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突然相召。
沈衡與寧理面色微變,彼此對視一眼,皆察覺到一絲異樣的寒意。
白云天手指不自覺地敲了敲扶手,龍正也收斂了方才的得意神色。
謝遠游愁眉緊鎖,煩躁不已。
沒人再多問一句話,空氣中彌漫著凝重與不安。
府君這一道詔令,顯然不只是簡單的問話。
無奈,眾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主衙高墻森立,青瓦朱門,檐角懸掛著鎏金獸鈴,隨風輕輕作響。
大門兩側石獅昂首,似要將來人氣勢壓下去。
穿過前庭,青石甬道筆直延伸,兩側廊柱朱漆如新,幾株老梅花枝虬曲,暗香浮動。
偏殿侍衛森列,甲胄泛著寒光,手按刀柄,神情冷峻。
正廳內,案幾高踞,府君黃姚端坐主位,身著深黑色官袍,面容沉凝,眸中透出審視之意。
其左首,滄瀾學宮宮觀使倪全文一襲青衣,氣度淡雅,卻有股不容忽視的威壓。
右首坐著弘文長老魏范,鬢角微白,眼神銳利,像是能洞穿人心。
在他們之外,廳下偏側,還有第一司副司尊童天養,黑衣高冠,神情寡淡如冰,目光只在眾人之間緩緩掠過,像在衡量什么。
四人身份不同,卻都位高權重,此刻同聚一堂,使得整座衙廳的氣壓低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謝遠游等人才進廳堂,府君黃姚的臉色沉如凝墨,開口便是冷厲的質問,“第一堂是怎么當的差?怎么天天跟自己人過不去!”
聲音不高,卻像雷霆壓頂,讓廳內空氣瞬間凝固。
沒人敢應聲,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到謝遠游身上。
謝遠游心里暗罵,這事他本就不愿摻和,如今卻被架到火上烤。
他只能硬著頭皮拱手,沉聲道,“府君,屬下并非無的放矢。此案有確鑿證據,鏈條完整,足以定罪。”
他話音未落,廳內幾位大佬的目光同時收緊,似乎在等他拿出真憑實據。
倪全文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你們上回,也說證據確鑿。最后呢?”
他目光直直掃過謝遠游與龍正,“為什么你們總要跟迦南郡百年難得一見的俊杰為難?”
一句話,堂中氣氛陡然僵住。
第一司副司尊童天養沉著臉,也發了話,“到底有什么證據?薛向可是中樞才下過獎掖令的人物,你們說抓就抓?
就算真有證據,也該先報備司里,第一堂難道不在第一司領導下工作了?”
謝遠游只覺得背脊發涼,汗水順著鬢角滾落。
堂外腳步聲近,隨即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諸位大人,沈放鶴叨擾了。”
說話間,一名須發如霜的老者拱手入內,氣度溫醇,卻自帶一股不容輕忽的書卷威。
他一身深青長衫,袖口微寬,行至堂中,眼光從容掃過在座眾人。
倪全文的神色微微一變,起身相迎,抱拳道,“原來是沈山長,久違了。”
沈放鶴正是白水書院的山長,當年倪全文曾親聆其講學,心中自有敬意,不得不以禮相待。
沈放鶴拱手道,“老夫今日登門,正是聽聞了薛向的案子,特來表示一份關注。”
他頓了頓,目光平靜,卻如清水映人,
“畢竟,如今市井多有傳言,說薛向與世家大族不對付。于是,薛向一旦有事,坊間便指為世家大族所為。
傳言終究是傳言,但這種輿論若積久,便是隱患。
老夫此來,只望府衙能公平問案,查得明明白白,也好解去世人心中那份余慮。”
堂中氣氛一滯。
沈衡,寧理,謝遠游,龍正皆暗舒一口氣,沈老一來,他們身上的壓力就小多了。
一番揖讓過后,府君黃姚眼神落在第一司副司尊童天養身上,“此事既屬第一司體系內,童副司你看,是由你來問案,還是由謝堂來?”
童天養目光一轉,“案子既發生在迦南郡,理所當然還是迦南郡第一堂出面審理。
謝堂尊,還由你來主審,若今日不能一錘定音,我第一司必將介入。”
謝遠游眉頭微微一動,心中暗暗叫苦,卻只能拱手領命,“是。”
眾人落座,謝遠游也不廢話,當即著人將薛向帶上來。
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鐵鏈輕響。
片刻間,薛向被兩名執差押入堂內。
他一進門,便昂首大聲喊道,“冤枉啊!下官一心為公,卻遭人羅織罪名,諸位大人明察!”
滿堂寂靜,眾人或冷眼旁觀,或暗暗打量。
謝遠游眉峰一蹙,猛地抬手拍下驚堂木,清脆聲響在堂中炸開,“薛向,你若真有冤,今日堂上,任你喊個夠。”
喝止了薛向,謝遠游開始介紹案情,“自打上回正一堂結案后,靈產清理室的威望在郡中大漲。
然而,市面上也開始流傳一種說法:靈產清理室暗中調整案件順序,以此向涉案家族、宗門施壓。”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沉重,“緊接著,聯合商社組織了一場義賣會,高價拍賣幾幅字畫,宣稱所得全數捐予救濟院。
偏偏,那些涉案的家族、宗門,恰好都有派人參加這場義賣。”
他目光一轉,盯向薛向,聲音冷下來,“據查實,最便宜的一張字畫也賣了兩百靈石,而那幅字畫——既非古董,也非名家手筆。
薛向,可有此事?
此外,那聯合商社是否與你有關?”
薛向高聲道,“此事我知曉,那義賣會,也是公開之事。至于聯合商社,我確實持有些許股份。
可若說,那些人去參加義賣,就是變相行賄,我并不認同。
大族、宗門,倉廩足而知禮儀,誰還沒點善心善念?
他們愿意解囊相助,總歸是好事。”
此話一出,堂上氣氛微微一滯。
倪全文與魏范隔著人群對視一眼,心底同時咯噔一下。
這種解釋,太牽強了。
他們心里清楚,那些涉案家族可不是以仁心聞名之輩。
真有善心善念,他們也犯不著千里迢迢,趕到綏陽鎮,去參加這么一場義賣會,恰好又是在薛向有份的商社名下舉辦。
謝遠游冷笑一聲,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一揮手,“傳證人!”
隨即,十余人被請了上來,個個服飾考究,姿態儼然,正是曾經參加義賣會的各家、各宗代表。
在謝遠游的喝問下,這些人一個個神色或坦然,或有幾分得意,當眾作證:他們之所以拍下那些字畫,并不是因為畫本身,而是為了在薛向面前賣個好。
更有人直言,事后確實得到好處,至少在靈產清理室的安排上,他們暫時沒有被列為目標。
堂上頓時一片竊聲私語。
謝遠游雙手按在案幾上,冷聲道,“事實如此。薛向,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薛向神色不改,緩緩道,“開年以來,靈產清理室一直在整頓,尚未正式展開工作,自然也就沒有清理過任何一樁靈產。
他們沒被列為目標,再正常不過。”
謝遠游拍案而起,厲聲道,“狡辯!他們的錢,你收沒收?”
薛向道,“義賣,他們買,舉辦方自然會收。”
謝遠游逼視著他,冷笑道,“這么說,你是收了。”
薛向坦然點頭,“的確是收了,但義賣所得,全數捐出去了。”
謝遠游冷哼一聲,道,“捐出去了?那你去參加廣豐行的拍賣會,那一千五百靈石又是從哪兒來的?
據我所知,聯合商社一年下來,也分不到這么多錢吧?加上你的俸祿,也是遠遠不夠。”
他緩緩壓下語調,“而那些人義賣捐出去的錢,恰恰是一千五百多。不會這么巧吧?”
沈衡嘴角的笑意,根本壓不住。
自打領受了任務后,他就如一頭潛伏在幽暗深處的獵豹,死死盯著薛向所有的動作。
聯合商社的義賣會一開,他就嗅到了味道。
暗暗震驚薛向收黑錢的手段高明之外,他也意識到一擊斃命薛向的機會來了。
他暗中積蓄,緩緩籌謀,步步為營,終于,于今找到了薛向致命的破綻。
他輸不起。
沈家也輸不起了。
迦南的各大世家也輸不起了。
不啃下薛向,各大世家顏面掃地,威嚴掃地,不可能再令世人震悚。
不啃下薛向,則必被反噬,反噬的后果,誰也承受不起了。
好在,這一切終于結束了。
“啟稟堂尊,有證人求見,來人自稱觀風司二堂堂尊。”
一名執事疾步入內,稟報。
刷地一下,所有人朝薛向看去。
誰都知道,薛向和觀風司司尊宋庭芳,同出桐江學派。
這個時候,觀風司來人,擺明了是宋庭芳派人來施壓來了。
“沒用了,證據鏈閉環。”
沈衡心中冷笑。
十余息后,觀風司二堂堂尊肖冠水邁步而入
他身形清癯,面色沉穩,一雙眼宛如老鷹般銳利,掃過堂中眾人后,按官禮,和各位大人行禮。
禮畢,肖冠水道,“驚聞薛向涉案義賣受賄,本官恰知內情,特來作證。”
謝遠游道,“肖堂尊,我攔一句。
你如果要說薛向將義賣的錢財,轉贈救濟院,而你在場見證。
這樣的話術,我勸閣下免開尊口。”
謝遠游做老了刑名,太知道這種補救措施。
“我不在場,但我們司尊大人在場。”
肖冠水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枚和薛向在廣豐商行所見錄影石一般無二的石頭。
隨著,肖冠水意念沉入,石頭顯現道道白色光芒,光芒匯聚,布影當空。
畫面中,正是薛向親手將一只沉甸甸的錢匣,交予救濟院院首,院首當場開匣驗數,隨后雙手抱拳,感激涕零。
而宋庭芳正立在一旁。
影像一轉,又顯出一迭蓋有救濟院公印的單據,字跡清晰可辨,銀數與謝遠游方才所提的“義賣款”一分不差。
肖冠水沉聲道,“薛副院怕有人將此事曲解,故請我觀風司宋司尊作了見證。
宋司尊考慮到口說無憑,怕有人仍舊不信,特地親至救濟院,取了影石錄制此影像,留作憑證。”
堂上眾人一時無語,氣氛陡然凝滯。
沈衡只覺腦中轟然一聲,天旋地轉,雙耳嗡鳴,連座下的椅背都仿佛失了支撐,險些整個人歪倒下去。
他忽然明白了,全明白了,這是薛向布的餌,自己一口吞了。
可他怎么,怎么能料敵機先,這怎么可能……
薛向含笑盯著沈衡,心中熨帖不已。
他當然沒有料敵機先的本事,他只是心里清楚,在收黑錢之前,必先設好警報裝置。
而所謂的警報裝置,就是世家大族何時就義賣會鬧上一場。
薛向清楚,這個義賣會就像條咸魚,放在世家這只老貓的枕頭下面。
讓老貓枕著咸魚,忍得了一日,忍不得兩日,總是要忍不住咬上一口的。
等這一口咬下去,老貓給咸死了,他就可以安心吃魚了。
而這整套的警報措施,最關鍵一環就是證人,證明他沒收錢的證人。
再沒有比觀風司司尊宋庭芳,更合適的證人了。
薛向做好這一切,就等著看警報何時響。
當然,他去廣豐商行走這一遭,本質也是加一味加快此事進程的催化劑。
他沒想到,沈衡這幫人早就憋不住了,他這一去廣豐商行,催化劑下得太猛,立時引爆了。
眼下,不僅坑了沈衡等人,連帶著廣豐商行也被拖下水了。
畢竟,這樁案子肯定瞞不住了。
他薛某人被按死了還好說,官府通報會還廣豐商行清白。
現在局面翻轉過來,廣豐商行成了誘捕官員的黑洞,是殺豬場一樣的存在。
一旦給人留下這個印象,任何商行都不要再開了。
這也正是白云天,萬分不情愿沈衡等人在廣豐商行抓捕薛向的原因。
沈放鶴原本穩坐的身子猛地前傾,劇烈咳嗽起來,面色由白轉紅,連眼角的血絲都漲了出來。
他沒發一語,起身離開。
倪全文與魏范對視一眼,神情極為復雜,既有松了口氣的釋然,眼神也漸漸燃起怒火。
府君黃姚眉心緊鎖,目光像利刃般掃過在場諸人,心中煩得不行。
寧理面色鐵青,指尖隱隱收緊,眼皮突突直跳,白云天已經癱軟在椅子上了。
龍正面黑如炭,嘴皮輕顫。
謝遠游額頭汗出如漿,若不是顧忌場合,他真要沖上前去,給龍正這廢物狠狠來上幾百耳光。
而那一群方才還在堂上咬牙指認薛向的證人,此刻更是像被抽了骨頭。
有人癱軟在地,眼神空洞如死灰;
有人猛然驚慌大叫,哭喊著,“沈衡沈老爺!您得為我們做主啊!我們是聽吩咐才來作證的,如今……”
謝遠游厭惡地一揮手,那人立時被拖拽出去。
堂中氣息沉重到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任何聲響都像是在冰面上擊出的裂痕,脆而致命。
沈衡忽然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天靈。
完了,全完了。
上一次正一堂之戰,他們沒能護住王伯當等人,反讓這些人被流放千里,世家的信譽和權威,受到重創。
這一次,他們同樣護不住那些被忽悠來指認薛向的眾人。
指認不實,必反坐誣告,罪過非輕。
此刻,那些一聲聲對沈衡的指認,簡直是在撕裂世家金身。
世家的根本,正在于人脈與底蘊。
若一次又一次地讓盟友、門生、依附之人因此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那么,將來還有誰會為他們賣命?
還有誰會給這些世家大族面子?
想到這里,沈衡只覺得胸腔發悶,仿佛壓著一塊千鈞巨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倪全文悶哼一聲,“一而再,再而三,迦南郡是該好好整頓了。
照我看,官場風氣映照學風,我這個宮觀使失職啊。”
他這一表態,黃姚只能起身離席,自告有罪。
謝遠游更是心驚肉跳,滄瀾學宮若因此發難,他學籍難保。
“兩位大人放心,第一司掌全州風憲、法紀,絕不會坐視誣告有功之臣的人,逍遙法外。誣告薛向之案,我第一司會親自掛牌督辦。”
童天養悶聲如雷,龍正再也穩不住身體,一屁股坐倒在地。
監牢深處,光線昏黃。
墻壁以青石壘砌,石縫間透著細微的潮氣,像是長年不見天日的井底。
角落燃著一盞銅油燈,火苗靜靜搖晃,將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趙歡歡盤膝坐在鋪著青麻褥的木榻上,背脊挺直,卻掩不住眉宇間的倦色。
她的衣衫尚整,袖口洗得極凈,腰間的絲帶也打得一絲不亂。
這監牢的規制,比世人想象的要體面得多。
木榻旁置著一案一椅,案上有茶,有水果,甚至還放著幾卷閑書。
偶爾有獄卒送餐,動作恭謹,不似對待犯人,更像是接待一位暫住的客人。
可她清楚,這一切的從容,不過是籠中鳥的幻象。
自被捕入獄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這是薛向的回擊。
他懷疑自己是內鬼。
懷疑自己配合了世家的行動。
懷疑自己的每一步,都在為他布網。
想到這里,她胸口微微發緊,仿佛壓著一塊寒石。
她并不怕牢獄。
她怕的是,真心喂狗吃。
墻角的油燈噼啪作響,火星跳起又沉下,如同她這些日子的心思。
亮過,暖過,卻終究熄滅在無聲之中。
“可憐之人,果有可恨之處。”
趙歡歡深恨自己難得動一次真心,卻換來如斯回報。
忽地,鐵門沉重的閂聲,在長廊里緩緩回蕩。
鑰匙轉動,發出金屬輕顫的聲響。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燈影映照下,薛向負手而立,眼神平靜如水。
趙歡歡依舊坐在木榻上,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薛向邁步入內,拱手行禮。
趙歡歡緩緩抬眸,唇角卻牽出一抹淡淡的譏諷。
“假惺惺。”
她的聲音并不高,卻帶著一絲寒意,“玩兒夠了?薛大人,還要我怎么配合你,是皮鞭?還是鐵夾?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薛向微微一笑,拖過一把椅子,坐下,靜靜欣賞這妖媚女子。
即便是坐牢,這位一嗔一笑之間,依舊能勾人心弦。
她輕笑一聲,眼底的光卻冷如刀鋒,“不用審了,就是我干的。
就是我和世家勾結。”
就是我泄露了義賣會的事。”
她語速極快,像是要將胸腔里所有的憋悶,一口氣全數吐出。
薛向沉沉一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眼神平和,卻帶著一絲淡淡的惋惜,“原以為趙宗主冰雪聰明,定能理解我的深意。”
趙歡歡盯著他,目光微瀲。
“薛某生平行事,雖有機心,卻從不出賣朋友。”
薛向目光溫柔,“趙宗主與我合作,雖在暗里。
但世家心知肚明。
薛某在迦南郡,世家們不敢為難你。
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薛某,總有調走之日。”
他頓了頓,語氣微沉,“我若走了,趙宗主在迦南郡,何以自處?”
這一句話,像是一聲悶雷,在趙歡歡心底滾過。
她呼吸一滯,眼底光色微微變化。
她明白了。
薛向此番趁機抓自己,乃是故意假裝鬧翻。
為的,不過是替自己涂上一層保護色。
趙歡歡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這些年,她不是沒和官員合作過。
可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只想利用自己,占有自己,將自己當作一件隨手可換的物件兒。
冷冰冰地談價,冷冰冰地結算。
只有薛向,為自己想得這樣周全,這樣深遠。
從沒被人如此溫柔以待的她,入獄三日來,想過無數的可能,也不敢想到這種可能。
這一份溫熱的心意,穿透了她多年來的防備。
讓她心頭那層薄冰,驟然碎裂。
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
她抬手抹去,卻越抹越多。
薛向上前一步,想安慰她,又不知從何說起,想遞過一方手帕,可仙符之中根本沒存這東西。
他正手足無措,趙歡歡卻忽然伸手,將他緊緊抱住。
力道之中,帶著全然的依賴與倚托。
溫熱的呼吸,自頸側拂來。
肌膚相觸的那一瞬,像是有電流竄過兩人的血脈。
薛向胸口微微一震。
一種陌生而熾熱的情緒,正悄然攀上心頭。
忽地,趙歡歡的感傷,被悄然升起的硬物給抵死。
她俊面飛紅,趕忙退開,輕啐一口,轉過身去。
薛向也倍覺尷尬,只覺還是修煉不到家,控制不住血糖、血壓、胰島素的分泌也就罷了,怎么連區區一個海綿體也管束不住。
趙歡歡心中暗喜,她情商極高,不愿薛向尷尬,轉移話題,問案子怎么弄。
她被薛向抓進來已經三天了,但距離當日第一司接過案子,已經十天了。
薛向說,“已經結案了。
誣告之人全部定罪,第一司當庭宣判,主導之人沈衡,被革去功名,押解回籍,終身不得再入仕籍,家產三成充公,以償誣告之罪。
寧理無功名傍身,被押赴郡外充作苦役三年。其余涉案的宗門與家族代表,或罰銀,或逐出郡境。
連廣豐商行,也被罰了三千靈石,元氣大傷。
謝遠游兩次辦案不利,被調離。
龍正,和沈衡沆瀣一氣,被革除官籍,發往邊地效力。”
趙歡歡柔聲道,“薛大人好一招虛虛實實,連我都蒙在鼓里,他們豈能不上當?
小女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大人年紀輕輕,哪里來的這些韜略。”
薛向道,“我哪有什么韜略,不過是習慣與人為善罷了。”
趙歡歡掩嘴輕笑,眼前這俏郎君,真是怎么看怎么可心,可轉念又自傷起身世來。
薛向道,“義賣會的事還是由你來負責,只是這次你隱在暗處,不必拋頭露面。
趙歡歡答應,“經此一遭,沒人敢再輕易對你動手了,正是打得兩拳開,免得百拳來。
不過,即便現在開始撈錢,也來不及換成筑基丹。”
薛向道,“這個我自然知道,等我從煉界回來再做突破不遲。”
說罷,他起身,讓趙歡歡準備準備,可以離開了。
趙歡歡錯前一步,半擋住薛向去路,唇角泛起一絲笑意,輕聲道,“敢問薛大人,若我這回真是不小心行差踏錯,你要怎樣處罰我?”
她說著,身子微傾,湊得很近,近到呼吸相交,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挑逗。
薛向神色不變,“那你就能見到我的另外一面,去暗夜江湖,打聽打聽鞭婦俠的傳說吧。”
說完,闊步出門去了。
趙歡歡愣了愣,半晌才回過味兒,繼而忍俊不禁,暗道,“別光會練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