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被陸進的話懟得啞口無言。
陸進見好就收,他只是容不得有人跑自己的府上跟自己‘興師問罪’,不過這事兒陸進相信確實是陸觀棋能做得出來的。
他是不想和南枝郡主成婚才找了這么個借口。
“好了,侯爺,你消消氣,我答應你會向觀棋問清楚其中原委,委屈了郡主,我先替他跟郡主道歉,你總得給我點時間不是。”
定遠侯其實也不想得罪陸進,他權傾朝野,陸觀棋又是皇帝心腹,和陸進相比,自己無非沾了皇親,那又有何用,從親王到侯爺,他這一支日漸凋敝,攀上得勢的才是正事。
“好,明天我再來。”
“侯爺是稀客,來都來了,我命人備上小菜,你我痛飲一杯如何?”
陸進笑著道。
另一邊,陸兆松拿上披風折返回佛堂,他人剛邁上臺階,站在門口抬手要敲門,忽然聽見陸夫人在里面說話。
“當年我是氣嚴若敏,并非存心針對她弟弟夫妻倆,現在報應真的來了,我居然生出成業這么一個混賬東西,連綱常都不顧的畜生。我錯了,我不該送她弟弟去官府的,但是我也沒想到直接就判了斬刑,佛祖,信女有罪。”
陸夫人的聲音哽咽著,很難受。
陸兆松知道,陸夫人指的是嚴慎行的父母。他幼時曾聽斕嬤嬤和陸夫人說過,但年代久遠,他依稀記得嚴慎行的父親是因為殺人被判處斬刑。
難道此事和母親有關?
他鼓起勇氣推開佛堂的門,“娘,慎行父母的死,和您有關系?”
陸夫人回頭看著突然出現的兒子,愣了許久,她點點頭,眼尾的細紋里浸染一層悲傷。
佛堂里,陸夫人和陸兆松坐在軟榻之上,中間一張床桌,上面燃著凝神用的檀香。
陸夫人廣袖微顫,眸子泛起猩紅,素手攥緊袖中佛珠:“當年,嚴若敏的弟弟一家來陸府看望她和陸觀棋,我記得嚴慎行剛滿一周歲,和成業同齡。你爹愛屋及烏,對嚴慎行一家非常關照,把成業拋給乳母,卻一有空抱著外姓孩子!我既恨又害怕,不管是嚴若敏能搶走我的丈夫,她的侄子也要搶走我兒子的父愛么?!有一天晚上,府中一個雜役竟然欲侵犯嚴慎行的母親,嚴慎行父親撞見和雜役扭打在一起,失手殺了對方。那天你爹不在府,我為了泄憤,就讓人把嚴慎行父親扭送到衙門,還告訴當時的知府,要他秉公處理。其實我以為你爹知道后會疏通關系,把嚴慎行父親放出來。雖然那時候你爹還不是丞相,可若他說話,也是能辦到的。你爹居然剛好去外地出公差。等他回來,已經是半個月之后的事情了。”
“娘,您不該這么做。”陸兆松眼睛里噙著失望。“一歲的孩子正是好玩兒的時候,爹抱著慎行,并不能說明嚴姨娘會取而代之您的地位。”
陸夫人喉頭滾動,接著道:“嚴慎行的母親跪地求我,被我拒絕后,她說出一句令我終身難忘的話。”
‘陸府雜役欲對我行不軌之事,夫人為何要治我夫君的罪,還是說夫人根本就是站在那混賬雜役一邊,您不怕遭報應么!’
陸夫人渾身發顫:“她的話應驗了,成業和那日的雜役有何區別。”
陸兆松瞳孔微縮,嘴角向下:“我知道,嚴姨娘的存在,包括現在的裴姨娘,都是您的肉中釘、眼中刺。我作為人子,無權責備您對爹的心,可您的感情只會把爹越推越遠,您明白么?”
陸夫人白玉耳墜因為哭泣而亂晃,如風中殘燭,“是你爹背信棄義,沒有信守成婚時對我的諾言!”
陸兆松想到陸進和陸成業所做的惡事,想到還會有很多像宋清荷這般的仇家,他深吸一口氣,道:“娘,雖然女人有三從四德,可我認為這不過是強加給女性的枷鎖。您先是您自己,然后才是陸相的主母。陸府深宅困住了您的心和情緒,您不應該如此。”
如果有一天陸府因這些惡事覆滅,陸兆松不想看到母親肝腸寸斷,甚至可能會自絕于世。
陸夫人一頓,和陸進成婚以來的點點滴滴如同走馬燈一樣在眼前循環。
她拜了半生的佛,卻在此刻頓悟,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下。
負責膳食的太監端上今天晚上,興懿皇帝和陸觀棋要吃的晚膳。
興懿皇帝道:“你們都下去吧,朕和觀棋好久沒有單獨在一起用膳了,你們在,反倒不自在了。”
王懷力笑呵呵道:“那奴才等人就先退下了,萬歲爺有需要隨時喊奴才。”
“嗯,去吧。”
等太監們都退下,興懿皇帝主動拿起桌子上的酒壺給陸觀棋斟滿,“我們有三四年沒有這么這般對酌了,我今天不是皇上,是你的好兄弟,這幾年你替我除掉很多隱患,我敬你一杯。”
陸觀棋覆著劍繭的指尖抵住杯沿,“我答應過你,一輩子做你的兄弟、侍衛,我不會食言。”
興懿皇帝仰頭盡數飲盡杯子里的酒,指腹著空盞邊沿,他悵然若失道:“皇家手足多,卻偏偏沒有手足情。我這一路走來,踩著太多人的血,我坐擁江山,卻也空前的寂寞。”
陸觀棋沉吟片刻,道:“皇上,我有一事相求,想請您賜我府邸,明年我準備搬出去。”
“哦?從前怎么勸你你都不肯,如今想明白了?”
陸觀棋低眉斂目對著桌上的酒杯,道:“嗯,想明白了。您不是問過我,如果販私鹽的人是我父親,我該怎么辦么?我終究做不來弒親證道的圣賢,但是今后我會盯緊了他,不容他再做下半分惡事。我心中一直所求的問題,有了答案,我想搬出去了。”
幾杯酒下肚,興懿皇帝漫不經心的問道:“朕原本還想著在你和南枝郡主成婚的時候賜你一座大宅子呢。”
陸觀棋一愣,遲疑著:“皇上知道我和南枝郡主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