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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入局】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8日  作者:上湯豆苗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上湯豆苗 | 相國在上 
二月二十六日,晌午。

左順門東側廊房,工部衙署。

自從沈望入主此地,以出人意料的耐心穩步解決積年沉疴,工部的風氣一天天發生著變化,至今已成一片嶄新的氣象。

袁誠、方既明、陳智等新任郎官以身作則,下面的官吏自然不敢偷懶懈怠,以他們為骨架的新體系迅速成熟,支撐起整個衙門的運轉。

最辛苦的人當然要屬沈望。

他只休了五天半年假,其中半天就是正月初七那日在家中招待薛淮。

他知道薛淮即將面臨一次大考,春闈同考官這個職事想要出彩很難,犯錯卻很容易,而且因為關系到國朝根基,一旦出錯被有心人盯上,極有可能惹來一身麻煩。

但沈望這段時間并未像以前那般對薛淮耳提面命,一者是他自身極其忙碌,既要梳理工部的官吏體系,又要重新規整千頭萬緒的庶務,每天最多只能睡兩三個時辰。

其二便是薛淮終究需要經歷不斷的磨礪才能成長,沈望不能一直站在旁邊幫他遮風擋雨,那樣只會養出一個徒有其表的庸才,扛不起真正的重任。

至于最后一點……

沈望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清茶,眼神晦澀幽深。

春闈乃掄才大典,偏偏各方勢力上下其手已成慣例,沈望預感這次天子不會坐視,所以他必須在這段時間盡量減少和薛淮的見面,防的就是藏在暗處的靖安司密探。

“老爺。”

一位面容普通年約四旬的中年男人走進值房,順手將房門關上。

他叫呂端,明面上是沈府管事,實則乃是沈望最器重的心腹之一。

“薛淮那邊是什么狀況?”

沈望轉頭詢問。

呂端來到近前說道:“薛侍讀今日辰時初刻前往禮部領取關防文書,然后直接前往貢院報到。按照往年舊例,貢院將于申時初刻舉行鎖院儀式。”

沈望對這些流程自然無比熟悉,此刻他的神情略顯復雜。

再三想著要給薛淮獨自成長的空間,盡量避免揠苗助長,要讓他多經歷一些磨礪,然而事到臨頭又難免放不下心。

在旁人看來,沈望如此關照薛淮或許是因為他的才學,畢竟他十六歲能高中探花,十八歲能寫出卜算子詠梅,這樣的才情放眼大燕百余年歷史都不多見。

但是沈望心里清楚,是薛淮在工部貪瀆案中表現出來的克制和堅定打動了他,薛淮不再像以前那樣橫沖直撞,卻又保留著剛直勇毅的底色。

擁有如此心性,薛淮將來必然能成為沈望所謀那件大事的臂助,所以他不希望這位弟子陷入險境。

“老爺?”

呂端心中納罕,他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自家老爺,無論怎樣的棘手麻煩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極少見到他出現這種出神的模樣。

沈望收斂心神,淡淡問道:“關于今科春闈,你有什么看法?”

呂端追隨沈望將近二十年,當下自然知道他在問何事,稍稍思忖之后答道:“老爺,歐陽次輔多半不會放棄出手,畢竟他這兩年愈發勢弱,若不能幫下面的人謀求好處,這人心說不定就散了。只不過小人覺得,歐陽次輔不敢做得太過,畢竟副總裁岳仲明岳侍郎是正兒八經的首輔親信。”

沈望手指輕扣桌面,神色波瀾不驚。

呂端見狀便繼續說道:“至于寧首輔這邊……小人竊以為經過工部貪瀆案之后,寧首輔亟需穩定局勢,他比歐陽次輔的需求更迫切,而這次春闈便是寧首輔出手的絕佳時機。只要寧黨骨干不動搖,寧首輔便能繼續掌控大局。”

他的推斷似乎合情合理。

一場春闈,各方粉墨登場,歐陽晦想用一些貢士的名額安撫己方派系的人心,寧珩之則要盡力消弭薛明綸被罷官帶來的負面影響,兩位內閣大佬似乎要在這場春闈較量一番,且看誰的手段更隱秘更高明,誰又能笑到最后。

然而沈望眉頭微皺,輕聲道:“只怕寧首輔志不在此。”

呂端一怔,不明何意。

沈望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轉頭望向東南方向,那里是京城貢院所在。

片刻過后,沈望緩緩起身,看向呂端說道:“趁著貢院現在還未鎖院,你立刻去告訴那顆釘子,萬一春闈進行當中貢院有異,他必須按照薛淮的安排行事。”

呂端不敢大意,起身正色道:“老爺放心,小人這就去辦!”

京城東南角,貢院。

當時間來到申時初刻,一大群官員來到貢院龍門之下。

為首便是今科春闈正總裁主考官、內閣大學士孫炎,站在他左邊的是副總裁、禮部左侍郎岳仲明,右邊則站著提調官、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范東陽。

這三人總攬春闈事務,其中孫炎和岳仲明負責帶領內簾官進行閱卷,范東陽則負責統籌考場事務、巡查考場紀律和管轄所有外簾官。

三人之后,同考官、監試官、彌封官、謄錄官、對讀官、巡綽官、供給官等人依次排列。

鎖院儀式正式開始。

當監臨官宣讀完今科春闈的開場圣旨,孫炎率領眾官進入貢院,先來到魁星閣焚香叩拜、祈求文運昌隆,繼而前往至公堂祭拜至圣先師,最后在“明鏡高懸”匾額之下明誓。

至此儀式結束,監臨官下令鎖閉貢院外門,貼上禮部封條。

貢院內外兩道高墻布滿荊棘,四面角樓有禁軍兵丁進駐,與此同時還有靖安司的精銳密探協同看守。

從這一刻開始,整個貢院將進入內外隔絕的狀態,所有考官都需要交出私人印信,由監試御史統一封存。

他們不得離開貢院、不得會見親友、不得接收院外文書。

直到三月二十巳時解除鎖院,考官們才能重獲自由。

薛淮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他回到聚奎堂內屬于自己的小單間,悠閑地整理接下來將近一個月要用到的各種生活物品。

院內自然會提供起居飲食,不過崔氏唯恐他在貢院受委屈,讓墨韻準備了三個大包袱,一個里面裝著各種換洗衣物,一個里面裝著方便儲存的點心、茶葉和檀香,最后一個則裝著幾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和香燭等物。

薛淮本來不想興師動眾,奈何崔氏少見地乾綱獨斷,直接安排李順做事,根本不給薛淮拒絕的機會。

這些包袱在薛淮入院的時候同樣接受了搜檢,還好兵丁們沒有像對待舉子那般粗暴,雖說搜檢得很仔細,但是動作很輕柔,不敢有絲毫唐突。

這個屬于同考官的單間頗為逼仄,只能放下一張床、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但這已是院內僅次于三位主官的待遇,余者甚至還有七八人擠一個大通鋪的狀況。

薛淮左右看了看,將裝著衣物的包裹直接放在床尾,文房四寶和香燭則擺在書桌上,至于那些點心和生活用品只能委屈它們待在角落里。

今日除了鎖院儀式之外并無旁事,稍后會有雜役送來晚飯。

薛淮坐在書桌前,表面上是在放空,實則在思忖這場春闈的詭譎之處。

按照姜璃提供的情報來看,主考官孫炎在內閣貌似中立,暗中則與次輔歐陽晦往來密切,而岳仲明與首輔寧珩之的關系人盡皆知。

再聯想到那日在禮部衙門的見聞,岳仲明似乎是代表寧珩之告誡其他人,莫要想著利用春闈徇私舞弊,而且重點是針對主考官孫炎。

“薛侍讀。”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一道溫和的嗓音將薛淮從沉思中驚醒。

他起身向外走去,便見內閣大學士孫炎笑吟吟地站在外面,身后還跟著兩位親隨。

“見過閣老。”

薛淮拱手一禮。

孫炎微笑道:“貢院條件簡陋,比不得你們在家中的住處,我擔心你們住不習慣,所以特地過來看看。”

“閣老這般體恤下屬,實乃我等的福氣。”

薛淮亦笑道:“不過下官相信諸位同僚肯定能適應這里的生活,畢竟三年前我們在前院的號舍苦熬九天九夜,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現在這樣能有一室一桌一床。”

“這倒是我忘了。”

孫炎開懷一笑,他身后兩名親隨微露訝異,顯然不曾料到傳說中清高孤傲的薛翰林也會說這種俏皮話。

見對方無意離去,薛淮隱隱有了計較,便繼續說道:“閣老若得閑,不妨入內小坐片刻?”

“也好。”

孫炎果然頷首,隨即與薛淮走進這個窄小的房間,那兩名親隨則留在外面宛如門神。

薛淮請孫炎坐在書桌旁,取出家里準備的香茗,給對方泡了一杯,然后坦然坐在床沿,道:“不知閣老有何見教?”

他知道對方來此肯定不是單純視察,按照這些大人物的習慣,多半會東拉西扯云山霧罩好半天,與其耗費心力陪他玩旁敲側擊的戲碼,薛淮更喜歡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最重要的是,他想借助這種手段試探孫炎的底細。

孫炎雖然沒有寧珩之和歐陽晦那樣的權勢,但好歹是內閣大學士,平素在朝中文武面前頗受敬重,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鋒利的感覺。

一念及此,他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厚,仿佛薛淮就是他最看重和欣賞的晚輩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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