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掌柜倒是很為元敬考慮,“可是你這糧食賣了,程家酒坊那邊怎么辦?若是缺了程家制酒的糧食…上頭怪罪下來——”
程家不比其他酤商。
程家是半個皇商!其長春法酒更是直供皇庭!
若是誤了程家的大事,那才是大麻煩!
元敬狠狠心,“怕什么!咱們先去并州賺一筆,再去附近收糧,只要時間卡得準,這一倒手便是金山銀山般進賬。男人沒點膽氣和血性,做什么生意?不如學婦人回家相夫教子去!”
“老哥啊,如今平縣糧價不過五十錢一斗,運到并州便是一百五十錢!你我兩家合計少說有幾千斤糧,一進一出至少能掙數千兩!”元敬眸光閃動,面色赤紅而扭曲,“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什么溫家酒坊,不過是狺狺狂吠的攔路狗!
只要卡住溫家制酒所需糧食這一關,那臭娘們便翻不出什么樣!
等他去并州大賺一筆,回來再慢慢跟那臭娘們玩!
朱掌柜也被他激得熱血澎湃,全然打消這一路上來的懷疑,立刻又和元敬稱兄道弟了起來。
他怕什么?
說到底他又不是程家的人。
他老朱是賣糧的,哪里糧價高,他就去哪兒賣!
“老弟說得對。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雖說眼下水路不安全,但既有漕幫兄弟護送,想必糧草一路無虞。”
一說到這兒,元六郎臉色有些不好看,“說起來…這事兒可還得老哥哥幫襯。你知道的,溫家那娘兒們哄抬糧價,讓我多支出了幾百兩銀子。如今老弟我光了從播州帶過來的銀兩,囊中羞澀,而漕幫押運糧食的費用…還得勞煩老哥先墊付一把。”
朱掌柜臉色一緊。
“朱掌柜不必擔心,我程家酒坊在播州好歹是皇商,不至于賴你這幾百兩銀子。到時候咱們按照各自押運的糧草重量分攤費用,一旦這批糧食在并州出了手,我必馬上歸還。”
朱掌柜略一思索,便問:“漕幫運糧…價格幾何?”
元六郎大概比了個數,“如今并州那一帶不太平,若無漕幫兄弟護送,這糧草怕是半路就要被水匪給劫去。有些錢,該還是得,保命用的。”
朱掌柜一想也是這個理。
這有命掙錢,也得有命錢不是?
況且元六郎向他借運輸糧草的銀子,足以證明這小子也沒打算將他拋下一個人發財。
再說,播州程家…總不至于要來摳他這三瓜兩棗的。
一本萬利的買賣啊。
朱掌柜臉上浮出笑來,心中將方才恩怨一筆勾銷,“好說好說,只要元六郎肯帶老兄我發財,其余事情不在話下。”
朱掌柜和元六郎的船在秋日艷陽高照之下,滿懷發大財的希望向著并州方向去。
而溫家酒坊卻依然籠罩在陰云之中。
制酒的糧食一日不到,溫家酒坊一日無法開工。
清倉活動搞得轟轟烈烈,將溫家幾年的庫存清了個干干凈凈。
如今平縣人都知道,溫家酒坊是一滴酒、一壺酒都沒有!
這幾日,溫家那位少東家索性關了酒肆的大門,將百無聊賴的伙計們都拖到酒坊后面靈山操練去。
一個搖搖欲墜的大企業,最忌底下人心浮動。雖說溫婉已經精簡人員,但手底下的人若是一直閑著,難免生出旁的心思。
全都給她操練去!
等一個個累成狗,累癱到床上,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的時候,就再沒有心思作妖。
這日,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駛過,經過某處村落的時候,便有那眼尖的村民招呼章季平,“老章,那不是你前東家的馬車嗎?怎么不上去打個招呼?”章季平躺在竹椅上,曬著秋日的太陽,一手舉著旱煙袋,一手教趴在石凳上的小孫子練字。
一聽到“老東家”三個字,章季平面色不虞,揮揮手驅趕那人,“去去去,什么老東家,我現在就是一只閑云野鶴,早不管酒坊的事情啦!”
那人卻一臉可惜,“哎喲,你不過六十年紀,許多比你年紀大上一輪的作坊大師傅都還管事兒。你要是還在溫家,一個月指不定掙多少銀子呢。”
章季平笑得輕蔑,“還掙銀子?別把我老命搭進去就不錯了。”
他指了指酒坊的方向,“酒坊自從交給那黃毛丫頭后就沒消停過!如今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和程家打擂臺,那不是找死嗎?你看著吧,很快咱們平縣就看不到溫家酒坊這塊招牌咯……”
溫婉踏步入內,環視酒坊一圈。
所有物品被歸置得整整齊齊,青石板沖刷得瓦亮,窗明幾凈,庭院里的草也被翻新,看著有種蓬勃生機。
溫婉很滿意。
雖然目前酒坊一切停擺,但伙計們卻依然保持昂揚的斗志,整個酒坊和她第一次來時看見的懶散頹唐景象不可同日而語。
很好。只要沒失了斗志就好。她可不想手底下全是一群軟蛋。
馮水根在后院盤點剩下的物資,見溫婉過來巡查,便將自己昨日的發現提醒她,“少東家,我昨日盤點了庫房,發現酒曲所剩不多。最多還能支撐到明年下半年。如今咱們和程家關系緊張,酒曲一事…您要提前考量。”
溫婉點點頭。
這還真是個問題。
不過目前溫婉已經是虱子多了不怕癢,相較于整日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的溫老爹,溫婉顯得鎮定許多,“姑爺今日在酒坊?”
一提到趙恒,馮水根苦著一張臉,“在呢。這幾日姑爺都在后山操練兄弟們呢。您若是去找他,可千萬不要說我在這里。”
二十多歲的漢子一臉驚恐,“我怕他來抓我…少東家…我這幾日天天做噩夢,夢里全是姑爺的臉,他拿著鞭子抽我,跟我說跑不完十圈不許我吃飯…少東家,我那黑心腸的繼母都沒這么虐待過我啊…”
這……
溫婉看著胸前鼓鼓人高馬大的馮水根,這體型…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馬。
惡魔東家溫婉笑瞇瞇道:“不是你們自己說的,酒坊如今沒有活計,你們拿著我這么高的工錢,內心恐慌嗎?”
馮水根搖頭如撥浪鼓,“那是俺們有眼無珠,不曉得姑爺的厲害…”
甚至他們幾個私底下猜測姑爺從前是做什么的。
有說從軍的,有說看家護院的,有說鏢師的,還有說殺豬的。
這哪兒是什么贅婿啊,分明就是座大殺神啊——
溫婉笑道:“行,我一定說說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