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陸觀棋手里拿著面具,眼神閃躲。
嚴若敏不敢置信,她吞口吐沫,問:“是不是娘聽錯了?”
上次宋清荷被綁受傷,身子發虛險些站不穩,陸兆松扶住她,而陸觀棋當時也伸出手,只不過被陸兆松搶在前面,嚴若敏心中的懷疑就此產生。
可陸觀棋是她的兒子,她了解自己的孩子,陸觀棋絕非覬覦長嫂的宵小之輩,他是一個把家人和道德看得很重的人。
只要陸觀棋否認,說是她聽錯了,嚴若敏肯定會相信。
陸觀棋沉默半晌,淡淡的說道:“娘沒聽錯。”
嚴若敏抬頭盯著陸觀棋,忽然反手就是一巴掌,寂靜的屋子中,這一巴掌的響聲格外明顯。
“就是娘聽錯了。”
嚴若敏希望這巴掌能打醒陸觀棋,他怎么可以,怎么敢?
陸觀棋很執拗,反倒比剛才還要堅定:“娘沒聽錯,我喜歡裴忘宜,我喜歡我大嫂。”
嚴若敏被氣得身子踉蹌,往后退了兩步,陸觀棋趕緊伸手扶住母親,把她帶到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下,又幫她倒了一杯茶水,“您順順氣。”
“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么會喜歡大少奶奶啊?她有丈夫!”
陸觀棋坐到嚴若敏的對面,目光落在茶壺上,回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歡她。”
“好,以前你是什么心思,我不管,但是從現在開始,我不準你繼續動這個心思!明天,不,一會兒,我就去找夫人,請求她幫你尋覓戶人家的姑娘,你抓緊成親。”
嚴若敏寄希望于快刀斬亂麻,讓兒子斷了不該有的念頭。
陸觀棋看向母親:“我心里有人了,您讓我娶別人不是害了人家么?”
“你心里的人,是你的么?!你就不該有這個念頭!你不娶妻也行,你走的這幾天,夫人說讓我給你找個通房丫鬟,我看江歲寧就不錯,今晚上我讓她上你房來。”嚴若敏被氣得頭腦發脹。
“裴忘宜嫁給我大哥,本來就是非自愿,她不喜歡我大哥,我為什么不可以喜歡她?”
“你怎么知道她是非自愿?”
“我派人去落雁城調查過,裴忘宜在成親前逃過婚,被裴家找回來,強行塞進花轎送到了京城。那時候大哥癡傻,心智宛若小兒,裴家是望族,裴忘宜沒有生計需要考慮,她不愿意嫁給大哥!”
嚴若敏厲聲道:“好,就算那時候她不愿意嫁給大少爺,可現在大少爺已經恢復了神智,以大少爺的樣貌和才學,還有家世背景,大少奶奶喜歡上大少爺是早晚的事兒。”
陸觀棋對此無法反駁,“我只知道我喜歡她,這改變不了。”
“必須改!今天晚上江歲寧來伺候你,你會慢慢放下對大少奶奶的感情。平日里你接觸的女性少,除了府里的丫鬟,也就是大少奶奶了,所以你才會產生這種錯覺。江歲寧人很漂亮,性子溫柔,你要是還不滿意,等娘再給你說門親。”
嚴若敏起身想立刻離開這里,她不想再聽到陸觀棋的執拗。
可陸觀棋并不妥協,“娘,我不可能接受其他女人,我今天去皇城司睡。”
背對著兒子的嚴若敏聞言,氣的回身斥責:“你到底想怎么樣?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過得好好的,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大少奶奶有結果的,你知不知道啊,觀棋。”
“在我忘記她之前,我不會成親,更不會接受通房丫鬟。我騙不了我自己。”陸觀棋說完,拿起桌子上的小貓面具,大步流星的離開房間。
留下嚴若敏氣的喘著粗氣。
陸觀棋離開陸府,沒有去皇城司,而是拎著小貓面具在街市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他何嘗不知道嚴若敏說的都對,宋清荷是陸兆松的妻子,她不喜歡陸兆松,可也不喜歡自己。
在這段相思無果的單戀中,陸觀棋甚至連個傾吐自己真心的機會和位置都沒有。
他不會打擾到宋清荷,不能忘記就記著,能和宋清荷做一家人,能每天看到,也很好。
還能要求什么呢?
陸府。
陸進差人找來陸成業,把陸觀棋回京的事告訴給他。
陸成業一怔,“可是跟蹤他的人,沒有傳信回來啊?”
“你二哥現在就在府里了,還能是假的么?你怎么做事的,是不是傳回來的消息你沒有及時看?”陸進很不滿意,這段時間他聽到消息,說是陸成業見了很多藥商,和他們談藏紅花。陸家商鋪做的是珠寶生意,難道是陸成業背地里做藥材生意?居然瞞著他。
“沒有啊,不過他們確實有幾天沒有傳信了。”陸成業忙于藏紅花生意,確實沒太顧得上和圖州的眼線聯系,反正他想接到信鴿,下人自會告訴于他。
“你這段時間都在忙什么?”陸進想看看陸成業會不會和自己說實話。
陸成業在事情沒有辦成之前,并不想跟父親透露,他要的是‘一鳴驚人’的效果。“沒什么,糧食暫時不發往崇北,所以得做好存放,不然壞了就賣不了了。”
“說到糧食,謝書覺說他現在不怎么過問黑市,黑市原本存著的私鹽也因為宋泊簡出事后沒人來圖州買鹽而滯銷,成業,你怎么看?”陸進問。
陸成業細細琢磨后回:“不好說,謝書覺是黑市的幕后老板,黑市賣什么東西,他確實有可能被下面人隱瞞而不知情,但是我們不能全信他。咱應該從二哥那邊入手,看看二哥都調查到了什么。”
陸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沒事兒跟你二哥多走動走動。”
“兒子明白。”
“回去吧。”陸進沒有聽到陸成業親口和他說藏紅花的事,心里的結自此打下。
陸兆松和宋清荷來到城外的一處湖泊,這里有人養了七八條雙人游船,一些文人沒有靈感或者年輕的男女會過來坐船,半個時辰五十文,一個時辰九十文。
陸兆松付了錢,然后一腳站在船上一腳踩在岸邊,伸手要扶著宋清荷。
“我、我有點怕水。”宋清荷猶豫著,遲遲不肯伸手。
小時候府中有個丫鬟不慎落水,救上岸的時候都昏迷了,孟南曦請了京城名醫,費了好大的勁才給救回來。從那天起,宋清荷對這種在水上的活動就心有余悸。
陸兆松笑著安慰道:“我會保護好你,來。”
沒辦法,宋清荷把著陸兆松的胳膊,顫顫巍巍的上了船。
陸兆松推動兩只槳,船慢慢的動了。
“你會劃船?”宋清荷看著船離岸越來越遠,問。
“墜馬之前和觀棋出去玩兒,我倆一條船,船主教過我。”陸兆松賣力的劃動漿板,“以前是我幼兒心智,不能照顧你、陪你,還要你反過來照顧我,前段時間我又醉心于讀書,忽略了你,以后不會了,我們應該好好培養感情。”
其實這還是斕嬤嬤說的。
斕嬤嬤見陸兆松整日不是讀書就是寫文章,而宋清荷又幫著打理陸家,兩個人根本沒有相處的時間。斕嬤嬤著急,就悄悄把陸兆松拉到一邊,問他是不是對大少奶奶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
“啊?沒有啊。”陸兆松慌張的擺手,連忙否認。宋清荷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嫁給他,非但沒有嫌棄,還處處照顧,他怎么可能對宋清荷有不滿意的地方呢?
斕嬤嬤看著陸兆松長大,甚至比陸夫人這個親娘還要了解陸兆松的性格,她道:“老身知道大少爺是性子內向,不善于表達,可夫妻的感情需要相處呀,不相處哪兒來的感情呢?大少奶奶為了陸家為了您,勞心勞力,您應該對她多多關心多多照顧呀。”
陸兆松知道斕嬤嬤說得對,可他不知道要怎么辦,“衣食住行,府里的下人都已經做的很到位了,我、我還能做些什么呢。”
斕嬤嬤笑著道:“老身看你們一個忙學業,一個忙府中瑣事,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機會少之又少,這怎么能行。您應該多創造和大少奶奶單獨相處的機會,出去玩玩嘛。”
陸兆松似懂非懂,點點頭。
斕嬤嬤壓低聲音,道:“最好明年讓夫人抱上孫子。”
陸兆松頓時羞紅臉,手足無措,摸摸鼻子,眼神飄忽。
于是陸兆松想到帶宋清荷出來游船。
宋清荷笑笑,沒說話。
沒多一會兒,陸兆松把船劃到了湖的中心,另外一只載著兩個男人的船失去方向,朝他們這邊橫沖直撞的撲過來,兩個男人大聲疾呼:“讓開!讓開!小心啊!”
陸兆松的劃船水平不過是‘會’而已,面對這種突發狀況他也慌了神,宋清荷眼疾手快拿過一只漿板,大聲道:“快劃!”
就這么,陸兆松和宋清荷一人一只漿板,雙手用力,剛好逃離原地,避免因碰撞而翻船的結果。
宋清荷被驚出一身冷汗,她后知后覺的感到胳膊酸痛,連手掌也磨紅了。
陸兆松長舒一口氣:“幸好沒碰上。”
游船后,兩個人坐著馬車回到城里,路過小吃街的時候,陸兆松提出要去看看。
“別了,娘不喜歡你外食。”宋清荷道。
“娘不會再管著我了。”陸兆松率先跳下馬車,回身邀請宋清荷下車。
陸兆松似乎是多年沒能出來透氣一般,在街市上很開心,買了臭豆腐,又買了兩只菠蘿,路過打鹵面攤位的時候還點了兩碗面。
車夫把買好的東西送回車上,再一看,陸兆松已經拉著宋清荷去釣魚攤上釣魚了。
“你要釣魚?”宋清荷左看看右看看:“在大街上釣魚?”
陸兆松邊說話邊掏出銀子遞給老板:“老板,要兩局。”
然后塞給宋清荷一個魚竿,老板搬來兩只凳子,陸兆松和宋清荷一人一只。
于是宋清荷就稀里糊涂的陪陸兆松釣了一個時辰的魚。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宋清荷才得以回到陸府。
連同陸兆松買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
斕嬤嬤知道兩個人出去玩,特地讓廚房趕緊再熱一熱菜,宋清荷已經吃飽了,根本吃不下去:“這些菜留著晚上再吃吧,我們在路邊吃過了,你還能吃下去么?”宋清荷抬頭看向陸兆松。
陸兆松:“我也吃不動了,斕嬤嬤,讓人收拾下去。”
“哎,好。那給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切個果盤吧。”斕嬤嬤嘴角掛著笑,觀察宋清荷的表情,可惜怎么看都看不出她的開心。
宋清荷道:“不了,我去歇會兒,下午還要處理府中內務。”
斕嬤嬤見狀立馬喊來雪瑩,“送大少奶奶回房休息。”
等人走了,只剩陸兆松和斕嬤嬤兩人時,斕嬤嬤問:“大少爺,你們今兒去哪兒了?老身看大少奶奶好像很疲倦。”
陸兆松就把今天的行程連同險些在湖中被碰的事兒一一相告,聽完,斕嬤嬤一個頭有兩個大。
“大少爺,您未免有些不懂憐香惜玉了,怎么能帶大少奶奶去那種地方游湖呢。還差點出事兒。又去街市上吃路邊攤,釣魚,哎呀,這可不成呀。”斕嬤嬤真恨陸兆松是塊木頭,“丞相府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吃臭豆腐,這叫什么事兒呀。”
陸兆松這才感到自己今天為了表現自己,確實有些行徑夸張了。
他目光低垂,道:“我好像搞砸了。”
斕嬤嬤見他這幅樣子,安慰道:“大少爺雖然已經二十歲,可老身知道,您還是十五歲那樣的心性,對男女之事確實理解起來有差。這不是您的錯兒。”
“這樣,大少爺,老身去拿瓶藥酒,您幫大少奶奶擦擦胳膊,按摩舒緩一下。”斕嬤嬤一輩子沒成親,更沒有孩子,她是真心的疼這個小主子,希望他能過得好。
宋清荷一個人半愜在羅漢床上,忽然傳來敲門聲,她還以為是雪瑩,便道:“進來吧。”
陸兆松拿著藥酒瓶走進來。
“兆松。”宋清荷坐起身子,抬頭看向他。“怎么了?感覺你情緒不太好?”
陸兆松被這么一問,心里更酸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