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谷外的喧囂早被拋在身后,薛向沿著一條被風蝕得滿是裂縫的山脊,尋到一處洞穴。
洞口被常年風沙打磨得斑駁,像一只獸口,吐出陣陣冷風。
洞內幽深,曲折向下,直到深處方才豁然開闊。
潮濕的青苔與石乳混合成一股淡淡的土腥氣,洞底只有一塊平整的石臺,被時光磨得溫潤。
薛向席地而坐,拂去衣袖上的風塵。
洞外風聲猶如隔世,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
他先從文箓戒中,取出那一枚枚青亮的晶核。
晶核如同剔透的玉珠,內里有細密的光點在流轉,仿佛封印著靈性的河流。
石臺上,頓時堆起了一片星光般的光輝。
薛向深吸一口氣,心神沉入文宮,長袖一揮,第一枚晶核被他引到面前。
煉化晶核的秘法,早就刻錄在文箓戒中,他已滾瓜亂熟。
他放出才氣和愿氣,裹住晶核。
晶核懸空,微光浮動。
只見其中的靈光仿佛被什么力量牽引,緩緩抽離,像絲絲縷縷的月華,順著他的眉心流入文宮。
整個過程,像是劉奶奶嗦面條,絲滑至極。
文宮中,才氣化作星辰。愿氣化作光流,在文宮內旋轉。
當第一縷晶核的靈光流入文宮時,才氣和愿氣立時散出光芒,緊緊包裹晶核散成的靈光。
才氣和愿氣,仿佛兩個忠于職守、且技藝精湛的雕刻師,將泄入的流光一點點雕刻成文氣,便等若打上專屬于薛向的烙印。
一旦烙印完成,文氣便如歸巢的雛鳥,投入星海,融進金色文氣之中。
隨著一枚枚晶核消融,薛向體表也浮現出若隱若現的氣機。
最初是淺淺的青色,隨后夾雜一絲溫潤的白光,再到最后,整個人像被一層清白相間的光輝包裹。
晶核一枚接著一枚消失。
二十枚、五十枚、一百枚……
每煉化一枚,薛向文宮內的文氣便壯大一分。
薛向敢對天發誓,這是他文氣進階最顯著的一次。
以往,再是用才氣和愿氣配合煉字,文氣增長的幅度也極為有限。
此刻,文氣的增長肉眼可見。
當第二百枚晶核被煉化時,他文宮的一縷文氣,化作一條長長絲帶,金光盎然。
值得一提的是,他文宮內,豐沛的才氣和充足的愿氣,固然是他滾湯潑雪一般煉化晶核的得力幫手。
但如此長時間、大規模的煉化文氣,薛向積攢的豐沛才氣和愿氣,也在飛速消耗著。
一轉眼,大半天過去了,薛向錄入文箓戒的二百余枚晶核,被消耗一空。
他將剩下的一百枚白色晶核也錄入文箓戒中。
但,修煉,就此停止。
主要原因是,才氣將空,愿氣也只余下原來的十分之一。
“槍!”
薛向低聲吐字,字壤和壤靈、隨同文氣聚合。
嘩啦啦,加特林再現。
森冷的槍身,金屬般的質感,恐怖的槍管,散發著殺神般的氣息。
薛向抱住加特林,竟有沉甸甸的感覺。
他很清楚,這是文氣增長帶來的凝實感,加特林的威力,更上層樓了。
薛向收了加特林,取出那枚紫色晶核來。
這枚紫色晶核,如同一顆微縮的星辰,內部有雷霆在緩緩游走,氣息深沉得讓人心悸。
他沒煉化這枚紫色晶核。
一來,即便煉化,對他文氣的增長,未必就比得上這些普通晶核。
二來,此物是他積分榜上最后的殺手锏,還不到泄露的時候。
最后,他裝備奇缺,即便是武備堂的那些寶物,即便是折價兌換,他也愿意。
主要原因在于,高等修煉資源,幾乎不流通。
市面上的修煉資源,比如嘉禾商行的拍賣行里的東西,根本不能跟武備堂的那些寶貝,同日而語。
難得有機會,進到這等級別的武備堂,薛向自然不想入寶山而歸空。
“是時候離開了。”
薛向長身而起,洞外山風呼嘯。
洞外的山風帶著沙礫,撲打在峭壁上,發出簌簌之聲。
薛向剛要邁步離洞,忽然注意到文箓戒上清光湛然。
他暗道一聲“啊呀”,似才只顧著修煉,倒是忘了關注文箓戒中的信息。
他念頭沉入文箓戒,種種信息紛至杳來。
首先,積分榜更新了兩次。
根據最新的更新,他依舊以“三百一十三”的成績,高居榜首。(原來是二百一十三,再加上后續被錄入文箓戒的一百)
但第二位的呂溫侯,已經干到了“二百六十三”,距離他的積分,已是咫尺之遙。
緊接著,他用意念選中文箓戒中的一個光斑。
光斑爆開,卻是潘峰的聲音,
“薛兄,重要情報。
呂溫侯已經不再單打獨斗,這會兒他和沈南笙、樓長青聯手,短短半日里獵殺了三頭白級魔獸,又合力圍獵了一頭黑級巨猿。
更麻煩的是,不知他們達成了怎樣的交易。
每次獵殺,他們都有意識讓呂溫侯多取多拿,擺明了是想擠下你這個第一。”
緊接著,薛向又點開后續的光斑,次第傳來各種聲音。
這些聲音,都是魏文道等寒門儒生所發。
除了通報蔭生那邊的動靜兒,便是通報,何處有大的魔怪,難以料理,告知薛向準確位置,問他是否要合力獵取。
薛向仔細盤點這些信息,排除價值不高的白級魔怪,他盯上了三頭黑級魔怪。
一、斷峰血獅
方位:西北斷峰林。
此怪身形如屋,滿身赤金鬃毛,行走之間地面都被熱浪灼燒。
以鮮血為食,怒吼可震碎人心。
二、青鱗雷鶴
方位:東部高空雷嶺。
此怪雙翼展開丈余,羽毛泛著金青電光。
速度極快,能引雷劈擊,空中戰無可奈何。
三、幽骨沙鯨
方位:南方流沙盆地。
此怪身長百丈,潛伏沙下,吞吐之間可卷起沙浪成海。
背部有一根幽白的骨刺,被說是精華所在。
許是擔心薛向找不到準確位置,他們都給了這些魔怪的準確坐標。
“正好試試文氣大進后的加特林的威力。”
薛向并不擔心被呂溫侯追上。
他是想多獵取幾枚黑級晶核,有助于接下來的武備堂兌換。
說干就干,薛向喚出疾風,狂飆突進,直奔段峰林。
短短半盞茶的工夫,便即趕到。
斷峰林,亂石參差,斷裂的峰巖像刀劍一般刺破灰白的天幕。
空氣中帶著焦灼的熱浪,林間枯木被熱風熏得吱吱作響。
薛向悄無聲息踏入,一抹赤金色的身影已經伏在碎石之間。
那頭血獅,足有三丈高,鬃毛燃燒般豎立著,見到人來,猛地昂揚起身,呼吸間,地面都似在輕輕顫動。
薛向沒有廢話,當即喚出加特林,沉沉地懸在身前。
血獅似乎嗅到死亡的氣息,血目中兇光褪去,后退一步。
“嗒!”
槍管微旋,噴口亮起冷光。
下一瞬,血獅仿佛察覺到了危險,猛地抬頭,赤金雙眸中迸出嗜血的光。
“噠!噠!噠!”
薛向抬手便是三點點射,火舌短促,子彈如鐫刻著文氣的鋼針,破風而出。
加特林威力霸道,文氣珍貴。
若是掃射,消耗太大,也太過浪費。
薛向選擇點射,彈無虛發。
第一發,洞穿血獅額前毛發,濺起火花;
第二發,撕開它半邊耳朵,鮮血化作霧氣;
第三發,擊中咽喉!
血獅怒吼,沖天的熱浪撲面,仿佛整片林地都在扭曲。
它四蹄狂踏,巨石碎裂,撲擊而來。
薛向借著樹干橫掠,身形一折,拉近距離,槍管猛地抬起,再度開槍點射!
血獅怒嘯,噴射出大片黑色風刃。
然而,文氣聚成的幾乎凝實的子彈,穿透力非同小可。
三顆子彈輕而易舉地貫穿了黑色風刃,直接貫穿它的頸項。
熱浪驟停,巨獸撲到半途,帶著沖力狠狠砸斷一片石林,塵土沖天。
血獅倒地的瞬間,赤金鬃毛漸漸黯淡,鮮血淌滿地面。
薛向走上前,伸手一拂,收走那顆仍散發著灼熱氣息的黑級晶核。
當然,血獅的殘尸,他也未曾放過。
雷嶺,云霧翻卷,雷聲轟鳴。
天空中一抹青金色的長影,雙翼如刀,撕開濃云。
雷電的氣息讓整片山嶺,如同懸于天穹之下的戰場。
薛向立于峭崖之巔,風聲獵獵,他閉上眼,借文氣鎖定那抹急掠的身影。
當青鱗雷鶴掠過,雷光撕裂天幕,宛若降下玄雷。
薛向縱身而起,宛若一片隨風翻飛的柳葉。
他雙手抱槍,黑金槍口指向蒼穹,隨即,多道管口,噴出如電火蛇。
薛向心里清楚,對青鱗雷鶴這種奔行如電的魔怪,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所以,他顧不得珍惜文氣,一上來,加特林的威力便拉到最大。
只一個照面,撲擊而來是青鱗雷鶴便被打成了篩子。
沖擊紫級的雙翅鬼面猴猴王結出的沖境護罩,都擋不住加特林的文氣子彈,青鱗雷鶴自然也是枉然。
他巨大的身軀帶著電火,從云端跌入山谷,轟然墜落。
薛向踏風而下,拾起一枚帶著青色電芒的黑級晶核,仿佛有雷霆之力在掌心跳動。
收攏了青鱗雷鶴的殘尸,薛向便待向沙海進發。
便在這時,文箓戒冒出清光,射入靈臺,新的信息到來,卻是告知,試煉將在半個時辰后結束,要未開辟文宮的學員,抓緊開辟文宮。
詭異的是,這條消息末尾,還加了一條。
文箓戒暫停錄入晶核,待統一回歸考棚后,再行核算。
薛向嗅到一絲不祥的味道。
只剩半個時辰,再趕去沙海誅殺沙鯨,已經來不及。
薛向便停了下來,意念沉入文箓戒,和魏文道等人互通信息。
消息匯總,蔭生們合力攻陷了魔狼谷,還有人聽見狼王凄厲的慘叫聲。
顯然,呂溫侯等人的收獲,決計不小。
半個時辰轉瞬即到。
文箓戒冒起道道璀璨白芒,將薛向裹住,下一瞬,物換空移,薛向已出現在考棚內。
西廣場,日光高照。
寒門與蔭生分立兩側,妖族獨據一方,人群像兩條繃緊的弦。
有人神情激動,有人暗暗咬唇,靜靜等待最后的決勝。
所有人都清楚,修行測試進行到這一步,個人何等樣的成績,基本定型了。
唯一的核心關鍵點,便在此次的郡考魁首之爭。
呂溫侯距離薛向,只差區區幾十分。
而這已是兩個多時辰前的成績結算了。
最新的榜單,要在此刻決出來。
王宗靖代表監考廳出面,他面色冷肅地立于高臺之上,聲音平靜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試煉已畢,正式核算成績。
我相信諸位也清楚,大家最關心的便是魁首之爭。
薛向,呂溫侯,你二人可還有晶核要錄入文箓戒?”
王宗靖神情輕松,他隱隱已經知道結果了。
畢竟,魔狼谷那一撥,狼群幾乎被獵殺殆盡,看聚集的考生人數,除了蔭生,不會是別的群體。
如果,最終呂溫侯壓過薛向成為了郡試魁首。
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不算白忙。
反之,若薛向登臨魁首,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跟州伯交待。
王宗靖話音方落,大廳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固。
“薛兄,請。”
呂溫侯淡然一拱手,眼中如凝秋風,平靜而從容。
薛向道,“薛某一直在修煉,疏于殺怪,也就最后獵了兩頭黑級魔怪,得了兩枚黑級晶核。”
說著,他掏出兩枚黑級晶核,全場一片嘩然。
“單槍匹馬,獵殺黑級魔怪?”
“薛兄不愧是我輩之中第一人。”
“真能吹,說大話誰不會。”
“我們和呂兄合力,也才滅殺黑級狼王,你薛向什么實力,敢夸此大話?”
人群議論紛紛。
王宗靖面色凝重,盯著薛向掌中黑色晶核,若有所思。
呂溫侯眸光隱耀波濤,似在沉思。
沈南笙、樓長青,一副聽了笑話的模樣。
凌雪衣遠遠拱了拱手,表示欽佩。
薛向將兩枚黑色晶核,收入文箓戒,他的積分榜立時更新,總分躍至四百一十三分。
有人倒吸涼氣。
四百多分,幾乎遙不可及的數字,超過呂溫侯已經一百五十多分。
呂溫侯微微抬眼,神情仍淡淡的,嘴角勾起一個看似從容的笑。
呂溫侯上前,便見他大手一揮,兩袖之中,甩出如浪一般的晶核。
他身前,青光匯成山丘,隱隱點綴著些許白光,還有黑光,令人目眩。
呂溫侯收了這些晶核,文箓戒中積分榜再度生出變化,
五百四十三分。
呂溫侯竟憑此,一舉反超,甚至超過一百三十分。
大殿內,冷空氣像被瞬間抽干,所有人都一時失聲。
呂溫侯收回手,嘴角依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風雨之外的人。
“勝負已分。”
他淡淡說道。
“呂兄神威,我等心服口服。”
“呂兄大才,壯我名門聲威。”
蔭生之中,爆發出強烈的歡呼。
“不公,大大的不公。”
魏文道再也按捺不住,臉漲得通紅,猛地跨前一步,怒聲道,“我親眼所見,呂溫侯等蔭生結隊,合力獵殺魔怪,而所得魔怪晶核,皆歸呂溫侯一人。
呂溫侯、沈南笙、樓長青等蔭生之間,達成了什么協議,我并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考場考的是個人本領!
這般公然……還談什么公平!”
魏文道到底不敢吐出“作弊”二字。
畢竟,此處還是考棚,有質疑,或許不會被嚴懲。
膽敢定性考場作弊,一定會被嚴究不待。
他聲音一落,寒門陣營中頓時炸開,附和聲此起彼伏。
“住口!
王宗靖目光冷然,抬手壓下沸騰的議論,“誰說考核只看單打獨斗?
在這片魔障之地,能否統率同伴、分工合作,本就是一種能力。
協作與個人的鋒銳,并非矛盾。
爾等若能聚人心,共同協作,又何必抱怨他人?”
王宗靖擺明了強詞奪理,硬挺呂溫侯。
薛向眉心微跳,結算出幺蛾子,本在他預料之中。
好在,他伏有終極殺手锏,這點異變,還不在他眼里。
他正待掏出紫色晶核,一名身著灰布長衫的寒門儒生,從人群后方走出,拱手高聲道:
“薛兄,先前你贈晶核于我,助我開辟文宮,夏某一直感念,始終無以為報。
這三枚晶核,未曾錄入文箓戒,此刻愿還贈薛兄,以償恩情。”
說罷,他一揮手,三枚晶核飛至薛向身前。
全場陡然一滯,隨即引動燎原之火。
“薛兄,我這還有兩枚,還想著打個埋伏,悄悄提一提自己名次,但蔭生們這么搞,咱們也行。”
“還有我的,薛兄至誠君子,儒生楷模,他不奪魁,天理不容。”
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紛紛站出,或是五枚、或是三枚,一聲聲“多謝薛兄”,一聲聲“涌泉相報”。
那些在試煉中得到薛向相助的寒門子弟,一個個挺直了背脊,把未錄入文箓戒的一枚枚晶核,紛紛送至薛向身前。
剎那間,薛向身邊,匯成了晶核的海洋。
寒門子弟臉上帶著堅定與倔強,眼里是滾燙的熱意。
蔭生們則臉色難看,一個個神情僵硬。
薛向沒有立刻收下,目光掃過人群,眼底深處泛起一抹暖光,像月色浸在心湖里。
這一刻,大殿的空氣中,似乎多了一股沉默的力量——比數字,更沉甸甸。
“薛兄,凌某有一枚黑級晶核,本想著等出終極成績時,再露一把臉。
但某人靠巧詐奪魁,凌某不服,此物贈予薛兄。”
凌雪衣忽地站出身來,將一枚黑色晶核送至薛向身邊。
一眾儒生無不劇震,王宗靖臉色尤其難看。
他們中多是聰明人,觀察局勢之余,皆盯著環繞薛向的晶核,并飛速點驗數目。
若沒凌雪衣橫插一杠子,加上各位寒門儒生相贈的晶核,薛向依舊超不過呂溫侯。
所以,王宗靖才一直冷眼旁觀。
直到,凌雪衣這一枚堪比五十青色晶核的黑晶核亮出,局勢徹底翻轉。
“胡鬧!”
王宗靖勃然大怒,臉上青筋隱現,“說別人公然弄巧,我看你們才是視考紀如無物。
呂溫侯等人是協同合作,共滅魔怪,至于如何分潤所得,由他們自抉。
而你們呢,這算什么,私相授受?
巧取高名?
再不收回晶核,我必上奏,追毀爾等出身文字。”
此話一出,一眾寒門儒生肺都要氣炸了。
王宗靖分明是明著搞雙標,蔭生們可以取巧,寒門子弟不行。
眼見氣氛被壓縮到了極致,薛向大手一揮,靈力送出,各人的晶核,被他分送回各人手中。
“諸君美意,薛某心領了,王大人說得對,要想獲勝,就得勝得堂堂正正,命運不會垂青投機取巧者。”
說罷,薛向掌中現出一枚晶核。
這晶核,與尋常晶核截然不同。
它通體呈深紫色,仿佛一方寂靜無聲的夜空,被凝練成一顆星辰,幽邃得能把人的心神吸進去。
在那紫色的深處,隱隱有細細的光絲交織,如同雷霆與星河在流轉,時明時暗,像是有無形的脈搏在呼吸。
每一次律動,便讓人產生一種錯覺。
仿佛這顆晶核的內部,正孕育著一方天地。
紫色的光并非耀眼,它像極了深淵中的幽火,靜默地燃燒,卻讓整個廣場上的陽光都黯淡下來。
最先窒息的,是最近處的王宗靖。
他一向冷厲的目光,這一瞬間猛地收緊,瞳孔劇烈收縮,心口像被一柄無形的刀鈍鈍地壓住。
即便在他這樣見慣風浪的監考官眼里,也幾乎難以置信:紫級晶核!
緊接著是蔭生陣營。
沈南笙原本帶著譏諷的笑容,僵在唇邊,像被風沙刮干的雕像。
樓長青抬起的下巴猛地停住,喉結起伏,想說什么,卻硬生生噎在喉中。
就連一直冷漠的呂溫侯,那一雙眼眸,也像是湖面驟然裂開,第一次掀起了難以掩飾的震動。
寒門子弟那邊,同樣震驚非常。
無數雙眼睛,目光灼灼地黏在那枚紫色晶核上,瞳孔中倒映著那團紫光,仿佛連呼吸都被紫光牽住。
有學子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胸膛起伏,連心跳的聲音都能聽見。
有人指尖抖得厲害,像想去觸摸,卻又不敢。
那種感覺,就像面對著高懸天上的明月,既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整個廣場的生氣,在那枚晶核現出的瞬間,被徹底奪走了。
仿佛所有聲音、所有動靜,都被剝奪,只剩下那一抹深邃的紫色。
“紫色的……晶核……”
不知是誰低聲喃喃,聲音帶著沙啞與顫抖,如同丟進死寂湖面的石子,激得全場心湖都泛起漣漪。
然后,整個人群,無論寒門還是蔭生,皆如同被雷光劈開,一片嘩然。
“紫級!這不可能!”
“他……殺了紫級魔怪!”
“這、這怎么可能?!”
“我知道了,是那個黑級猴王,它在沖境,可它沖境成功,怎么還會死!”
不可置信、惶恐、震撼、失聲……
所有的情緒,像決堤的江河,轟然爆發,瞬間吞沒了整個大殿。
蔭生們再也維持不住那副從容淡然的神情。
沈南笙面色死白;
樓長青呼吸急促,甚至有人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直視那抹紫光。
呂溫侯,唇角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整張臉像石刻一樣僵硬,手指悄然收緊,青筋突起。
寒門學子們則像是見到了壓抑黑暗中劈開的第一道曙光。
有人眼圈泛紅,有人忍不住激動得攥拳,骨節發出“咯咯”脆響。
他們的眼中,盡是狂熱與崇敬。
王宗靖的呼吸,也在此刻一寸寸凝住。
那枚紫色晶核,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事先鋪好的所有算計上。
他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當這枚晶核錄入文箓戒,積分榜的變化將會是何等駭人!
四百一十三分?五百四十三分?
統統沒有意義。
一枚紫級晶核,按規則推算,等于五百枚普通青級晶核。
這,這還比什么?
一切謀算,在這紫級晶核面前,都成了笑話一般。
薛向一言未發。
紫色的光,靜靜地懸浮在他掌心。
他負手而立,衣袂無風自揚,在無數人目光的注視中,像是一尊從星河中走來的天神,周身的空氣都凝成無形的鋒芒。
大局底定,一切水到渠成。
半柱香后,正式的郡考終極榜單公布,薛向高居第一。
考榜才公布,人群便化作歡樂的海洋。
薛向不知聽了多少聲“恭喜”,也不知回了多少聲“同喜”。
直到被一名監考引至一間雅室,他才終于得了清凈。
不多時,文箓戒又傳來消息。
卻是要求所有人將未煉化的晶核,以及魔障之地所獲的妖尸,入同慶堂折算積分,兌換修煉資源。
待兌換完畢,文箓戒便要上繳,屆時,未退換的晶核便會自動消散。
薛向才要動作,文箓戒又傳來消息,卻是要求,按積分,從低到高,依次進入同慶堂。
薛向晃了晃發酸的膀子,正等的無聊,一道身影走了過來,正是魏范。
此君不復在文墟福地洞前,低眉順目模樣,而是昂首挺胸,氣勢雄張。
薛向趕忙拱手行禮,口稱“大人”。
魏范淡然揮手,先做了自我介紹,勉勵了薛向幾句,便轉上正題,“你考的很好,不負你的才名。
但我要告訴你的是,真正的考驗,還沒開始。
試煉還有第二場,本來是馬上就考,現在因為不便言說的原因,必須推遲。
這空下來的時間,便是你發展壯大自己的機會。
第二場試煉,與其說是試煉,不如說是天賜機緣。
將開放的是魔障之地的一片楚女地,關注度極高。
朝中也有爭議,到時候,恐怕不只是你們這些新晉郡考強者的舞臺。
你要抓住時間,好生修煉。
稍后,試煉牌會發下,你小心保存,等待試煉開啟時間。
用不了多久,我相信一件試煉牌也會炒成天價。”
薛向考個第一,魏范本來犯不著過來耳提面命。
畢竟,哪年都有第一,郡考第一,不算什么。
關鍵是,薛向是明德洞玄之主看重之人。
他考了第一,魏范覺得自己在明德洞玄之主面前,也有了幾分光彩。
若有朝一日,薛向和明德洞玄之主會面,說不定還得承自己的人情,幫著在明德洞玄之主面前,美言幾句。
聊了片刻,魏范便讓薛向安心休息,稍候,他會親自安排人,領薛向過去兌寶。
有什么需要,都可對那人講。
隨即,魏范退出,不多時,便有人送來茶點。
吃了好幾天豬油餅,薛向早繃不住了,立時吃喝起來。
吃飽喝足,還沒人來通知,他便倒在軟塌上,不多時,竟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人叫醒,他睜開惺忪睡眼,眼前立著的卻是個沉穩的年輕人。
他自稱姓范,是魏范跟前的體己人,說魏大人交待過了,要他有任何事,都可交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