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王盯著薛向,薛向盯著猴王。
走是不可能走的,盡管寧千軍敗得很慘。
但那是中了自己暗算,和猴王打了一場毫無準備的遭遇戰。
猴王實力不俗,薛向有瞬移符護身,倒也不懼。
“吼!”
猴王對著薛向發出一陣凄厲吼聲,口中噴出霜氣,霜氣凝結成玄煞。
薛向喚出氣盾,玄煞擊中氣盾,氣盾瞬間消融,他催動息風步,晃身避開。
薛向看出來,猴王有些色厲內荏。
展現玄煞,似乎是為了亮出武器庫,想恫嚇自己。
畢竟挾滅寧千軍之威,都嚇不走自己,猴王好像有些急了。
“是了,必是沖境被打斷,它在死撐。”
果然下一瞬,黑級猴王發出低沉到撕裂喉嚨的吼聲
它的氣息陡然紊亂,像被人硬生生扯斷了什么。
黑霧翻滾間,它身上的血紋一條條鼓起,肌肉下宛若有毒蛇在游走。
“呼!”
猴王怒極,血眸死死鎖薛向。
它知道,若不能盡快清除眼前這個人族,此次沖境必以失敗告終。
它猛地一撲,雙翅拍動,洞窟的空氣像被鐵錘砸下,卷起一股能碎石的颶風。
薛向文氣化盾,死死護住身子,貼著石壁閃退。
歸息步展開,腳下輕若柳葉,風聲中身形一晃,整個人從鋒利的爪風下掠過。
“呼——呼——”
接連三爪,如雷霆破空。
每一次落下,洞窟巖壁都被抓出深深的五道裂痕,碎石亂飛。
猴王一聲暴吼,口中黑霧猛地凝聚,突然噴出一枚玄色鋒刃,如同被壓縮的風暴,一瞬間破開長空,直逼薛向。
“盾!”
薛向低喝,文氣化形,一面青色巨盾當空浮現。
轟——
鋒刃撞在風盾上,氣浪炸開,盾牌碎裂成無數青色的風羽,余勢將薛向掀飛,重重撞在墻上。
薛向一個彈身,站穩身子,文氣再度化作盾牌,護住自己。
他周身氣血翻涌,無處不痛,內心深處,卻興奮得不行。
因為,他發現沖境階段的猴王,實力也就那么回事兒。
只要不跟他硬扛,拖著,避著,耗著,這仗有的打。
果不其然,猴王的吼聲愈加急切。
它身體表面,黑霧已經帶著扭曲的光澤,似有無數裂紋從皮膚里鼓起,血脈浮凸,宛如被烈火生生灼燒。
隨著反噬加重,他撲擊的越發兇猛,口中玄煞狂噴。
薛向被攻得手忙腳亂,時不時滿地亂滾,但文氣變化莫測,總能化險為夷。
時間一息一息過去,猴王身上的黑霧逐漸從濃郁變成了扭曲,眼中血光愈發瘋狂。
終于,在又一次撲擊失手、砸碎半片洞壁后,黑級猴王仰天一聲暴吼,像是被逼到了極限!
它猛地躥回先前安坐之地,大口一張,身前地面上散落的晶核,被無形的力量卷起,如流光倒卷江河,盡數沖入它的口中!
“咕隆,咕隆。”
巨大的咽喉蠕動著,將一枚枚帶血的白色晶核吞下。
整個洞窟瞬間陷入一種死一般的安靜。
猴王龐大的身軀頓住,雙翅半展,血色的眸子突然收縮,隨即全身的毛發像逆風一樣豎立。
下一刻,它的體表浮現出一條條黑色的血紋,血紋交錯,宛如巖漿在皮膚下流動,散發著熾烈的熱浪。
它的脊背彎曲,骨骼一節節炸響,像是有無數鎖鏈在體內斷裂。
一股比先前更為恐怖、壓抑得讓人窒息的氣息,緩緩升騰。
“嘶!”
這是要強行進階。
黑霧聚攏,猴王的身影宛如一尊魔神,在紫黑色的光霧里逐漸凝實。
空氣凝固,洞窟仿佛成了一口待噴的火山。
薛向心頭一沉,腳下退到石壁邊緣,死死盯著猴王,心里明鏡一般:說什么也不能讓他沖境成功。
“錘!”
薛向低喝一聲,文氣聚成一柄一人高的巨錘,裹挾開山裂石的威勢朝猴王砸落。
轟!
但聽一聲巨響,猴王紋絲未動。
它渾身猝然亮起一層青紫色的靈力光罩,宛如一口倒扣的大鐘,將身軀罩定。
巨錘蕩起微光漣漪,寸寸崩散。
猴王雙目赤紅,生生忍住反噬,依舊盤坐不動,周身靈光越來越盛。
洞窟之內,連石壁都在輕顫。
薛向的心臟重重一跳。
“吼!吼!”
似乎篤定薛向轟不開自己的靈力光罩,猴王仰天嘶吼,周身氣勢越來越盛。
霎時,他腹部位置光芒越來越強,道道黑光已然淡化,竟有淡淡紫氣繚繞。
“不管了,再拼一把,不行就撤。”
薛向一咬牙,自文宮放出字壤和壤靈。
此二物為文氣所煉,是唯一能藏入文宮,帶入考場的實物。
字壤和壤靈一出,滔滔文氣灌出。
頃刻間,一架閃爍著森森寒芒的加特林,憑空凝成。
薛向扣動扳機,無數鋼鐵之彈,自槍管中噴出,噴吐著火光與聲浪。
“噠噠噠——”
子彈如雨,怒河傾瀉般轟擊在猴王的靈力護罩上。
光罩猛然一顫,宛如薄冰遇烈日,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
猴王驚怒交集,他拼命想要重新凝聚護罩,奈何鋼鐵子彈,帶著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
忽地,猴王猝然睜開雙眸,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咆哮,身形一晃,護罩被徹底打穿,鋼鐵之雨穿透而入,帶出大片血霧!
它踉蹌著撲地,半個身子血肉模糊,但那股進階的力量已然壓制不住。
它捂著胸口,頭顱仰天,嘶吼聲震得整座山洞巖屑亂飛。
忽然,它胸腔中央,竟炸開一道紫光,如雷霆刺破黑霧。
轟!
那光芒驟然收束,化作一顆拳頭大小、泛著紫色光華的晶核,漂浮在空中。
猴王雙目渙散,轟然倒地,氣息全無。
洞內歸于死寂,只有那枚紫色晶核緩緩旋轉,宛如一枚小小的紫色日輪。
薛向渾身血氣翻涌,深吸一口氣,伸手握住。
指尖一觸,仿佛有雷電入體,整個世界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看著手中紫色晶核,低聲道:“郡考魁首,舍我其誰。”
監考廳。
廳內寂然無聲,只有一座丈余高的監考陣盤懸空而立,光幕流轉,映照出無數學子在魔域黑山的行蹤。
魏范獨坐案后,眉峰緊鎖。
他方才隨意一掃,竟發現許多蔭生的成績陡然攀升,快得不可思議,如一條條鯉魚,連連越過原本的高位。
曲線在光幕上糾纏,怎么看都不正常。
魏范心頭一沉,緩緩抬眸。
窗外風雨交加,灰白的天光透過高窗,照得他一雙眼分外冷厲。
“世家大族,果真要壞規矩。”
他低聲喃喃,隨即霍然起身,袖袍一振,陣盤之上的光幕驟然波動。
他當即召來一眾監考官,將異樣之處一一指點。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臉色皆難看至極。
“若任由如此,試煉還有何公道?”
“已然如此,還能更改不成?”
“他們賭的就是法不責眾。”
魏范不再遲疑,沉聲道:“合陣!諸君皆做見證,我要將此事通稟學宮。”
頃刻間,眾人列位站定,齊心催動監考大陣。
陣紋自殿外蔓延而出,環繞整個考棚,隨即一道道靈光拔地而起,沖入天穹。
隨之,遠在滄瀾學宮的傳訊陣被激活。
學宮宮觀使倪全文得訊,怒拍案幾,面色冷若寒冰,厲聲道:“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敢問宮觀使,該如何做?”
魏范悶聲道。
“魏長老何意?”
“自是取消試煉,重新再考。”
“不可。科舉考試,神圣非常,豈能自廢光環。”
“那該如何?難道要坐看世家弄權?”
“此事定然不是只發生在我滄瀾州,這樣吧,延長試煉時間,希望可以稀釋掉蔭生的優勢。
此外,再開放文箓戒內的通訊陣,讓考生們可以互通訊息,公開魔域黑山地形圖,標注魔怪出沒地。”
“只好如此……咦!”
“魏長老,怎么了?魏長老……”
滄瀾學宮宮觀使倪全文驚聲喝問。
魏范道,“哈哈,哈哈,機關算盡,還是讓薛向占了上風。”
“怎么回事兒?”
倪全文聽到“薛向”的名字,陡然來了精神。
他可是記得,明德洞玄之主十分青睞這個薛向。
若不是為了維護科考公平,他十分想關照關照這個薛向。
“監考大陣更新了晶核獵取數量,薛向反超為第一名了。”
魏范滿面紅光,興奮莫名。
亂石崗上,霧色壓得低沉,遮天蔽日。
血腥的風從谷中吹來,卷動披風獵獵作響。
蔭生們陸續聚合。
呂溫侯立在最前,身形筆直,神情冷峻。
沈南笙與樓長青分列左右,余者氣息交錯,像一群收攏羽翼的鷹隼。
“寧千軍呢?”
沈南笙抬眼望向谷口,眉目微蹙。
夏利喘著氣,衣衫破爛,拱手道:“寧兄怕薛向壞事,追薛向進了谷里。”
話音一落,幾聲不屑的嗤笑隨風散開。
樓長青拍了拍手上的灰,“壞事?他的本事已經試出來了,就是十名開外的材料。
我承認比詩文才華,此人十分了得。
但論及修行,在場諸位,哪個不遠勝于他。”
他雖不愿符合寧千軍繼續和薛向斗氣,但世家公子的自傲還是有的。
“紙上談兵的料。”
“一碰真正殺伐,立時露餡。”
眾蔭生附和,譏諷聲此起彼伏,帶著不加掩飾的傲慢。
呂溫侯沒有開口,只抬眼望了谷口一眼。
那目光像刀鋒,帶著天生的孤傲與冷漠,仿佛說與不說,都不屑將“薛向”放在眼中。
就在此時,所有人的文箓戒驟然冒光,新的信息傳來。
倪全文的指示被貫徹了,監考廳開放了文箓戒通訊功能,公開了魔域黑山的地理圖,并標注了魔怪出沒點。
沈南笙怔了一瞬,隨即冷笑:“學宮怕是也看不下去,給寒門子弟留條活路罷。”
“晚了。”
樓長青撇嘴,“這叫一步慢,步步慢。
其實,我挺煩咱那些長輩的。
就是憑真材實料,咱們也照樣碾壓那些寒門素戶,根本不須如此。”
“樓兄所言極是。”
“哈哈,不說別的,就說獵的晶核數目,如果超過一顆兩顆,還可以說是咱們占了地利的便宜。
可超出去都十幾二十顆了,還怎么說?”
“呂兄所積之分,已經過百了吧,薛向才多少,能沖到三十么?這是占便宜能弄出的差距。”
“他們根本不敢正視和咱們的差距,處處都說是我們受了了優待,根本不相信我們這些人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辛苦,才打下的堅實底蘊。”
人群一片哄笑,氣氛微松,言語間盡是對貧家子弟的輕蔑。
“大局已定,呂兄已是遙遙領先,按照郡考規則,他就是郡考第一。”
“恭賀呂兄,光耀門楣,也替咱們爭光啊。”
一道道道賀聲中,呂溫侯微微頷首。
對于注定之事,他沒什么好歡喜的。
十載坐閉死關,才成就這筑基后期修為,他覺得自己征伐的戰場,在第二重秘地。
這里,只是小孩子把戲的地方。
就在笑聲最盛之時,文箓戒光幕再閃。
積分榜更新了。
第一名,竟然換人了,換成了薛向。
他的積分,竟是驚人的二百三十七分。
積分以青色晶核計數,一青晶核,對應一積分。
排在第二的,正是呂溫侯,而他的數目,也不過一百一十三。
薛向竟然超過他一倍還多。
數字如刀,刺人眼目。
蔭生們的笑聲像被利刃斬斷,戛然而止。
沈南笙先是怔住,嘴角的弧度僵死在臉上。
樓長青一口氣憋在喉頭,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面色一片漲紅。
夏利瞳孔驟縮,差點不敢眨眼。
呂溫侯冷漠的神色像被人扇了一記無形的耳光,倨傲的表情僵在半空,眼底第一次有了掩不住的驚色。
風聲掠過,卷起地上的碎石,撞在巖壁,叮叮作響。
空氣里只剩下呼吸聲,一個個像被什么重物壓住,喘不過氣。
“他……撿了一谷的晶核?”
沈南笙聲音發干。
沒有人回答。
新的成績公布時,山洞內,血腥氣還未散盡。
薛向長長吐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猴王龐大的身軀橫陳在地,毛發逆立如劍,仍帶著未散的殺氣。
洞窟里靜得出奇,只有巖壁滴下的水珠,順著青石緩緩滑落,濺起細細碎響。
薛向歇息片刻,上前檢視。
紫級魔怪的尸骸,渾身是寶——
猩紅的獠牙、厚實的皮毛、堅硬的骨骼,都帶著一股異樣的靈韻。
薛向自然不會浪費,大手一揮,盡數收入文箓戒中。
就在這時,洞外有傳來動靜,薛向一驚,運足目力,卻見潘峰伏在洞口,朝里面探頭探腦。
“潘兄好膽量,進來吧,沒有危險了。”
薛向招呼一聲。
潘峰閃身而入,目睹洞窟內恐怖的戰后遺跡,心中發顫,“薛兄,好,好本事。”
他是悄摸溜進來的,一直躲在遠處,在洞外也等了許久。
直到最新成績公布,他終于忍不住了,壯著膽子進來。
“薛兄,恭喜恭喜,勇奪第一。”
潘峰拱手道喜。
薛向微微一笑,“潘兄是想提醒我,我們之間還有分成協議吧。”
潘峰尷尬一笑,連連擺手,“協議歸協議,可當時情況,薛兄不把全部的晶核收入文箓戒,又能放到哪里了?
至于分成協議,就當個玩笑吧。
薛兄如果有心,配合我獵個十頭鬼面猴,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他和薛向達成協議時,做夢也沒想到薛向這么生猛。
在他的心理預期,能跟著薛向混個七八枚晶核,已是千值萬值了。
“協議就是協議,潘兄那份兒我留出來了。”
薛向大手一揮,一個包裹飛向潘峰。
潘峰接過,打開,晶核散落一地,像流淌著瑩白的星河。
“二十三枚,未被文箓戒錄入,潘兄速速收入。”
薛向含笑說道。
潘峰呼吸一滯,瞳孔里映出一片雪白,怔了足足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薛兄,你給得也太多了!”
潘兄一邊拱手答謝,一邊將晶核飛速送入文箓戒中。
忽地,久違的陽光射入洞窟,映得兩人身影一長一短。
薛向拂了拂手上的灰塵,眼神凝了一瞬,緩緩開口,“潘兄,我有一事不明,還請賜教。”
潘峰笑道,“薛兄但說無妨。”
薛向道,“據我所知,你們這批蔭生,罕有人開辟文宮。
照理說,你們家有大人來往過這魔障之地,他們帶出晶核也非難事,為何你們卻不能開辟文宮?”
潘峰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用詞,“薛兄問得好。文氣的獲取,被朝廷牢牢把控,除了科舉一途,其他渠道幾乎盡數被堵死。
就拿這晶核來說,離開魔障之地會自動融化,化成虛無。
除非有哪家長輩,愿意冒著巨大的風險,親自帶著晚輩闖這魔障之地,或許還能據此開辟文宮。
可沒有圣人像前洗禮,這樣的文宮便是開了,也不穩固,極易崩塌。
而除了科舉考試,會請出圣人像,旁人又去哪里見圣人像呢?”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聲,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所以,歸根結底,科舉才是我輩儒生的正統仙途。”
薛向微微頷首,“多謝潘兄賜教。”
潘峰哈哈一笑,“薛兄言重了。
我真沒想到,薛兄是這樣至誠的君子,不計較我是蔭生,以誠待我。
他直起身子,收斂笑意,語氣一沉,認真地看著薛向,“潘某無以為報,就再泄露一些消息,薛兄可要聽真。”
他伸出兩根指頭,戳進陽光里,“一,試煉場的晶核我們誰都帶不出去。
要么在此地盡快煉化,要么等試煉結束后,折價在武備堂兌換寶物,否則出了這片魔障之地,一切都會化作煙塵,什么都不剩。”
“二,試煉還有第二場!不過,第二場,已經不屬于郡試范疇,是強者的游戲。
說穿了,那是世家大族的老爺們,替自己家族后輩準備的真正成人禮。”
潘峰眼神幽深,話聲低沉,洞內的日光映在他面龐上,半明半暗。
“朝廷控制的魔障之地,會在第二場試煉中,首次開放其他區域。
我估計,只會讓郡試前列的強者進去。
到時候,一州的郡考生中的強者,都會匯聚一處爭鋒。”
他頓了一下,神情難掩羨慕:“那些地方,可能會有新生的靈藥,可能會有前人的洞府遺跡,都是從未被人觸碰過的機緣。
以薛兄的成績,自然是有資格進入的……還望薛兄好生把握。”
話說完,潘峰的目光柔和下來,帶著一分釋然與誠意,“至于咱們先前的合作約定,到此為止。
潘某該去擇一處安靜所在,煉化晶核,開辟自己的文宮了。”
說完這句話,他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瘴谷外,灰霧翻滾,風聲如刀。
斷裂的亂石崗宛如一片破碎棋盤,荊棘橫生。
隨著文箓戒中地理圖的更新,通訊的開啟。
儒生們從四面八方匯聚,聚于瘴谷口外。
原本還略顯稀松的谷口,此刻已然人聲鼎沸,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股。
一邊是世家蔭生,衣冠整肅。
另一邊是寒門子弟,身影或單薄或狼狽,衣衫多有破損,卻個個目光炯炯,像是草莽生出的利劍。
山風卷起,帶著灰塵撲面,氣息之間,有一股隱隱的火藥味。
“考場若無公道,還要這考作甚!”
一個寒門儒生聲色俱厲,額頭青筋鼓起,指著對面的蔭生,怒聲喝問。
“你們仗著家族,作弊得來的成績,也敢妄稱實力!”
有人冷笑著接話,怒不可遏。
蔭生這邊臉色俱變,本來還有人不屑搭理,但被寒門儒生們圍得緊,火氣也上來了,刀光劍影般的視線互相交織。
短短片刻,已經有人按上了劍柄。
空氣像被火炭烤著,一觸即燃。
“嘩!”
一道劍氣,驟然劃破嘈雜的空氣。
只見呂溫侯緩緩上前,手中長劍無聲出鞘。
他面容冷峻,目光漠然,只在眾人之間淡淡一瞥。
下一瞬,一劍斬下!
轟!
地面像被巨錘轟擊,土石翻飛,劍痕深達尺余,硬生生將兩方人群隔開。
四周的風聲,仿佛也在這一刻凝住。
劍氣未散,余韻在谷間盤旋,帶著逼人的鋒銳。
他收劍入鞘,聲音清冷:“聒噪。”
一眾寒門儒生氣為之奪,各自退開幾步。
短暫的死寂后,一道清朗的風聲從高空卷下。
眾人抬頭,霧幕翻涌間,一道青虹橫貫長空,如有靈性,化出一道彩橋。
一人負手,乘風而來,長衣獵獵,腳下踩著光輝的虹橋,姿態若御風凌云的仙人。
光華落下,正是薛向。
腳尖輕點,虹橋的光便如水波般散去,他緩緩落在谷口,未及開口,寒門子弟一片歡聲,氣如潮水一般攀升。
“好個機關算盡,還不是讓寒門子弟奪了魁首!”
有人抬頭高呼,眼里閃著興奮和倔強。
“想壓我們?終究要靠真本事!”
“薛兄占據第一,這才叫公道!”
寒門儒生們聲音如雷,一句接著一句,氣勢沖破了先前的壓抑。
蔭生們臉色鐵青,眼神如刃,一道道氣機沖霄而起。
“哼,試煉還未結束。”
沈南笙冷聲一喝,壓住心頭的怒火。
樓長青上前一步,目光凌厲地盯住薛向,帶著質問,聲音帶了鋒利的寒意,“寧千軍呢?”
薛向的眼神,平靜中帶著一點漫不經心,像是看穿了他們的心思。
他淡淡一拱手,語氣不急不緩,“寧兄自覺排位無憂,已經先一步回去了。”
一句話,如同石子投入湖心。
寒門儒生里,立刻有人忍不住嗤笑出聲。
蔭生們神情一震,臉色說不出的難看,誰都聽得出這話背后的意思,寧千軍完蛋了。
谷中風聲再起,獵獵作響,卷起地上的砂礫,打在巖壁上,叮叮作響。
塵霧中,雙方對峙的氣息比方才更盛,仿佛下一刻便要點燃整個山谷。
呂溫侯的手落在劍柄上,指節繃得發白,冷漠的眼神像在穿透薛向。
沉默良久,他終是開口,聲若冰鐵,“薛向,郡考尚未結束,你我勝負未分。”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陰沉的光,“你能有現在的成績,猴王肯定被你暗算了。
好得很,你成功激起了我的勝負欲,且等著。”
說完,他長袍一振,飄然離去。
一眾蔭生也各自離開,潘峰也混在蔭生堆里,遠遠對薛向點了點頭。
“薛兄!”
魏文道最先走上前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好得很,痛快!讓這些蔭生顏面盡失。”
“就是,薛兄為我們寒門子弟爭了一口氣啊!”
說話間,眾人圍攏過來,紛紛拱手行禮,有人忍不住笑聲。
久被壓抑的郁氣,終于有了發泄的出口。
“諸位,言重了,薛某也是僥幸。”
薛向團團拱手,“我看了積分榜單,還有不少同年,尚未得獲晶核。
如此,便開不得文宮,沒有文氣傍身,對接下來的競爭十分不利。
列位,還沒有開辟文宮的,上前一步。”
眾人不知薛向何意,但未開辟文宮的人,還是走上前來。
雖然有些尷尬,但成績騙不了人。
薛向默默一點數,足有三十余人,他取出三十余枚晶核,大手一揮,晶核被靈氣托舉著散開,分射入眾人手中。
“這些晶核,皆未錄入我的文箓戒,諸君得之,既可列為諸君成績,也可助力諸君開辟文宮。”
薛向絕不是無的放矢。
在確認了晶核帶不出去后,他繼續獵取晶核的心思就淡了。
至于說積分。
被他錄入文箓戒的晶核,只有他存貨的一半。
這還不算那枚紫色晶核。
根據規則,一枚白色晶核,相當于五枚青色晶核。
而白級往上,價超十倍。
也就是說,他手中的這枚紫色晶核,若收錄文箓戒,可以為他獲得五百積分。
這恐怖的數據,注定魁首無懸念了。
用不完,又帶不出,即便去武備堂置換,也是折價置換。
所以,一枚晶核的價值,在薛向眼中瞬間走低。
此刻,拿出一些無關緊要的晶核,來刷一波人氣,那是千值萬值。
畢竟,人望和人脈,就是這么來的。
“薛兄,如何敢當。”
“這是何苦,咱們各憑本事,我們要了,就是削弱了薛兄你的成績。”
“就是,薛兄收回吧。”
眾人震驚之余,感激莫名。
在他們的視角,晶核珍貴至極,薛向肯拿出來送人,簡直是活菩薩在世,這人情欠得大發了。
“列位,聽我一言,咱們也要組隊,組隊行動,才能快速斬獲,這瘴谷之中,還有殘余猴怪,諸君可以合力獵取。”
薛向朗聲道,“至于這些晶核,薛某既送出去了,就不會再拿回來。
諸君不要辜負薛某一片美意。
另,薛某要擇一地,煉化晶核,就不奉陪諸君了。
左右文箓戒開啟了通訊功能,若有疑難,諸君可以隨時找我。
我文箓戒是覺丙三十七號,失陪。”
說完,薛向一晃身,展開歸息步,便即去遠。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有人低聲嘆道,“真乃我輩中的至誠君子。”
“薛兄豪邁過人,仗義疏財,真乃吾郡英雄。”
“似這樣的人奪取魁首,才是眾望所歸,呂溫侯,沈南笙、樓長青之流,簡直貽笑大方。”
“自今日始,郡中青年一代,將再無人配與薛兄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