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村長表情復雜,欲言又止,“說是并州那一帶的糧商,每斗糧食多給一錢銀子呢。”
朱掌柜眉心一跳。
一錢銀子?!
做糧食生意的,對糧價敏感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朱掌柜敏銳的嗅到里面的詭譎,當下扔下手里的活兒追了出去。
朱掌柜吃得圓滾滾的,跑了兩步便氣喘吁吁,好在終于在村口追上了那兩人。
那兩人并沒有走遠,背著包袱坐在樹下休息。
朱掌柜輕手輕腳的靠近,卻聽見那兩人說話。
“可恨!這一趟一無所獲,反倒貼了不少!那荷香村有好幾百斤糧食,若是全部拉到并州去,少說得賺這個數!”
那青年比出五根手指。
朱掌柜不知道那是多少,卻從青年表情猜出一二。
這個數字一定可觀,否則這兩人不會跑到平縣來收糧。
“干他娘的!平縣這地方肥沃,往年余糧不少,鬼知道這回殺出個什么元六郎!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元六郎是播州程家酒坊的,這次特意來平縣尋糧食,我就說他一個酤商,怎么突然收斷平縣所有的糧食!如今來看,程家定然早就知道并州那邊的情況!”
“可不是?并州那邊糧食已經炒到天價,就連官方收糧價格都已經到了一斗一百五十錢的地步,若咱們能在平縣收個一星半點的,咱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啊!”
朱掌柜聽完,后背直冒冷汗!
大陳朝糧食價格在四十錢到五十錢浮動,若遇到天災流年的,糧食價格飛漲,也不過一百錢!
如今并州官方收購糧價竟然到了一百五十錢!
暴利啊!
可是隨后朱掌柜又如墜冰窟!
天水府糧價飛漲,偏偏元六郎此時此刻出現在平縣,大手筆收購平縣附近村鎮所有糧食!
元六郎這一招甕中捉鱉…到底捉的是溫家…還是捉他老朱啊?
青天白日的,朱掌柜卻覺得后背涼沁沁的。
他心事重重的回到糧倉,他這糧倉的地買得便宜,因此占地面積大,此刻眼瞅著昨日還滿滿當當的糧倉今兒個竟然空了一半。
朱掌柜傻眼了!
他連忙召喚了糧倉看管的人,那人連說帶比劃:“早拉走了!昨兒個元公子說播州那邊催得急,帶人把他那些糧食都拉走了!還留了一個倉的糧食,說是過兩日再來!”朱掌柜險些跌坐在地!
元六郎曾跟他說,播州一帶糧食告急,他來平縣一則為了溫家酒坊,二則為了給程家酒坊籌糧。
他盡心盡力毫無怨言的傾囊相幫,竟然被元六郎狠狠擺一道?
元六郎定然是打算將糧食賣到并州發大財!
好好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一手燈下黑是吧?
此刻朱掌柜就仿佛一個倒貼夫家卻被逐出門的棄婦,他心中鬼火大冒,當下什么都顧不得,派人套了馬車就沿著桃溪下游奔去!
從平縣到并州,搭漕幫的商船是最快的路線,下游幾十里路便有個渡口,元敬想要賣糧,只有水路這一個選擇!
朱掌柜日夜兼程,順著官道一路往下游去,終于看到押送糧食的隊伍。
好家伙!
元六郎竟然尋了這么多幫手!
運糧隊伍猶如一條長龍盤亙在官道上,一眼望不到頭,糧草捆了一兩百匹板車,沉甸甸的壓住道路,幾十個漢子在初秋里赤著胳膊渾身是汗,艱難而快速的往渡口方向推進。
“元六郎!”
朱掌柜見了元六郎,猶如下堂婦見了前夫哥,他身手矯健的跳下馬車,沖進送糧的隊伍中將前夫哥揪出來,“元六郎!你好黑的心腸!你不是說這批糧食是要押回播州救急嗎?你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條路是去播州的嗎?!”
朱掌柜越說越氣,枉他掏心掏肺的幫扶元敬,豈料元敬卻早有打算,他氣得臉紅脖子粗,“你元六郎要沒有我老朱,能在平縣收糧收得這么順利?如今有發財的大好機會,你卻撇下我老朱,你還算是個人?”
元敬被他當頭罵得狗血淋頭,臉色自然不善,不過到底收服溫家酒坊一事還少不得這胖老頭從中出力,當下也只有忍著脾氣笑臉相迎,“老哥哥說話可真難聽,我若真有發財的機會,怎么可能不帶著老哥哥?”
朱掌柜胖乎乎的手抱胸,冷眼瞧著,“呵,并州官府廣發告貼,如今城內糧食價格已經炒到一百五十錢一斗,就這個價格官府還照收不誤。并州的糧商收糧都收到我們這邊來,你還說這不是發財的機會?”
“老哥哥,你當真冤枉我。這件事我也是前兒個才知曉,我本想通知老哥你,可是剛好你去下面村子收糧去了。我生怕錯失良機,趕忙先招呼人把糧食運出來,等明日還要回去運第二批糧食的時候再通知老哥一起去并州發財。如今周賬房已經先行一步去和漕幫談運輸價格,老哥若是不信,待會看一眼那運糧契約書的時間便知我說的是真是假。”
朱掌柜見元敬說得信誓旦旦,又想著他那倉庫里確實還有元敬沒有運完的糧食,臉色神情稍緩。
元敬笑道:“若真有發財的機會,憑你我二人的交情,我怎么可能單獨撇下你朱掌柜?更何況老兄你本就是糧商,這中間的門道你比我清楚,此去并州我還指望著你帶著弟弟我呢。”
元敬三言兩語就將朱掌柜哄好。
朱掌柜臉色轉陰為青,笑笑說道:“這倒是真的!糧食一道水深得厲害,光憑手里有貨,可不一定能掙到錢。六郎快和我說說…并州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怎么如今物價飛漲成這樣子,不是說…朝廷派了個什么淮安候做督撫,此人手段頗為厲害,并州饑荒已經得到控制——”
顯然元敬消息更為靈通,他拉著朱掌柜躲到一處綠蔭下,“其中門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并州饑荒自開春以后愈演愈烈,之前官府還積極平抑糧價,前幾日不知怎么了,突然提高一倍價格收糧。如今這天水府的糧商們全都聞風而動,大小商船紛紛朝著并州去,都指著這趟狠狠賺上一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