托。

在姜璃看來,薛淮最好是咬死不認此事,然而薛淮覺得沒有那么簡單,光看眼下這陣勢就知道天子懷著窮根究底的打算。

如何回答是個技術活,薛淮心知裝聾作啞肯定不行,一股腦拋出來又怕天子翻臉不認人——從他對孫炎和岳仲明的態度就能看出來,這位帝王的掌控欲極強,薛淮光是知情不報這件事就觸碰到他的逆鱗。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么?”

天子不疾不徐地問著,語調依舊平和,但是那雙細長的眼眸里已經開始醞釀沉肅的情緒。

薛淮道:“陛下這是在保護臣。”

“哦?”

這個回答讓天子稍感熨帖,遂悠悠道:“朕怎么聽不明白呢?”

你要是真不明白就好辦了……

薛淮臉上浮現一抹感激又羞愧的神情,答道:“陛下慧眼如炬,臣當日在貢院至公堂確實隱瞞了一些事情。”

天子微微頷首道:“仔細說來。”

“是,陛下。”

薛淮平復心境,如實道:“臣之所以能第一時間發現那五份答卷通關節的嫌疑,是因為在春闈開場前,有人給臣送來一份名單和關節暗號。當日在至公堂,臣為了降低孫閣老和岳侍郎的戒心,便先將這五份答卷提出來,將矛頭指向臣和高、柳二位同僚。實際上,臣就是這五份答卷暗通款曲的考官,只是當時為了后續大局,臣不得不暫時隱瞞此事。”

“原來如此。”

天子臉上并無怒意,他平靜地說道:“范東陽向朕稟報細節的時候,朕便有些不解,為何你能在繁重緊張的閱卷過程中,如此輕易發現那些疑點。”

薛淮愧然道:“此事是臣的責任。”

“定責之事先不急。”

天子雙眼微瞇,凝望著薛淮問道:“朝野上下都認為你薛景澈有一顆赤膽忠心,過往你在朕面前也是如此表現,緣何你此番明知有人要在春闈中舞弊,并且你也拿到了證據,卻不事先向朕稟報?或者說,倘若這次孫岳二人沒有鬧起來將你夾在中間,你會如何處置此事?是不是要舉薦那些答卷?”

這兩個問題一個比一個難回答。

第一個問題關系到薛淮的忠心是否偽裝,第二個問題則直指他的人品底色。

薛淮明顯感覺到天子施加的壓力,他鎮定心神,回道:“陛下,臣雖然提前收到那份名單,但臣并未想過徇私舞弊。進入貢院之時,臣便下定決心,即便看到了那些關節通賄的答卷,臣只會按照答卷的水準進行評判。”

天子緩緩道:“所以你是想告訴朕,你只求問心無愧?”

薛淮應道:“是的,陛下。”

“天真。”

天子冷冷一笑,似乎覺得這兩個字還不能表明態度,他又加重語氣說道:“幼稚!”

薛淮拱手道:“臣事后回想,這件事做得確實很不妥,事先沒有果斷回絕便已被拖入泥潭,事后若是鬧出來,臣就算渾身長嘴都說不清,因此臣愿領受責罰。”

“你覺得朕能責罰你?”

天子沒好氣地說道:“你在貢院弄出一場大戲,現在誰不知道薛探花巧施手段,將一位內閣大學士和一位禮部侍郎逼到墻角,讓今科春闈做到公平公正,有人夸你既有沈愛卿之風骨,亦有當年你父親的手段。朕若是治罪你,坊間物議如何平息?”

薛淮無言以對。

望著他不同以往的難堪神色,天子又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朕那個問題,為何不事先稟報朕?究竟是何人找你徇私舞弊?”

出乎他的意料,這一次薛淮竟然陷入長時間的沉默,而且不是那種慌張失措的失語,是心里早有答案卻不能開口的堅定。

“啞巴了?”

天子略顯不滿。

范東陽稟報貢院風波詳情的時候,他一眼便看出薛淮最初的發言存在問題。

按照薛淮所言,他是先察覺那五份答卷的嫌疑,然后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割卷一事和第二批十幾份通關節的答卷,問題在于他怎么可能在閱卷過程中、那般輕易就發現幾百份答卷里有著相似字眼的卷子?

只有一種可能,薛淮就是那五份答卷勾連的考官。

天子對此并無惡感,且不說薛淮最終黜落了那些卷子,就憑他這次力保春闈順利收場的功勞,天子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只是想讓薛淮親口說出幕后之人的身份。

薛淮忽地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陛下恕罪,臣不能說。”

聽到這個回答,饒是天子這一生見過無數大風大浪,仍舊愣了片刻。

“你說什么?”

“陛下恕罪,臣不能說。”

薛淮又重復了一遍。

天子險些被他氣笑,幽幽道:“薛淮,薛明章和沈望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薛淮抬起頭,勇敢迎著天子的逼視,誠懇地說道:“陛下,這和先父、沈尚書無關,是臣反復斟酌之后的決定。關于私相授受一事,即便臣最終沒有徇私舞弊,臣依舊愿意領受相應的責罰。”

“荒唐!”

天子微怒道:“朕現在要你如實交代,此事背后牽連到何人。”

薛淮臉上浮現艱難的神情,但是他始終緊緊閉著嘴。

天子當然知道薛淮是個怎樣的脾氣,說是一頭犟驢也不為過,前幾年明知他不喜,仍然隔三差五就呈上一封彈章,最后他干脆讓曾敏留意著,凡是薛淮的奏章一律丟進紙簍。

這大半年來天子本以為薛淮已經大徹大悟,沒想到今日再次見到他曾經的姿態。

一念及此,天子沉聲道:“薛淮,你莫要自誤,真當朕不會降罪于你?”

薛淮默然不語,最終只躬身道:“臣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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