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我們之所以會愿意簽和平協議,很大程度是出于對你的信任。”柯西金坦言。
“盡管科羅廖夫同志已經去世,但科羅廖夫同志一直對你倍加推崇,他一直希望讓我們把你動員來莫斯科工作。
哪怕你們當時共同參加面對面節目,你當著他的面,怒斥了莫斯科對燕京的所作所為,我們認為這是出于民族情感的選擇,更加證明你是一個真正的和平主義者。”
雙方達成共識,確定要簽署一份為期一年的停火協議,林燃在離開日內瓦前夕,柯西金和其在萬國宮的花園里散步時說道。
像這類簽字,要么列昂尼德和林登·約翰遜親自來,要么就是迪安·臘斯克來,一般來說不會是林燃來簽,哪怕他是全權大使。
再者,林燃也不感興趣,因為簽字時間需要等起碼半個月,要等三方對協議內容確定。
他不想就為了在記者的鎂光燈下出現,而等足足半個月時間。
作為冷戰最具代表性人物之一,林燃從來都不缺媒體曝光度。
哥倫比亞電視臺在和大T合作之后,一直有試圖通過珍妮·赫斯特聯系林燃,試圖說服他也在他們那開一個脫口秀節目,并且保證林燃的脫口秀節目一定會是有史以來最受關注、收視率最高的節目。
大T私下也和林燃說過,大致意思是林燃的人脈資源太廣,想請誰來接受采訪就能請到誰,甚至連被放逐到黑海一直度假的尼基塔,如果林燃想,也未必就請不到。
林燃采訪尼基塔,當時說起這個的時候,光是在顱內想想,大T都要高潮了,他代入的是林燃的角色。
萬國宮花園的現場,安保人員都遠遠在周圍,花園被圍起來不讓外人進入,只有林燃和柯西金,他們走的很慢。
記者們在安保范圍內抓拍照片,美蘇就越戰達成停火協議,教授親自談下來,這是絕對的大事件,尤其在北越春季攻勢后的這個時間點。
“好吧,我對蘇俄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林燃幽幽道。
柯西金點頭:“我們知道,你是絕對的現實主義者,對你而言,解題已經成為了你的本能,你不會把個人好惡摻雜到解題里去。
無論是數學問題還是現實中的問題,當問題拋給你的時候,你想的只有一點:我要如何解決它。”
這也是KGB對林燃的解讀,絕對的解題家,眼中只有問題,沒有任何道德準則和道義標準。
克里姆林宮對于這樣的解讀,很是認可。
他們覺得林燃數學家的身份和數學家的思維方式已經深入骨髓了,連瘋子理論這樣的辦法都能想出來,絲毫不怕真的掀翻棋盤,搞出核大戰來。
沒錯,莫斯科不怕林登·約翰遜,他們擔心林燃。
這么說吧莫斯科本質上是馬基雅維利的信奉者,你和他們談主義、階級、陣營這些都沒有意義,得和他們談利益。
馬基雅維利強調世俗權力維護、實用主義和道德靈活性,強調以國家利益為主,而非意識形態。
Salin時代,在實際政策和領導風格中體現了顯著的馬基雅維利原則,包括使用恐懼、欺騙、聯盟策略和目的決定手段的現實主義方法。
這種相似性被學者描述為革命馬基雅維利主義,指蘇俄將馬基雅維利的權力技巧與布爾什維克革命傳統相結合,本質上不過是包裝了布爾什維克外衣的馬基雅維利核心。
現在的蘇俄同樣是如此。
正因如此,他們不害怕林登·約翰遜,他們知道這是演出來的,但他們擔心林燃,在莫斯科的視野范圍里,沒有道德觀念道德準繩,只為了解題的林燃,是真的有可能用一場核戰爭,把戰爭無限擴大升級,只為了勝利。
而一旦林登·約翰遜面臨下臺理智的弦崩壞,又有林燃這樣的絕對解題家在背后操盤,林燃在白宮的權柄毋庸置疑,那么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克里姆林宮也無法承擔這樣的后果。
更何況,在克里姆林宮的估計中,會發生災難性后果的可能性起碼是30。
林燃華人的身份導致他在操盤美蘇兩個白人國家的時候,更加的肆無忌憚。
所以不是林登·約翰遜裝瘋子裝成功了,而是林燃這個在克里姆林宮眼中的真瘋子,把他們給嚇到了。
“有趣的解讀,原來在莫斯科眼中,我是這樣的人。”林燃笑了笑不置可否。
柯西金接著說道:“這不是貶義,恰恰相反,這是最高的褒義。
很多哥倫比亞學派的學者,又或者是其他學派學者,老是會有一種迷思,覺得一定要基于思想的基礎上,要有邏輯的框架,國家擬人化,要遵從這樣的框架行事。
阿美莉卡開啟越戰,學者們失望了,我們和華國交惡,學者們失望了。
這是因為他們的理論是不切實際的,過去觀察到的現象總結成了理論,卻想著妄圖分析預測和指導未來發生的事情。
像教授你這樣絕對的解題者,才是現實最需要的人才。”
林燃聽完后一針見血道:“就像媒體認為你是溫和派,認為列昂尼德是保守派,是鷹派,實際上你們都是出于對蘇俄國家利益的考量,來進行的決策。
你們也是解題者,理想主義只是你們為了實現目的的包裝。”
柯西金點頭道:“當然,沒有誰會真的認為我們和阿美莉卡之間能夠共存,至少我們沒有觀察到任何跡象表明,阿美莉卡有這樣的意愿,我們之間都是恨不得對方明天就消失在地球上。
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不應該把精力放在軍事對抗,我們內部有太多太多問題需要解決,軍事對抗是一件收益小、付出大,反而會讓其他國家從中得利的蠢事。”
柯西金也是東歐OGAS系統的最高層支持者。
沒有柯西金的支持,東歐的OGAS一體化早就推行不下去了。
林燃好奇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話泄露給媒體嗎?
你要明白,很多自由陣營的知識分子之所以向往莫斯科,支持莫斯科,就是因為他們覺得莫斯科是理想主義,只有莫斯科能夠改變現狀,改變自由陣營的問題。
而你現在說的,在說我們才不是什么理想主義陣營,我們是更加赤裸的古典宮廷政治。”
柯西金說:“教授,我們不是古典宮廷政治,其次你和媒體說,我也不會承認這些話是我說的。”
林燃沒有反駁對方,而是在想,當波德戈爾內被斗走,你逐漸失去外交領域的權力,你想做的被推翻不是因為你要做的是錯的,而是因為這是你提出來的,到那時你就知道為什么我會說蘇俄是古典宮廷政治了。
“柯西金先生,我想邀請紐約時報的記者來給我們拍一張合照,刊登在報紙上,以體現我們對和平的追求,你看如何?”
白宮東廳的新聞發布會,新聞秘書已經提前放話,說要談越戰問題,是非常正面積極的新聞。
當然,大家誰又不知道呢。
林燃作為全權大使前往日內瓦和柯西金談判,早就被媒體在進行大肆報道。
紐約時報頭版頭條刊登了兩人站在萬國宮花園的合照,照片中兩人的笑容,也說明了談判結果不錯。
包括記者們偷拍到林燃和柯西金散步時的照片,給讀者的氛圍也是一種談判很順利的錯覺。
所以大家都猜到了會是一個不錯的結果,這次來的記者們抱有很樂觀的預期,希望獲得更準確的信息。
白宮新聞秘書喬·克里斯蒂安抱著厚厚一沓文件走進東廳,臺下記者們的手紛紛舉起來。
壓根就等不到他挨個點名,在白宮東廳提問聲四起。
“請問白宮是打算妥協了嗎?”
“這是不是意味著白宮操控的越戰以徹底失敗告終?”
“能否請教授出來講兩句?”
“約翰遜總統如何看待大T聲稱他離開了教授什么事都干不成?”
“如何評價河內聲稱這是一次屬于百越人民的偉大勝利?”
現在還是樸素時代,對戰雙方總不能全贏吧?有人是偉大勝利,那不就另外一方得是慘痛失敗啊。
現在還沒發展到后世,交戰雙方能都宣稱自己是偉大勝利的地步。
至少大家還尊重常識。
你贏我也贏,這種事情還做不出來。
克里斯蒂安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臺下的記者,作為林登·約翰遜任期內的白宮新聞秘書,這幫人他都認識。
誰是反對派,誰支持總統,誰和尼克松交好,誰是赫斯特家族的人,克里斯蒂安一清二楚。
“女士們、先生們,下午好。
總統先生授權我宣布一個重要進展:在日內瓦舉行的高層會談中,我們的全權大使倫道夫·林與蘇俄總理阿列克謝·柯西金就越戰問題進行了建設性對話。
雙方討論了當前局勢的緊迫性,包括春節攻勢后造成的傷亡和地區不穩定。
蘇俄方面認識到,持續沖突不符合全球戰略平衡,在當前日趨緊張的國際局勢下,他們已同意敦促北越方面參與停戰談判。
三方,阿美莉卡、南越和北越計劃在日內瓦完成一項為期一年的停戰條約簽署。
該條約將包括立即停止轟炸、部隊互撤緩沖區,以及監督機制,以確保遵守聯合國安理會相關決議。
這標志著向和平解決越南危機的關鍵一步。”
記者席中一片騷動,閃光燈閃爍不停。
克里斯蒂安內心有些緊張:他知道這將引發國內政治風暴,鷹派會認為這是在讓步,而鴿派則會質疑條約的持久性。
屬于是兩頭不討好了。
“秘書先生,春節攻勢后,美軍傷亡激增,民意支持率下降,白宮的核威懾愈發明顯,這些是否迫使蘇俄改變了立場?”
“條約細節如何?一年期是否足夠?南越方面能同意嗎?”
“秘書先生,北越的談打策略是否會讓條約變得脆弱,如果北越方面率先違約,白宮的預案是怎么樣的?”
“秘書先生,能否講講教授在和柯西金先生談判過程中的具體細節,教授采取了什么樣的辦法讓克里姆林宮愿意促成這次和談?”
克里斯蒂安保持沉默,站在采訪臺上,念完自己的臺詞后一言不發,絲毫沒有回答臺下記者們的問題。
他舉起雙手下壓,說道:“好了,今天的新聞發布會到此結束,事后在日內瓦停火協議簽署完畢后,會有進一步的消息放出。”
說完就轉身離開,也不管東廳的嘈雜聲,記者們是否有聽清他的內容。
在三方決定要簽署停戰協議后,臘斯克就變得格外的忙碌起來。
因為林登·約翰遜看到了選舉逆轉的曙光,停火協議的好消息讓他的民調止住了頹勢。
無論是麥卡錫還是華萊士,這兩位黨內挑戰者都聲稱自己愛好和平,能夠停止越戰。
但架不住,林登·約翰遜已經停止了越戰,你們只是在競選演說的時候說自己能做到,而我是已經做到了。
迭加登月帶來的威望,當過三年副總統,五年總統,林登·約翰遜慢慢重新掌握了黨內初選的主動權。
漢弗萊更是直接傻眼,他沒想到,這招還真管用,林登·約翰遜居然真的做到了停火。
北越居然答應了和談,漢弗萊心想未開化的猴子就是猴子,居然真信白宮的停火協議。
他現在陷入無比糾結的狀態,那就是是否要跳出來參選。
在原時空,漢弗萊一直要到3月31日,林登·約翰遜公開宣布不尋求連任,支持漢弗萊參選,然后漢弗萊才順勢跳出來的。
而現在,林登·約翰遜局勢得到逆轉,自己要怎么辦?自己是不是現在就要反對對方?
如果自己反對對方,自己作為這屆白宮的重要成員,還怎么混?以及約翰遜的支持者不會待見他,會視他為背叛者,帶著這么大一個debuff還怎么贏?
美蘇和談,越戰停火,最受傷的是漢弗萊。
其次是臘斯克,驢黨初選從3月12日新罕布什爾州開始,林登·約翰遜在敦促他,必須要在4月完成和談協議的簽署。
別說996,這段時間,他除了工作回去那是倒頭就睡,很多時候他甚至直接在自己辦公室休息。
這天他回到家,遠遠就看見他家一樓燈火通明。
他看了眼手表,這都快零點了,臘斯克很奇怪,按理來說,他妻子早就應該睡著了才對。
走進家門之后,臘斯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兒子理查德·臘斯克帶著一伙同學來他家住。
迪安·臘斯克粗略算了一下,足足有13個人,這是把他家當旅館了。
“年輕小伙子們,該去休息了。”迪安·臘斯克沒像往常一樣把公文包隨處扔在餐桌上,而是夾在手臂里,準備帶回書房,然后把書房給鎖上。
“父親,給我們講講這次和談吧!”理查德·臘斯克高聲叫道。
他的同學們也揮舞著手中的反戰橫幅。
他們是來華盛頓參加反戰游行的。
大家也很想從這位現役白宮國務卿口中得到一手消息。
“我知道的和你們知道的一樣。”臘斯克說。
理查德·臘斯克起身抱住父親的胳膊,“父親,你就跟我們說說吧!”
這還是越戰開啟后,他兒子第一次和他如此親昵地親近。
想到這段時間的壓力,臘斯克不由得態度軟化:“好吧,小伙子們,你們想知道什么?我只能告訴你們我的分析,不能告訴你們的我絕對不會說。”
理查德連忙問道:“父親,這次的停火會從一年變成永久性的嗎?”
“我不知道。”臘斯克說,“等一年之后我還在不在白宮我都不知道。”
他身旁的同學喬治問道:“國務卿先生,為什么教授能夠談成,而去年白宮在倫敦做了多次努力,你去了倫敦、燕京,都沒能成功。
這是不是像保守派報紙所說,教授是KGB在阿美莉卡最成功的杰作?還是說教授真的有魔力?”
鷹派們對這次和談非常不滿,軍方將領、保守派議員等等都對和談不滿,所以保守派媒體把這次和談渲染成了白宮的挫敗。
同時和談的直接促成者,林燃也被他們再次打為蘇俄KGB。
不然為什么就你能談成?其他人都沒辦法談成?
林燃和柯西金溫情脈脈的照片被他們認為是鐵證,是林燃在向克里姆林宮述職。
保守派媒體甚至把照片做成了四格漫畫。
“我干的不錯吧?”
“當然,再接再厲下一次我要看到你坐在橢圓辦公室。”
“我?總統?”
“沒錯,你會成為第一位華裔總統”
保守派媒體說早晚有一天,林燃會成為總統,然后克里姆林宮就直接獲得了冷戰的勝利。
不需要太空競賽,不需要什么人工智能技術奇點,只需要把教授送上白宮寶座就可以了。
臘斯克自然也看過相關報道,在白宮辦公室,他們都把這些當成是工作忙碌之余的笑話看待。
“教授當然不是KGB,我很難想象如果教授在莫斯科工作的話,我想我們現在的處境要艱難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