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近前,卻是個拎著包裹的中年人。
薛向起身去應門,中年人自稱是前街醬肉鋪的老板,姓朱。
他滿面笑意地將包裹送上前來,“薛大人,這是有人托我給您送的。”
“你認得我?”
薛向微驚。
朱老板道,“您的威名,滿雍安城誰人不知?
能跟您做半個鄰居,我們真是與有榮焉。”
薛向接過包裹,打開。
內中有一包點心,一個裘皮圍脖,圍脖中有硬物,拆開圍脖,里面有個錢袋,打開錢袋,內中裝著七八枚靈石。
“送您東西的人長什么樣兒?”
薛向心中微動,已猜到是誰。
朱老板想了想,道,“個子比您稍矮些,穿了件深青色的勁裝,眉眼跟您挺像,就是神情冷些。”
此話一出,薛向便知道坐實了,正是自己的弟弟薛意。
可薛意已經找到家門口了,怎的不回來?
莫非過來執行任務?
這個破緹騎,一到年根兒就有任務,是時候把小意弄出來了。
朱老板閱人無數,猜到薛向必是想見送東西的那人,趕忙道,“送您東西的那位公子來時,身邊還有一人。
聽他們談話,他們在后街香鍋坊,還定了醬香餅,等出爐。
您趕過去,沒準還能遇上。”
薛向大喜,拱手謝過,沖小適招呼一聲,將包裹放在門前,便即快步朝后街趕去。
薄霧漸起,臘月的夜風裹著滿街的炭火與糕點的香氣。
薛向趕至后街,遠遠便看見香鍋坊門口,兩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人正是薛意。
薛向還未來得及招呼,那兩人已上了一輛候著的馬車,車簾放下,馬蹄聲由近轉遠。
他本想叫住薛意,轉念一想,打算去窺探一下薛意到底過得怎樣。
當下,他便不緊不慢地墜在馬車后面。
那輛馬車行得并不急,沿著雍安城的主街緩緩駛向北門。
夜色漸深,沿途的年貨攤已漸收攤,偶有燈籠搖曳,映出幾分暖色。
薛向順手買了個斗笠,扣在頭上,腳步不急不緩,始終與馬車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不多時,馬車出了北門,轉入一條僻靜的官道,兩旁是枯盡的槐林,枝影如網。
半個時辰后,前方忽見燈火,一座荒僻的宅院出現在夜幕中。
朱漆斑駁的大門前,設了崗哨。
馬車在大門前緩緩停下,車簾掀起,薛意先下,與門前一名勁裝青年低聲交談幾句,便與同伴一同步入宅中。
“果然是團伙行動。”
薛向正想著要不要靠近,耳畔有勁風襲來。
他立足不動,一柄寒刀已架上脖子來。
忽聽一聲口哨,院中奔出十余勁裝武士,團團將他圍住。
薛意正在其中。
一人揮刀,打落他的斗笠。
“……大兄?”
薛意驚愕莫名。
眾人齊齊一驚。
“大膽薛意,執行行動的時候,把家里人牽進來,是嫌麻煩不夠多么?”
一個身材高瘦、眼帶譏色的男子厲聲喝道,他腰間佩刀已然出鞘。
此君大名曹峰,正是此次參與行動的一小隊小隊長。
“曹峰,我回家送東西,是知會過老大的,我大兄跟來看我,犯哪門子忌諱。”
薛意上前,撥開架在薛向脖子上的刀鋒。
“我只是陳述事實,你犯錯在先,還敢頂嘴。”
曹峰大怒。
他針對薛意不是一日兩日了,二小隊小隊長陣亡后,薛意是二小隊隊長最有力的人選。
曹峰想趁勢壓過二小隊,自然要趕在薛意正式就任之前。
“你算哪根蔥,也敢管我?”
霎時,雙方近二十人分作兩派,隱隱對峙。
便在這時,數道身影如蒼鷹般從黑夜中撲出。
為首一人,三十六七年紀,身形高大,不怒自威。
還未近前,便聽他怒聲喝道,“鬧什么?”
“老大。”
眾人皆低聲喊道。
此君正是緹騎此次行動的負責人,閆廣嘯。
“老大,薛意歸家不說,還將他兄長帶來,給咱們行動的暴露帶來威脅,此罪不當罰?”
“夠了!都什么時候了,扯這個。情況有變,都隨我進去。”
閆廣嘯掃了薛意與曹峰一眼,指著薛向,不容置疑道,“此乃非常之時,任何人都不得擅離。”
薛意沖薛向使個眼色,示意他寬心。
眾人進得院來,院中篝火正旺。
薛向被安置在左側的矮棚中,兩名緹騎看守。
閆廣嘯道,“現已查明,目標已經確認,藏在鵲刀門的明遠山莊,問題麻煩了。”
曹峰道,“有什么麻煩的,咱們緹騎,代天行命,直接抓人便是,不信區區一個鵲刀門膽敢阻攔?”
閆廣嘯低聲道,“鵲刀門背后是鎮軍的曹國良,曹國良牽著東明黨。”
此話一出,眾皆默然。
緹騎是皇室秘密衛隊不假,很多年前,也是縱橫天下,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
自中樞改制,圣天子垂拱而治后。
緹騎的地位一落千丈,若不是前任天子不惜以退位相爭,緹騎早被中樞裁撤了。
即便如此,緹騎也是元氣大傷,全靠著過往積攢的底蘊在維持。
如今,緹騎辦案,最怕和文官牽扯。
一個操作不當,中樞又會掀起該不該裁撤緹騎的政潮。
“跟鵲刀門打個商量如何?”
薛意低聲道,“根據資料顯示,鵲刀門門主西門錯,固然心狠手辣,翻云覆雨,但頗為貪財。”
“花錢辦事?”
閆廣嘯長眉微皺,“倒可以一試。
曹峰,你明日去準備一些禮物,我親自去鵲刀門拜會一番。
但愿明天能了結此事,大家都能回去過年三十。”
“老大,我大兄與此案無關,不如先放他離開。我保證,他不會多話。”
薛意趁機求情。
閆廣嘯掃一眼薛向,“好氣度,處變不驚,你大兄不像是普通人。”
曹峰笑道,“頭兒你真會開玩笑,薛十戶是從地方上加入的。
不像咱們,繼承的都是祖業。
地方上上來的兄弟,可有大姓高門?
薛十戶的兄弟,還能怎么不普通?”
一小隊眾人皆笑。
閆廣嘯狠狠瞪他一眼,知道曹峰也就是這個德行,拍拍薛意肩膀,“等天亮了,再放你大兄離去。
你們兄弟久未見面,你過去聊聊吧。”
薛意點頭應下,從篝火的烤架上串了兩個烤饅頭,拎了一壺熱水,來到薛向身邊。
薛意將手里的饅頭遞過來,又將那壺熱水推到薛向面前,笑道,“大兄,先暖暖手。”
薛向接過,仔細打量著薛意,只覺一年多未見,他臉上的青澀基本褪去,眉宇間添了幾分堅硬的棱角。
猜到,小意在緹騎的日子,必不容易。
“大兄,家里還好吧,母親,二姐,小妹,眉姐,可都還好?”
薛意俊面帶笑,眼角卻藏不住惆悵。
“都好。母親身子硬朗,二姐也在修行,你二姐夫現在工作不錯,小適在念書,眉姐變化最大,但都是極好的變化。”
薛向掰下一塊饅頭片,塞進嘴巴,“你們天天就吃這個?”
“哪能,我也挺好,代理了第二小隊小隊長。我師父待我也好,別看曹峰咋咋呼呼,閆老大是我師兄,怎會不罩我?”
薛意悄聲道,“我已經練氣五層了,我師父說我是火系純靈根,修煉奇才。
他老人家給了我不少資源,我感激他老人家。
所以,加工資后,我的工資分出一部分,孝敬他老人家了。
不過,我們做完這單,還能漲錢。
到時候,就能往家里寄更多錢了,大兄,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對了,大兄,你不是在云夢九分山上當差么?
怎么還搬到了雍安城,我是問了宋子杰,才問到咱家的新地址。
可惜,當時太急,沒跟宋子杰多說兩句。”
“我參加了科考,考上了郡生。”
“咯。”
薛意滿眼狂喜,緊緊抓著薛向手臂,“大兄,你,你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就知道,我們家不會有孬種。
我是修煉天才,你是讀書的天才。
郡生,我大哥是郡生啊。”
薛向在他頭上輕敲一記,“怎么個意思,聽你這話,以前,你小子覺得我是孬種?”
薛意連連擺手,“不,不,我只是覺得大兄以前為去九分山當差,引靈入體時,天天哭爹喊娘,實在不適合修煉。
我萬沒想到,大兄你竟有這樣的讀書天賦。
大兄你不知道,‘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這句話是多么殘酷且現實。
若能重來,我也想讀書考科舉。”
“現在也不晚。”
薛向拍拍薛意肩膀,“我找個時間,讓你脫出緹騎。”
如今的薛向,級別上來了,接收信息的渠道的廣度和高度都有所提升。
他對緹騎的認知,已經從皇家秘密部隊,變作打醬油的邊緣隊伍。
身為儒生,他天然不懼怕被儒教壓到身下的皇權的延伸。
“不了,大兄,我還沒回報我師父的恩情。我們家出一個讀書的種子,夠了。”
火光搖曳間,兄弟二人靜靜對視,仿佛多年間隔與風雪寒夜,都被這一壺熱水、兩串饅頭融化得無影無蹤。
就在這時,院外忽地傳來凄厲的慘叫。
緊接著,兩道人影翻滾著沖進來,半身染血,狼狽至極。
他們的腳步尚未站穩,外頭的夜色便驟然被火光映得通紅。
呼啦啦的火把高舉著,照得院墻投出搖晃的暗影。
伴隨著沉悶的轟聲,院墻的一角直接被撞塌下來,碎磚飛濺。
緊接著,腳步如雷,馬蹄滾滾,踏進院來。
為首一人,生得高大挺拔,劍眉如削,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
他一步跨入院中,長劍三連劈,凌厲的劍氣直接將整座正堂轟塌。
火光下,刀光劍影交錯,他冷聲放話,“敢夜探我鵲刀門,好大的膽子,你們在別處橫行霸道可以。
在我這一畝三分地,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我就一句話,你們是束手就擒,還是被本公子打到跪地求饒。”
“閣下如何稱呼?”
閆廣嘯闊步向前,心中暗叫麻煩。
他猜測對方知道了自己等人的身份,卻故意不喝破。
而自己也沒辦法出示令牌,證明自己的身份。
因為,這次行動,本就是替某位大人物干的私活,一旦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設想。
“老子西門護!”
“原來是西門少主。”
閆廣嘯拱手道,“有一人畏罪潛逃,逃至貴門的明遠莊園。
此人作惡多端,淫虐貴女。
鵲刀門若護佑此人,后患無窮。
若是西門少主,肯給這個面子,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閆廣嘯大手一揮,一個鼓囊囊的紅色錢袋,飛向西門護。
西門護信手抄住,只掂了掂,心中一喜,口上卻道,“這點兒錢,只能算你們適才夜闖我鵲刀門的賠情之禮。
至于你說的誰誰有罪,藏在我明遠山莊,本公子全然不知。”
閆廣嘯眸色一沉,“既如此,西門少主請回。”
“沒那么容易。”
西門護冷聲道,“你寫一張伏辯于我,伏辯上寫明,是你們鬼鬼祟祟沖撞我鵲刀門,并且盜走我鵲刀門重寶。
如此,大家互不找后賬。
否則,本公子可沒那么容易離開。”
“大膽!”
曹峰勃然大怒,一揮手,一小隊已經亮出鋒刃。
西門護大笑,“就憑你們?”
西門護一揮手,數十人沖入庭院,圍聚四方,各個手持勁弩,機括上膛,箭鋒如霜。
“列陣!護住中庭!”
西門護高聲喝道。
陣型未成,薛意搶在薛向身前,急聲道,“待會兒打起來,大兄跟緊我,看我眼色行事。
一抓到機會,立時脫身,再別回頭!”
薛向輕拍薛意肩膀,“有我在,還輪不著你擋在前面。”
說話兒,他已闊步上前。
薛意大驚。
“諸君聽令,不必留……”
西門護正下著命令,忽見薛向已經朝自己這邊走來。
眼見著薛向氣度從容,他心頭莫名生出一種威壓。
薛向朗聲道,“迦南郡內,豈是法外之地。
有事報官,豈敢私斗?”
他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片刻的寂靜后,鵲刀門少主先是一愣,隨即仰天大笑。
鵲刀門眾人也笑得前仰后合,滿目盡是嘲弄。
“薛十戶,你大兄是二傻子么?”
曹峰譏聲道。
“你不是他們的人。”
西門護含笑打量著薛向,“他們這些人,不會出你這樣讀書讀傻的夯貨。
莫非你以為,這黑夜之下,金科玉律還能燭照不成?”
說罷,便要再次下令。
薛向神情不動,抬手一抖,一枚手環亮出,寶光一閃,仙符顯現于手環表面,仙符流光閃爍,圣潔威嚴。
火光下,眾人目光齊落在那仙符上。
“薛十戶,你大兄到底是干什么的?”
閆廣嘯低聲喝道。
薛意茫然搖頭,“他剛考上郡生。”
“什么!”
曹峰驚得眉毛差點飛了。
只有身在緹騎,他才深刻領教了儒生的功名尊貴。
“有仙符又如何?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趁我還沒動手,趕緊走。”
西門護依舊強硬,但氣勢收斂不少。
“薛兄,你若能回護周全。
大恩,閆某必不敢忘。”
閆廣嘯沖薛向拱手行禮。
局面明擺在這里,與鵲刀門正面沖突,十死無生。
這檔口,他也顧不得顏面了。
薛向還沒回應,西門護先開口了,盯著薛向道,“我不管你是誰,你的面子我已經給了。
你要走就自己走,你若不走,我也不沖你下手。
但他們,你護不住。”
“護不護得住,你說了不算,叫你老子來。”
薛向長身屹立,宛若山嵐。
“你!”
西門護眼角驟冷,心念千轉,一咬牙,“你既給臉不要臉,那就一起……”
他話音未落,地面忽然傳來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
“噠噠噠……”
火光搖曳間,一騎疾馳而來,濺起的雪泥如箭般飛射。
為首的騎士身披黑金鎧甲,肩繡銀翎,背負一柄闊背長刀,眉宇間帶著煞氣,氣勢如山壓下。
“西門錯!”
閆廣嘯一顆心直墜湖底。
西門錯乃是鵲刀門掌門,老牌筑基大圓滿強者,距離結丹也就一步之遙。
傳聞此人極為狠辣,多次跟隨鎮軍出征,殺人如麻,還有軍功護身。
近來,又和東明黨的人攪合到了一處,越發有恃無恐。
西門錯縱馬沖進院中,剎那間,滿場的氣息像被刀鋒切開。
他抬眼望了望場中的局勢,臉色登時陰沉下來,聲音帶著火,“幾個蝦兵蟹將,半晌還搞不定?我鵲刀門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他話音未落,一名白袍公子飄然落入場中,正是鎮軍大佬曹國良之子,曹凌。
“西門掌門,言重了,少掌門能圍住這些家伙,已是大功一件。”
曹凌高聲道,“留下這些人,我父便能奏上一本,解散緹騎,東明黨諸公也會高興的。
咦,西門掌門……”
曹凌忽然發現西門錯沒了聲息,整個人如雕像一般,仿佛焊在了馬背上。
“曹公子既如此說了,那就不必廢話,諸君聽令,殺無赦。”
西門護一指薛向,“今日,我便讓你知道,金科玉律有沒有照不到的地……”
他話音未落,一記耳光抽在他臉上,直接將他抽抽下馬來,他一個彈身站起,半邊臉已殷紅如血。
西門護難以置信地瞪著適才出手的西門錯,厲聲吼道,“瘋啦,老糊涂啦……”
心里委屈到了極點。
西門錯一個瀟灑的側身下馬,一腳正踹在西門護胸口。
西門護被踢飛出去,曹凌手快,一個卸勁兒,攔下西門護。
全場無不大驚,幾要懷疑西門錯被人奪舍。
飄然落地的西門錯全然不管其他人怎么看,疾步走到薛向身前,拱手道,“薛副院,犬子無知,得罪之處,千萬恕罪。”
全場劇震。
“西門掌門,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曹凌莫名其妙。
西門錯稍抬眉眼,“曹公子,你不是一直說,想見一見大名鼎鼎的薛向薛副院么?你眼前這位,就是。”
“啊!”
曹凌懵了,怎么這么巧,踢鐵板上
了。
西門護心頭的委屈,瞬間不翼而飛。
曹凌和西門護,都蠻橫慣了。
可當西門錯報出薛向身份,兩人心中的氣焰立時消滅。
二人心知肚明,比蠻橫,自己兩人加一起也趕不上這位薛副院。
如今的迦南郡,若有說誰修為最高,威望最大,吵上十天十夜,只怕也沒個結果。
可要說,誰氣焰最盛,誰最不能招惹。
薛向,薛副院的名字,絕對遙遙領先。
沈家,何等的龐然巨物。
這位,說招惹就招惹了,不僅逼得沈家吐出兩千畝靈田,自己還安然無恙。
自此,靈產清理室權威大盛,簡直成了懸在所有豪門大戶、宗門、幫派頭上,隨時可能落下的神劍。
前次趙歡歡舉辦酒會,西門錯也在賓客之列,可賓客如云,他連靠近薛向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撈到。
但薛向的眉眼、聲威,他卻是牢牢記住了。
如今,不少人往趙歡歡那娘們兒那里擠,搶著把自己家的強拆次序往后挪。
一直撐到中樞政策熄火,那就千值萬值了。
西門錯的鵲刀門,也是侵占靈產的大戶,他當然也是這般想的。
可恨,趙歡歡那娘們兒門庭若市,排都排不上他。
他做夢也沒想到,今日能在此處和薛向見面。
更驚悚的是,他還站在了薛副院的對立面。
這不是要了親命了么?
這些年他巴著曹國良,無非是想借鎮軍的勢,把鵲刀門的勢力一步步擴出去。
可鎮軍雖強,終歸是武夫系統。
若薛向想動鵲刀門,誰也攔不住啊。
真得罪了他,鵲刀門侵占的那幾塊靈產被拔走事小,這位薛副院若是動真格,把靈產問題一查到底,頂格處罰,將他苦心經營多年的鵲刀門連根拔起都不算稀奇。
西門錯越想越后怕,額頭的冷汗在冬夜里仍一顆顆滲出來。
“原來是西門掌門。”
薛向淡淡瞥了西門錯一眼,指著西門護道,“這位,是令公子?”
“是,是犬子。”
西門錯恨恨瞪了一眼西門護,用腳趾頭便能猜到,定是這蠢貨囂張,得罪狠了薛副院。
“令郎缺管教呀,口口聲聲金科玉律也有照不到的地方,這話若是傳到中樞袞袞諸公耳中,怕要問一句,令郎是打算扯旗造反,掀翻圣人定下的鐵律,再造乾坤?”
薛向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西門錯只覺頭頂頂滿了驚雷。
他三步并作兩步,奔至西門護身前,霹靂吧啦,就是一頓雷煙火炮般的輸出。
西門護被抽成了一堆爛泥。
一旁,閆廣嘯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半天沒回過神來。
他原本還在想著,怎么找個由頭放薛向離開,免得把無辜的家屬卷進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薛向只是站出來,慢條斯理地說了幾句話,張狂到沒邊的西門護就成了這慘樣兒。
威勢絕倫的鵲刀門掌門西門錯,連大氣也不敢出。
堂堂曹督主的公子曹凌,那是動輒呼嘯一方的惡少,這會兒也沒敢出面放半個屁。
曹峰的嘴張了又張,仿佛能塞下一顆雞蛋。
他剛才還想嘲諷薛向是靠關系混來的閑職,如今忽然意識到,自己在人家面前不過是只蠕動的螻蟻。
一股涼意從腳底一路竄到后脊,他甚至能想象到,若薛意真跟自己過不去,讓他大兄歪歪嘴巴,自己就要涼涼。
“薛兄,薛兄,以前是我無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曹峰悄悄挪到薛意身邊,顧不得左近的同僚,低聲沖薛意道歉。
薛意愣在原地,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他心中,同樣是驚雷十萬。
他怎么也不能將眼前這位仿佛手握玄雷的大人物,和自己那位連引靈入體都要哇哇大叫的兄長,聯系在一起。
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驕傲。
原來,我薛意的親兄長,竟是頂天立地的一方人物。
“行了,西門掌門,帶著你的人走吧。今天的事是個教訓,我奉勸一句,任何時候,不要忘了頭頂的金科玉律。”
薛向又教訓一句,揮手趕人。
“是是是,我一定組織鵲刀門集中學習金科玉律。”
西門錯如蒙大赦,拎著癱軟的西門護便要離開。
閆廣嘯見機不可失,忙上前一步,抱拳沉聲道,“既然薛副院都開了金口,那還請西門掌門,把我們要的人交出來。”
西門錯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薛向。
薛向只是負著手站在那里,神色不動,也沒開口。
可這份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分量。
西門錯心中立刻有了計較,轉身一揮手,干脆利落道,“我馬上把人送來。”
曹凌嘴皮子顫了顫,終究沒敢反對。
似乎還怕薛向不放心,西門錯沒急著撤走,先派人去把一個蒙著頭的家伙帶了過來,才沖薛向一抱拳,風卷殘云的去了。
閆廣嘯揭開那人頭上的頭套,確定好目標,頓時大喜過望,揮掌打暈那人,快步來到薛向身邊,拱手道,“大恩不言謝,容后必保。”
薛向擺手,“不必客氣,閆兄,既然你們的任務完成了。
我有個不情之請,我兄弟離家多年,不曾陪侍家母過年。
我替他討個假期,回家過個年如何。”
閆廣嘯哈哈一笑,“這沒說的,任務既然完成,本該放假。
我做主了,薛十戶,你現在就隨你兄長回家過年。
正月過完,再回來都成。”
“薛十戶,你回家我也沒啥準備的,弟兄們的一點心意。”
曹峰拱手一禮,悄無聲息塞過一個錢袋。
薛意擺手,“心意我領了,這個沒必要。”
說罷,他沖閆廣嘯拱手一禮,又沖眾人團團抱拳一禮,便隨薛向離了小院,歸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