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初霽,雍安城郡學外廣場水洼猶新,碧瓦紅墻之下,草木漸霜。
郡試前日,正是入場互保之時。
薛向同孟德、魏文道、陸為民、周夢雨五人緩步至考棚驗身份處,五人皆著玄青書生衣,神色從容,立姿有度。
核驗的主事之人乃是滄瀾學宮所派,年近半百,極嚴謹,照冊一一驗核生籍、戶報、字卷往屆記錄。
且要核生辰八字、筆跡舊卷,并當場滴血于“青照石”上,石面微光流動,印出生平文書冊錄、官籍,絲毫不差。
待五人皆驗畢,一名長臉書辦起身拱手,喚來一名青衣侍者,將五枚“考戒”呈上。
戒圓如螺,通體黑玉,內嵌白砂玉文,隱隱浮現“禮”“義”“仁”“信”四篆。
署吏正色道,“此戒乃學宮所制,名曰‘文箓戒’,驗身、記名、呈績、藏物四用兼備。
一旦嵌入手指,則不能取下,毀壞,唯考期滿,方由官方解印。
凡入場起,飲食筆墨、卷軸油燈,皆納戒中儲納。
文卷成后,亦由此戒收入,不得有誤。”
薛向取過一枚,在指上套了,旋即便覺手指微熱,那黑玉一觸肌膚便化為一道清光,如水入肌,指尖微燙,不痛,卻極沉實。
念頭一動,竟能沉入文箓戒中。
諸人相顧一笑,皆覺神異。
五人退出核驗處,行至考棚外,立時遇見不少熟人,自少不得招呼一番。
眾人正熱絡交流,忽地塵起風騰,蹄聲如雷。
十余輛朱輪雕車緩緩駛來,車蓋之上皆飾有不同造型的金紋白纻,象征各家門第。
車前隨行十數名扈從,各執長笏與封冊,步伐整齊。
為首一車,車簾半掀,可見內中一名少年,面如玉璧,著紫裳綴金,胸前繡“翰林四寶”紋飾——乃是雍南沈氏之孫,沈安笙。
人群議論紛紛。
“那便是沈家之孫?聽說此君幼時,便名動州郡,游學西京,去年便中郡試第一,自言無意于科道,是被家中逼迫前來。其人曾放話,考績非前三名不取。”
“旁邊那車,是樓家的吧?樓長青今年也來考,傳言此君十歲便入秘地,能詩、善策,世家中數得上號的‘大才’。”
“那不是寧家的寧千軍?之前在牡丹會鬧了點笑話,如今倒是一臉風輕云淡,又來趕考……”
數車過處,考棚外負責維持秩序的主事,竟遠遠迎上前去,周遭圍觀的名媛淑女們盡皆異色,議論蜂起。
薛向目光微凝,孟德則低聲道,“太不公平了,這些蔭生,哪個不是家族訓導,天賦異稟,一個個冒出來,也就罷了。
偏要一起冒出來,從咱碗中奪食。”
魏文道淡淡一笑,“蔭生又如何?薛兄前日不也抵的寧千軍甘拜下風?
此輩有才不假,但多數是族中為其造勢,鼓吹聲名,咱們拭目以待。”
然而,更讓人矚目的,卻是那蔭生車隊之后,緊跟而來的另一路隊伍。
那是數十名服色各異的考生,皆容貌清奇,膚色雪白,耳尖或眼狹,身形纖瘦挺拔,眼中帶一絲不同尋常的靜寂之氣。
他們步履整齊,卻無聲無息。
“妖族來了。”
一人低語。
“皆是雍北雪嶺、蒼梧林澤舊部落中化形者。雖為異族,但被征服已有三千余年,已通文禮,族中讀書妖類,被冊入儒籍。”
“聽說他們還有額外加分,一加十多分,若文試不弱,極易入榜,是朝廷‘廣納異族’之意。”
“呸,何來公平?”
薛向人都傻了,都到這個世界了,還有少民加分?
只見那群妖族皆垂眉束發,腰佩簡策,其中一人,古寂冷靜,似山中百年之狐,沉靜如雪。
孟德低聲,“此君大號凌雪衣,蒼梧狐族化形者,曾求學于滄瀾學宮,深得學主親授,是妖族中的翹楚。”
陸為民眉頭微蹙,“都怪桐江學派,若不是他們搞什么性靈說,洪易前輩在位時,踐行圣人的有教無類之道,哪里來的女蔭官,又哪里來的妖族儒生。
仕途一道,已經夠擁塞了,這不是無端增加我們這些人的難度么。”
就在這時,忽聞馬蹄破風聲,蹄音疾驟如鼓,踏碎塵土。
眾人循聲望去。
塵煙之中,一人駕馭朱車奔如箭矢,自蔭生隊伍中奔出。
騎者身披月紋紅披風,束發戴冠,腰佩兩軸玉簡,正是寧家世子,寧千軍。
他人在馬上,卻未急于停歇,反而猛然提韁勒馬,沖至薛向面前猛然一收!
那馬前蹄高揚,鐵蹄半空,仿若怒龍乍起。
塵沙翻飛,眾人齊齊退避,生怕被這匹烈馬撞個正著。
只薛向一人,站定如松,面不改色。
他眼瞼微垂,似在聽風。
寧千軍縱馬當面,居高臨下,嘴角勾出一絲譏笑,猛地高聲道,
“列位同年、前輩在上,寧某有言,今日必須說!”
他聲如霹靂,立在風中,引得四周皆動。
就連道旁低聲私語的名媛淑女們,也盡數止了話頭,朝他望來。
“想來諸位聽聞過,我與薛向爭鋒。
諸君皆以為寧某是技不如人,故而避退,傳言謬矣。
寧某是不想將絕妙詞章,浪費在一次雅集。
薛向,你前日不是對寧某放言,要奪這郡試魁首么?
寧某不敢妄言魁首之位,卻也絕不懼你。
咱們科場上見真章,你敢是不敢?”
前日,寧千軍被薛向用“退出郡試”做彩頭,嚇退。
回到家中,是越想越氣,自覺人設崩塌,名聲掃地。
今日這一出,自是他蓄謀已久才弄出的。
“好個無恥小人。”
孟德冷聲罵道,以他對薛向的了解,絕不可能說出這般自大無腦言論。
寧千軍此番,算是沒臟水硬潑。
當此之時,薛向并無辯解的余地。
一旦辯解,被當作敢說不敢認不說,還會被人小視,簡直是無解難題。
畢竟,此招對別人不好使,對薛向可是一用一個靈。
因為,旁人沒薛向那么大的名聲,便是說了“奪魁”,也會被當玩笑話。
可換作薛向,即便他沒說,旁人也會認為他確實說了。
寧千軍加大音量,“寧某非刻薄小人,只是聽聞此言,憤憤難平。
薛向,你自己說,這郡試魁首,你有何本事拿?”
說罷他抽出腰間玉簡,猛然甩開,隨風一振,黑字銀書,于空中飄飄然,
“《元和志》有言,王者擇士,以德以文。
你是何德?何文?
我寧千軍雖資愚鈍,也知蔭生之中,俊杰無數!
沈安笙兄,自七歲通《詩三百》、九歲習《正言》,十四歲便名動州郡,才氣過人。
樓長青兄,十六而成甲策文,連破三關,所出論著已由西臺印送五經局校訂。
更不說妖族白雪衣,化形才五年,已能作策五篇,皆能破經中之義、通兵書之法!
你薛向,雖有聲名,但何以敢言必奪魁首?”
他語氣愈發尖厲,一步步下馬,步步逼近。
“聽說你做了些名篇,也曾文光沖霄,辦了份《云間消息》,便自覺天才絕艷?
那都是過去,科場爭勝,憑的是寸心文章,不是炫技詩詞。
你誑言奪魁,不只是爭名,更是辱人。
辱蔭生之名、辱妖族之禮、辱天下文道之綱常!”
四方嘩然。
先是些年輕蔭生面色不善,繼而凌雪衣自妖族車隊緩步而出,他面容白凈,眸光幽沉,袖上繡有符文雪狐之紋。
他緩行至薛向身前,未語,氣勢已然如山,開口,聲音平靜,卻透出細密寒意,“閣下若言魁首在握,便請自證于卷上。
若不能,閣下之言,便是褻瀆。
褻瀆文氣,褻瀆道法。”
“薛朋友,我也敬你大名,倘若魁首非你所得,又該如何?”
樓長青自不遠處緩步而來,一身素衣青冠,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如流水,“樓某不喜爭名,當此之時,也不愿讓人。
只一事,我須明言。
世間有三種人最不堪,
第一種,才不勝名;
第二種,聲不由行;
第三種,未試先夸。
閣下自省,屬哪一類?”
“說得好。”
沈安笙輕輕鼓掌,他衣冠勝雪,英俊不凡,一襲青袍,有絕倫之姿,行至近前,平靜地看著薛向,“薛兄不識得蔭生,也未去過秘地,不知世家底蘊。
道此狂語悖論,我可以原諒,只要你收回誑言,沈某愿就此揭過。”
薛向立于眾目之下,自始至終未動半步。
他身著布衫,衣帶無金,無印無章,一雙手負于身后,眼中似無波瀾。
寧千軍、樓長青、凌雪衣、沈安笙之言,句句帶火,聲聲含刃,換作旁人早已心虛焦躁,或羞或怒。
可他只是微微抬眸。
目光掃過面前三人,一一掠過,不作停留,最終落向考棚盡頭,遠處春風吹動的杏花樹上。
他淡淡問了句,
“杏花落了?”
寧千軍頓時臉色鐵青,“裝神弄鬼!”
薛向這才回頭,語聲極輕,仿佛怕驚了花枝,“薛某是來考試的,考試想得第一,算什么過錯?”
他懶得解釋寧千軍的污蔑。
霎時,全場死寂,繼而議論如潮水般席卷。
“是啊,誰考試不想得第一?”
“誰不想奪魁,薛向就是說出來,也不算什么罪過。”
“這幫蔭生太狂了,意思是只能他們的人奪魁,薛兄奪魁就不行?”
蔭生和妖族,畢竟只占少數,議論一起,寧千軍掀起的風潮,立時被覆滅。
就在這時,薛向不疾不徐道,“此次郡試魁首,薛某要定了。
若要問憑什么,無他,只因——我來了。”
旗袍小姐說過,出名要趁早;含谷老人在筆記中也說了,天下英才多如過江之鯽,科道爭鋒,有才名不顯者,蠢之極矣。
薛向一句話出,一如靜水落石,砸入眾人心中。
考棚西南角,有一處懸空小樓,名曰“鶴樓”。
因其樓居高峻,得天光與山色最盛,又臨近考棚,常為名流雅士、師長長輩所駐足之地,靜觀學子風采。
這幾日,生意正盛。
三樓聽雨居,擺著一張烏木短幾,窗扉洞開,山風送酒香。
此間視野開闊,正能瞧見考棚外的動靜兒。
一位三十幾許的中年人正側倚欄邊,端著酒杯,神情慵懶而含笑,注視著正放豪言的薛向。
他的雙眼極好看,黑白分明,瀲滟中似常藏幾分戲謔,卻不令人討厭,反生親切。
此君不是別人,正是薛向的好師兄、第七院院尊,云夢掌印寺掌印謝海涯。
在他不遠處,一名女子也倚在欄桿邊上,望著考棚外的熱鬧。
女子著一件玄色繡金外袍,腰間絳帶系書囊,長發隨意綰起,卻有說不出的從容颯然。
膚色雪白,唇若丹砂,氣質既非尋常閨閣之柔,卻也無朝堂女官的冷硬,更近于山林之間、書院之外,獨行之人。
此女大號宋庭芳,正是桐江學派大先生柳鳳池之女,滄瀾州觀風司司尊,薛向和謝海涯的便宜師伯。
軍餉案收尾,若非宋庭芳出手,薛向的結局不會這般好。
此番聚會,卻是謝海涯張羅的,倒非是為了薛向的事,而是為了他自己的前程。
他調任云夢城一年半,主管第七院。
這短短一年半來,云夢城商事繁榮,利稅猛增,尤其是綏陽渡的發展,儼然成了云夢城,乃至迦南郡的一大標桿。
雖說薛向居功至偉,但他作為主管院尊,分潤到的功勞非小。
桐江學派注意到這一點,代他運作,已經有了眉目。
但具體運作方向,調任何處,還得由宋庭芳做主。
謝海涯并不愿意見這位便宜師伯,除了宋師伯為人冰冰涼涼外,更重要的是,兩人年紀和輩分倒掛。
宋庭芳未及而立,他已年近不惑,偏偏要喚宋庭芳作師伯。
如今,禮下于人,他也只能忍耐。
本來,謝海涯也不知道該怎么打開突破口,忽然想到了郡考,想到了今日是驗明正身的日子,便將聚會地點,定到了此處。
未料,薛向果然弄出了動靜,倒讓他和滿庭芳有了共同話題,不至于陷入尬聊。
“這小子是越來越張狂,還是《凡間》說得好啊,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是真狂啊。”
謝海涯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猶記得,薛向初見,在自己門前玩謝門立雪的模樣,不由得暗暗感嘆,薛向這貨真是能軟能硬,能屈能伸,簡直是仕途圣體。
“聽著不像是譏諷,倒像是表揚。”
宋庭芳瞥了一眼,考棚外將散的人潮。
謝海涯笑容更深,眼中泛起淡淡的溫意,“薛向這小子,哪天要是不折騰了,我倒是奇怪了。
不瞞您說,我還真問過他,怎的到哪兒都能折騰出風浪。
師伯您猜這小子怎么說?”
“說!”
宋庭芳俊眉挑起。
謝海涯無語,只能怏怏道,“這小子說了,緣由有二。
一,不折騰的官人,注定按部就班,而按部就班就意味著平庸一生。
他寧愿遇風波而沒,也不愿庸碌一生。”
“有點意思,那二呢?”
“第二條理由,就接近玩笑了。”
“有完沒完,婆婆媽媽。”
“是是,這小子還說,他總感覺自己的人生像是一本畫本傳奇的主角,如果自己的人生沒有波折,就沒有精彩,沒有精彩,哪里來的讀者?”
“嘶。”
宋庭芳掩嘴,迅速恢復正色,“還真是個妙人。不過,這回的魁首,注定與他無緣。”
謝海涯手中酒杯倏然一頓,盯著她的眼睛,帶著一絲凝色,
“師伯也覺得他比不過沈南笙、樓長青、凌雪衣?
宋庭芳眉目不動,仍不說話,只用指尖輕輕敲了敲茶盞。
那節奏,像極了禮樂祭文的起拍。
謝海涯眉頭輕蹙,許久,放下杯盞,坐直了身子,盯著她的背影,沉聲道,
“還請師伯明示。”
宋庭芳倏然起身,背對著他,望著窗外霞光一點點隱去,語聲低到只有風能聽清,“他太明亮了。”
“明亮到,遮蔽了別人的光芒,而郡試,也是別人要大放光芒的榮耀時刻。”
謝海涯怔住,臉色終于沉下幾分,依舊不明就里,還待再問,宋庭芳往北邊努了努飽滿的紅唇。
謝海涯凝目看去,看見兩道身影也倚在欄桿外,望著外面的熱鬧。
那處是山海居酒樓,那兩道身影,他有些熟悉,卻叫不住名字。
他才想問宋庭芳,卻已不見了宋庭芳的身影,只聽一道聲音傳入耳來,“你的事兒,我會放在心上。
薛向的事兒,你還不夠資格過問。
趕緊回云夢去,這個當口,你自己的差事別出紕漏。
否則,到時候,我也幫不得你。”
謝海涯默然,再回頭看山海居那邊,那幾人已經返身回了室內。
山海居頂級雅間內,紅泥小火爐上,銀灰茶鼎正沸,案上鋪開一幅雁白古卷,朱筆數支靜臥于鎏金筆格之中。
屋中兩人對坐。
一位身著白色儒袍,年約五旬,面如削瓜,神情肅冷,正是此次雍安郡試主考之一的徐長纓。
另一人著海青法衣,雙鬢微霜,佩一方羊脂玉符,正是代表滄瀾州州伯前來“監試”的貴人王宗靖。
案上茶色輕浮,燭光搖曳,正照得王宗靖眉宇斜影,半明半暗,隱有森然之意。
“瞧見沒有,寒門素戶出來的就是這等貨色,豈能讓他們得勢?如今朝堂不靖,到處嚷嚷著變法,不就是這些素戶出身的家伙鬧出來的動靜么?”
王宗靖不看窗外,只垂眼撫指案幾。
徐長纓神情未動,端茶抿了一口,道,“云夢薛向近日風頭極盛,以他的才名,他真奪魁,也不奇怪。”
王宗靖冷冷一笑,道,“圣人云,有教無類。可我卻說,大治之世,不可無門第規矩。
這一屆若再讓平民奪魁,試問我等蔭生子弟,如何服氣?天下文風,豈不亂矣?”
徐長纓微一點頭,“但科道爭勝,各憑本事,你我便是再屬意誰,又能何為?
王兄,若是有什么偏門要走,恕徐某不能奉陪。”
王宗靖道,“王某豈會做有違王法之事,只需如此,如此……”
窗外,杏花風起,塵沙未定。
而堂內紅燭,無聲跳動。
豪言過后,薛向辭別孟德等人,獨自歸去。
才走過一條街,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人跟行。
他轉到一處街角,那人竟主動走上前來,斗篷遮身,斗笠遮面。
“薛郎君,隨我來。”
薛向一驚,是魏夫人。
這當口,他真不愿跟魏夫人會面,但又不忍拂她美意。
兩人一前一后,行至南郊,一座舊橋邊。
舊橋是青石砌就,兩側垂楊掩映。
橋下溪水潺潺,偶有碎石激起白浪,月光灑落其上,碎銀般粼粼閃動。
風自林間穿出,吹動枝頭,也吹皺一池清光。
魏夫人解下斗笠,露出一張明媚逼人的臉,她今日未施濃妝,發髻松束,只簪一枝銀杏玉簪。
那玉簪在月下閃著冷光,映得她眉眼溫柔又疏淡。
“師母叫我何事?”
“我聽見傳聞,今次魁首會在蔭生中誕生,消息源確定。適才見薛郎君豪言,我恐將來事難成,郎君落寞。”
薛向默然,他真沒想到還沒開考,就有人玩內定那一套。
若是憑實力,他自信不輸任何人。
可若有人弄鬼,還真就麻煩了。
“多謝師母提醒。”
薛向拱手行禮。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魏夫人從袖口滑出一根玉簫,遞給薛向。
薛向接過玉簫,仔細打量,便見簫長七節,通體碧玉,通透溫潤,月光照上去,如一泓凝住的春水。
唯簫口處,并非玉制,而是一截粗梨木,梨木還有幾分眼熟,跟昨天雨傘的傘柄有幾分像,像是傘柄鏤空改制的,和簫身并不相配。
“家父常說,簫能助運,薛郎君大考在即,無以為助,新制一柄簫管,為郎君討個好意頭。”
魏夫人斂眉道,“郎君不妨試試。”
“我并不擅此道。”
“試試無妨,沾個好意頭也好。”
薛向持簫唇邊,輕輕吹送,聲音烏啞,鼻尖竟嗅到淡淡海水的味道。
魏夫人面紅如醉,接過玉簫,“看來沒做好,音質不對,我再改改。
祝薛郎君考運大行,必定登科。”
言罷,一旋身,罩上斗篷、斗笠,快步去了,腳步竟有些慌亂。
薛向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這是干什么,便是勾引,也不該這般草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