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安搖搖頭:“我也是被抓到山里才知道的。蓮花山是群山,地勢復雜,像我們這些住在城里的,平日里根本不敢進山。”
蕭如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和你一樣被綁的年輕人,都是蓮花縣的百姓么?”
“大部分是,有的是隔壁楚州人。我們趁著那些守衛不注意私下聊過,他們和我的情況差不多,楚州街上貼了招工告示,說是領去做工謀生,誰料竟是入了虎狼窩。”方平安喉結滾動,指尖掐入袖中破舊的衣料。
“好,本王了解了,你先回去歇著,余下的事交給官府。”蕭如晦緩緩起身,道。
方平安被衙役帶下去。
蕭如晦抬眸凝著的目光落在白昊雋身上:“蓮花山發現了金礦,官府完全不知情么?”
說的,他猛地一拍檀木案幾,震得上面的茶盞發出清脆的磕碰聲音。
白昊雋撲通一聲跪下,“小的確實不知情啊。王爺明鑒,蓮花縣連遭了災都要不來朝廷的賑災糧,哪兒還可能有那個財力人力進山勘探呢。從上任縣令到龔大人,都不怎么管蓮花山。衙門里的衙役半年沒開月俸了,要是知道山里有金礦,再怎么也不至于窮到這個地步。”
蕭如晦走到白昊雋面前,“本王暫且信你。等把受害者都搜救出來,再斷龔必達和蓮花縣縣衙是否知情!”
京城。
被姐夫派人帶回去的黃柏山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又去了賭坊,身上沒錢可他走的時候從韋毅府上順走了一只琉璃盞,在賭坊的人即將把他趕出的時候,黃柏山掏出琉璃盞大喊一聲:“十兩!有沒有人收!在外面可是要賣三十兩的!”
“黃兄弟?”裴忌剛邁進賭坊的門,就瞧見黃柏山一手抱著賭坊里的柱子,一手舉起琉璃盞,還有個賭坊的人往外拽他。
聽見有人喊自己,黃柏山回頭,見是裴忌,立馬松了手撲向他,哭喪著臉:“兄弟!”
裴忌給黃柏山平了賬,道:“吃飯了么?”
黃柏山搖搖頭。
“走,我請你。”裴忌道。
這幾天裴忌和阿絮守在韋毅府邸的周邊,等了三天終于瞧見黃柏山從后門溜出來,直奔賭坊。
裴忌一路跟蹤,等他在賭坊里呆了半個時辰,方才踏進賭坊的門,營造偶遇的假象。
飯館里,黃柏山伸手喊來店小二,吃的沒怎么點,酒倒是要了二斤。
裴忌眉頭皺著:“你這幾天不會一直被你姐困在家里吧?”
黃柏山氣得要死,一拍桌子,引來鄰桌側目,他咬著后槽牙道:“自從我姐夫來了京城當官,我姐就特別怕被休了,什么都聽我姐夫的。就因為我姐夫說我在街上混,怕出什么事兒影響到他,我姐就直接給我綁家里了!”
裴忌拱火兒道:“你這姐夫壓根不把你當人,你能惹什么事兒,至于么。難不成還能讓你一輩子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娘們了。”
黃柏山本就生氣,被裴忌這么一說,面子上更是掛不住,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用力的擦嘴。
“你也別生氣了,誰讓你姐夫是當官的,有錢呢。你平日里不是還得靠你姐夫救濟?行了,人家說啥你就老實聽著,一會兒吃完飯趕緊回去。真給惹惱了,以后誰給你錢花。”裴忌陰陽怪氣,瞥一眼黃柏山,觀察他的反應。
黃柏山不語,只大口喝酒,裴忌給他夾菜:“吃點菜,光喝酒胃燒的慌,再請大夫還得花錢,被你姐夫知道,又得罵你了。”
連著喝了兩大碗酒的黃柏山臉開始發紅發脹,他嗤笑一聲:“他也就在我面前找找平衡,在那個姓陸的面前,像個狗一樣。”
“哎,對了,上次那事兒你還沒說完呢,你說你姐夫販過私鹽?真的假的?這東西一般人想販都販不了呢,看來你姐夫還是挺有門道的。”裴忌又給黃柏山倒滿酒。
黃柏山嘲諷的語氣道:“他特別會做狗。當年捐官捐出個縣令,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五姑娘縣是個窮鄉僻壤,在那兒啥前途都沒有。可是再往上疏通,他想送錢都不知道送給誰!于是他就借著去州府公出的機會,但凡是個官兒,他都給人送禮、請吃飯,還真就讓他碰上了。有個人給他引見認識了一個在京城的大官,我姐夫胸無點墨,可是就是家里有錢,他沒少給那個姓陸的送禮,后來姓陸的手里有批私鹽,就問他愿不愿意販賣。我姐夫立馬就答應了。”
他壓低聲音,嘴角滿是輕蔑:“他對販私鹽能賺多少錢不在意,他不差錢,但他得討好姓陸的啊。那五姑娘縣叫他禍害了大半年,后來不知道怎么,不干了,收手了。他也得到好處,被姓陸的調到了京城。要不然你以為他憑啥能一路從小縣城到京城?那認識的字還沒我全呢。”
裴忌一副不怎么信的樣子:“這不會是你胡言亂語出來的吧,你有證據么?”
“我,就是人證。”黃柏山拍拍胸口。
“切,我還以為你有什么證據呢,人證可沒有物證實。”裴忌不耐煩的把菜往前推了推:“趕緊吃飯吧,少吹牛了。”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黃柏山容不得被質疑,好勝的勁兒上來了,他身子前傾,神神秘秘的低頭抬眸,道:“我留了封信當傍身的寶貝。”
裴忌挑眉:“什么信?”
蓮花縣縣衙。外面天色漸黑,蕭如晦和宋清荷坐在傅驚鴻的廂房外屋里,傅驚鴻只著里衣,手里捧著藥碗一口氣喝下。
“王爺!”邵校尉興沖沖的從外面進來,身后的士兵押著阿凱進門,阿凱垂頭不語,被士兵一推,直接摔倒在蕭如晦面前。
“王爺,我們找到了另一批受害者,他們在山里挖礦,沒想到還發現了個看守。”邵校尉對這意外之喜顯得十分高興又解氣,“我們核查過被擄走的蓮花縣百姓已經全部找到,還有十幾個人自稱是楚州人士。山里實在是地廣難走,跑掉的守衛不好找,這個混在受害人里,開始還不承認,是有人揭發才知道他的身份。”
邵校尉沖著阿凱厲聲道:“快說,你叫什么名字,你們在山里做什么勾當,是受誰指使,你的同伙去哪兒了!”
阿凱跪在地上,也不言語。
蕭如晦剛要開口,門外傳來一個少年的喊聲:“他不是壞人!他不是壞人!”
蕭如晦看向邵校尉:“誰在外面說話?”
邵校尉臉上露出無語的表情:“我們抓這小子回來的時候,有個少年,也是被綁到山里的,非說這小子不是壞人。怎么還追過來了,屬下去看看。”
蕭如晦道:“讓他進來。”
得到允許,少年從外面跑進來,看見蕭如晦后立馬跪下,“草民苗大樹,見過王爺。王爺,阿凱他不是壞人。”
“他叫阿凱?”
“嗯,阿凱是負責看守我們這些在山里挖礦的守衛,但是他和那些人不一樣,他不欺負我們,只要是那些人不注意,阿凱還會允許我們休息會兒。所以王爺,阿凱真的不是壞人,您不能殺他。”苗大樹說的很嚴肅,他還扭頭看向阿凱,“你知道關于那些壞人什么信息,一定要都告訴王爺,王爺帶人把壞人抓起來,你就不用擔心你娘的安危了。”
阿凱仍然閉口不言,蕭如晦耐心的問道:“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若是有隱情,本王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
“快說呀阿凱。”苗大樹著急的催促。
阿凱這才開了口:“小民水阿凱,是楚州水家村人。自小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到鄰村,小民是被奶奶扶養長大的。去年秋天奶奶去世,小民去鄰居投奔母親。母親改嫁后和繼父生了三個孩子,家里條件不好,繼父很不歡迎小民的到來。有一天,母親鄰居倪大娘的兒子從外面回來探親,看見我在家里無所事事,就問小民要不要出去跟著他干。開始小民不想去,因為倪哥看著脾氣不太好的樣子,小民害怕。但是繼父知道后,去找倪哥,讓他一定要帶著小民出來謀生。小民就這么,跟著倪哥來到了蓮花縣。來了以后才知道是在山里做守衛,看著那些人采礦。”
蕭如晦問:“倪哥是背后之人,你可知?”
阿凱想了想:“小民只見過那人一次,倪哥讓小民叫他褚老板。倪哥跟褚老板介紹,說都是楚州老鄉,可以信。褚老板讓小民好好干,說是等事成后,給小民五十兩。”
“關于這個金礦,你還知道什么?”
“有一次聽倪哥和別人說話,這金礦已經發現十幾年了,沒上報朝廷,現在抓緊開采,能采多少算多少。最后提取出金子,是要運到楚州去做,山里只管挖些毛坯料子。”阿凱瘦削肩背微微發顫,道:“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求王爺開恩!若是被他們曉得是小民多嘴,他會對小民的母親下手的!”
破舊布衣下傳來牙齒打戰的聲響,阿凱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仰起臉:“前幾天倪哥還活生生打死一個想要逃跑的年輕人。”
蕭如晦道:“本王自有分寸。你們一共有多少看守?”
阿凱回憶后回:“礦山里算上我有五個,那邊剝離原料的地兒好像是兩三個。”
“他們有可能逃去哪兒,或者說,這些看守是從哪兒來的蓮花縣。”
阿凱仔細想了想:“他們和小民一樣,都是楚州口音,褚老板也是!”
蕭如晦若有所思,劍眉下壓:“一會兒本王會請畫師畫出看守們的畫像,需要你一一描述,要盡可能的像,知道了么?”
阿凱點頭如搗蒜:“小民知道。”
“你多一份戴罪立功,你的罪就輕一分。念你是從犯,受到了倪哥等人的迷惑,若能引官府擒住匪首,別說牢飯,便是枷鎖也未必沾得你身。”蕭如晦聲音低沉,俯視著階下之人。
阿凱仰頭對上蕭如晦的視線,整個人挺直后背,忽的重重磕下,額頭和地面碰觸發出‘咚’的一聲。
“謝王爺開恩。”
邵校尉帶走阿凱和苗大樹,房間里剩下宋清荷他們三人。
傅驚鴻道:“楚州的褚老板……我好像聽人說過,楚州原本有個勢力龐大的山匪,這家人在楚州盤踞了百年。好像是他們的祖先是賤民,沒有姓氏,在楚州定居后便自稱‘褚’姓。先帝時期曾派兵剿匪,最后是詔安了這些褚氏子弟。有沒有可能是一個‘褚’呢?”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蕭如晦胳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道:“等畫像出來,命邵校尉帶兵去楚州搜捕。發現金礦十幾年,居然一直秘而不報,這盤棋大得很。”
一直沉默只聽的宋清荷二開了口:“王爺,我有一愚見。”
“姑娘請說。”蕭如晦側身面向宋清荷,神情認真。
他從未將宋清荷視為單純的深閨千金,反而是十分欽佩她的勇敢和智慧,所以很想聽聽她的意見。
“發現金礦可能是偶然,但確定金礦,絕非普通人能做到的。而大全這類勘礦師恐怕人數也不過百,他們勘察礦體通常是官府邀請。我們或許可以查查十幾年前從官府這里有沒有邀請過什么勘礦師來蓮花縣。找到這個勘礦師,興許順藤摸瓜便能找到幕后之人。”宋清荷記得幼時隨父在彰德縣生活過一年,期間有一地報發現了疑似鐵礦的線索,父親便請勘礦師來彰德縣確認,因為當時朝廷沒有空閑的勘礦師,父親還等了一個月。
“嗯,姑娘所言極是。我這就查縣志,不給任何人偷梁換柱的時間。”蕭如晦起身,對也跟著站起來的傅驚鴻道:“你傷勢未愈,還是多多休息。”
“縱有幾分傷痛在身,倒也不礙事。我和王爺一起看縣志,不是多雙眼睛么。”傅驚鴻道。
“我還有雙眼睛,姑且借王爺一用。”宋清荷莞爾一笑。
蕭如晦側身看著宋清荷,眸子里映著燭火和她的身影:“那就勞煩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