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我希望你去日內瓦一趟，作為白宮全權代表和蘇俄方面圍繞越戰問題展開私下和談。”
林燃還在紐約休息呢，白宮那邊就接連不斷的電話打過來。
一直在催林燃回華盛頓，說總統先生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他。
林燃當然能猜到是什么事，無非是越戰和選情。
能讓林登·約翰遜如此著急的無非就是這個，他在紐約能夠感受到很明顯的反戰氛圍，幾乎每個人都覺得這場戰爭不是正義的，不應該繼續下去。
這樣的民意基礎，加上今年是選舉年，對白宮的壓力是切實存在的。
只是林燃萬萬想不到，林登·約翰遜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去日內瓦談判？實在是讓林燃感覺摸不著頭腦。
不是，先不談林燃過去的工作和外交八竿子打不著，讓林燃去和蘇俄進行外交和談純純是外行去干內行的工作。
更要命的是，你讓一個最巴不得你們這場越戰打到天荒地老的人去談停火？這就好比讓耗子看糧倉一樣，能把事情辦好才怪呢。
林燃聽到的時候，感覺這世界有點太瘋狂了，林登·約翰遜不下臺有點對不起他自己的這番騷操作。
“什么，我？”林燃不是裝驚訝，他是真驚訝，“總統先生，這恐怕不合適吧。”
“不，教授，多勃雷寧私下表示，你是整個白宮唯一能夠讓克里姆林宮信任的官員。”林登·約翰遜眼睛里沒有血絲，但黑眼圈格外明顯，整個人和五年前在總統專機上宣誓就職簡直判若兩人。
林燃思索片刻后說道：“你希望我扮演類似羅伯特·肯尼迪的角色？”
這里是一件往事，當年古巴危機按下終止鍵，負責私下談判的就是肯尼迪總統的弟弟，當時的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他們兄弟倆繞開了國會、白宮和軍方，直接由羅伯特·肯尼迪擔任特使，在華盛頓特區的酒店里和多勃雷寧談的。
多勃雷寧則是蘇俄大使。
至于林燃為什么知道，因為V的出現，導致阿美莉卡民眾對肯尼迪之死的關注格外高，各種爆料層出不窮，沒等到八十年代，現在關于肯尼迪和蘇俄的私下談判就已經被“知情人士”透露給媒體，曝光了個七七八八。
林燃和赫斯特集團交好，又在華盛頓混跡多年，不知道才奇怪。
林登·約翰遜搖了搖頭：“不，當然不是，我不希望落得和肯尼迪總統一樣的下場，你和蘇俄的談判絕對是明面上，白宮方面會給你頒發全權大使的職位。
蘇俄方面信任你，同樣，我也信任你，除了你對阿美莉卡的忠誠外，我更相信你的能力，除了你，沒人能讓這場戰爭停止了。”
林登·約翰遜語氣中充滿了感慨，他也看了政敵弗雷德之子的《學徒》，林登·約翰遜還和妻子抱怨，什么《學徒》改名叫《小丑采訪錄》更合適一些，又說大T身上的紅色不應該出現在領帶上，而應該出現在鼻子上。
一頓冷嘲熱諷。
但冷嘲熱諷歸冷嘲熱諷，冷嘲熱諷不影響林登·約翰遜很認真的把整個節目看完。
他本來以為林燃上弗雷德之子的節目是為了嘲諷他，和大T一起聯手吐槽白宮在越戰上的決策失誤，結果沒想到，林燃在節目上居然極力幫他和麥克納馬拉辯解，當然林登·約翰遜覺得幫他辯解就夠了，麥克納馬拉是真的甩不了鍋。
總之林登·約翰遜覺得自己過去還是太小人了，以及教授大大的好人，忠！誠！
這也是促成，他覺得確實可以由林燃前往日內瓦展開談判的原因之一，別人談不成，也許教授能談成呢？
同時這也是柯西金沒能和林登·約翰遜舉行葛底斯堡會談造成的漣漪，因為本來說好的葛底斯堡談判沒能成行，臘斯克訪問燕京，這都造成了克里姆林宮對華盛頓方面進一步的不信任。
后來他妻子的話點醒了他：“如果教授都談不成，那換其他人來，更談不成。”
這讓林登·約翰遜下定了決心。
因為林燃的職權職責不包括這方面工作，所以他只能以商量的態度。
“教授，你可不是外交領域的新人，熱線的概念是你提出的，當年在萬國宮的柏林危機談判，你給了我折紙飛機的主意，你敏銳捕捉到了蘇俄人想要緩解柏林危機的心理。”林登·約翰遜談起往事，那時候他還是副總統。
林燃幽幽道：“總統先生，所以你需要的是徹底解決這場戰爭，還是說只是暫時的停火？”
林登·約翰遜起身，身體前傾俯視林燃，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兩分鐘之后，他回到椅子上。
“我希望越戰最終能體面的結束。”林登·約翰遜說完后沒有再說什么。
林燃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體面結束什么意思，顯然就是要繼續打啊，如果只是停火，無疾而終，這和體面沒有半點關系。
先停火，等總統大選結束后，再接著打，一直到阿美莉卡打贏為止。
林燃思索后對于林登·約翰遜的想法有了更精準的把握，這么說吧，他任期內就兩件事是他自己主導的，偉大社會和越戰，后來林燃又幫他加上了星球大戰。
偉大社會接近破產，同時要打越戰和星球大戰的聯邦財政，壓根不足以擴大對民眾的福利覆蓋，連林登·約翰遜自己都不太提這一茬了。
星球大戰，短時間肯定看不到結果，至少在今年年底投票的時候沒有成果能拿出來。
那不就只剩下越戰？
林登·約翰遜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讓越戰破產，如果越戰再破產，那他的任期接近一事無成。
這是林登·約翰遜這樣的人，所無法接受的。
當林燃捕捉到這個信號，休戰是為了更好的開戰后，他決定答應下來：“好的，總統先生，我愿意去一趟日內瓦。”
林登·約翰遜還以為林燃聽了自己的回答后，會因為他想要的只是短暫和平而拒絕呢。
林燃接著道：“總統先生，你知道我在月球上的時候看到了什么嗎？”
這回是林登·約翰遜摸不著頭腦了，“教授，你什么時候去過月球？”
“我在月球上凝視地球的時候，我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宇宙的廣闊，地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跡，是人類需要地球而不是地球需要人類。”林燃沒有回答林登·約翰遜的問題，而是自問自答完。
他最后道：“所以，總統先生，我的談判籌碼是什么？你能答應蘇俄方面什么條件？
是核裁軍、軍備控制還是經濟讓步？”
林燃開出的這些，都是媒體報道中，蘇俄希望獲得的。
“總統先生，你知道的，你想要停戰的時間越長，那么我們可能要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林燃說道。
談判，肯定得知道底線，知道白宮的底線是什么。
聽到林燃的提問，林登·約翰遜已經顧不上去思考林燃說他站在月球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明明林燃沒有去過月球，他只能理解成，看著宇航員帶回來的影像資料。
林登·約翰遜說：“我們可以停火。”
林燃擺了擺手，“這顯然不夠，過去我們已經通過倫敦方面向克里姆林宮傳遞過停火建議，河內已經拒絕了這一提議。
我對于這個條件持懷疑態度。”
“簽署核不擴散協議？”林登·約翰遜遲疑片刻后說道。
此時蘇俄正急于推進戰略武器限制談判（SALT的前身）。
“我不抱樂觀態度。”林燃幽幽道。
林登·約翰遜問道：“那教授，你想要什么條件？”
林燃說：“我們可以憑空造牌。”
林登·約翰遜重復道：“憑空造牌？”
“沒錯，憑空創造交易籌碼。”林燃說，“比如我們可以下令讓B52轟炸機接近蘇俄邊境，暗示我們可能不惜一切代價結束戰爭。”
林登·約翰遜聽完后連連擺手：“這是不是太瘋狂了？”
歷史上尼克松政府，創造了madmantheory瘋子理論，簡單來說就是讓競爭對手蘇俄認為尼克松是非理性和不穩定的，這樣蘇俄的領導人就會避免在害怕不可預測的反應的情況下激怒阿美莉卡。
1517年，馬基雅維利曾論證說，有時“模擬瘋狂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
尼克松在越戰中獨立制定了這一戰略，被觀察家們認為是實踐經驗和對德懷特·艾森豪威爾處理朝戰的觀察結合的產物。
有沒有覺得很熟悉？后來白宮總統用的也是這一招。
不過瘋子理論存在兩個困難，一個困難是讓別人相信你真的是個瘋子，另一個困難是，一個瘋子無法向別人保證，即使他們屈服于某個特定的要求，他們不會反悔。
比如大T，他的形象造成，很難相信他答應的承諾會履行。
而林燃提出的讓B52轟炸機接近蘇俄邊境，尼克松正是這樣做的。
林燃先是介紹了一下瘋子理論，然后說道：“總統先生，在我看來，這個時候，這一策略正好適合你。”
林登·約翰遜瞇起眼睛示意他繼續說。
林燃說：“因為你現在的處境，先生，黨內你的競爭對手已經開始圍攻你，民調顯示你可能連驢黨黨內的提名都拿不到。
下臺危機近在眼前，這當然是壞事，但如果我們要執行瘋子理論，那么這就是好事，這是你的優勢！
因為你已經沒什么可失去的了，反正總統寶座要丟，為什么不肆無忌憚地玩一把大的？讓蘇俄人覺得你已經瘋了，因為面臨失敗，你會不顧一切。
派B52轟炸機靠近他們的邊境，模擬核警戒演習，甚至在公開講話中暗示：如果河內不讓步，華盛頓會升級到無法想象的程度。
讓他們以為你已經徹底瘋了，隨時可能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
等待著轉機的出現，我相信轉機會出現的，一旦河內退步，戰爭畫上休止符，總統先生，我想，你等待的時機這不就來了嗎？”
林燃的語氣平淡，但林登·約翰遜卻從中感受到了無窮的誘惑。
他靠回椅背，盯著窗外的雪景，內心如狂風暴雨般翻騰：肆無忌憚？這聽起來荒唐，但也解氣。多年來，他被國會、媒體和那些嬉皮士反戰分子束縛手腳。現在，下臺在即，為什么不試試？或許這能逼蘇俄施壓北越停火，讓他以英雄姿態繼續呆在白宮，而不是失敗者灰溜溜下臺。
片刻后，林登·約翰遜喃喃道：“教授，你是說……讓我裝瘋賣傻？”
“不，總統先生，是戰略性瘋狂。
蘇俄人最怕不確定性。
他們會害怕，會讓河內那些家伙坐下來談。
這么說吧，蘇俄人絕對不希望和阿美莉卡直接開戰，更不希望開啟核戰爭，我非常篤定這一點。”
白宮橢圓辦公室里，壁鐘滴答作響，林登·約翰遜沉默片刻，然后緩緩點頭，心理中涌起一股久違的狠勁：好吧，為什么不呢？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教授，我會盡快和白宮幕僚商量，到時候就麻煩你跑一趟日內瓦。”林登·約翰遜說道。
林燃點了點頭：“總統先生，我在日內瓦談判是否能夠取得成果，這取決于你的瘋狂表演是否能奏效。
你讓蘇俄相信了，我們真的有可能會掀桌子，那不管是核裁軍還是停火都會奏效，如果你無法讓蘇俄人相信，那么這兩個條件都不會有任何效果。”
“各位，談談看你們對于教授提議的看法吧？”林登·約翰遜說道。
白宮內閣會議室，橡木長桌上擺放著機密文件和早已冷卻的咖啡，正中間則是標示著戰區和蘇俄邊境線的地圖。
林登·約翰遜總統坐在桌首，面容疲憊而嚴峻，他的支持率已跌至35左右，來自驢黨黨內尤金·麥卡錫的挑戰正從明尼蘇達蔓延開來，而新罕布什爾州初選的陰影更是讓他的連任前景黯淡無光。
越戰的消耗已超過預期，蘇俄和華國的援助讓北越頑強抵抗，冷戰中的現實主義邏輯告訴他，必須在互惠威懾的框架下尋找突破，否則阿美莉卡的全球信譽將受損。
但林燃的提議，采用“瘋子理論”來制造核不確定性，聽起來既大膽危險但又確實具備一定的可行性，他需要聽取核心團隊的意見，以避免孤注一擲。
約翰遜環視房間，召集的顧問們陸續就座：國務卿迪安·臘斯克、國防部長羅伯特·麥克納馬拉、國家安全顧問沃爾特·羅斯托，拿著厚厚的備忘錄，眼神中透著樂觀的現實主義；以及外交顧問克拉克·克利福德。
克拉克也是林登·約翰遜的長期顧問，他能提供法律和外交的雙重視角。
如果不是林燃勸阻了麥克納馬拉，此時麥克納馬拉已經提交辭職信即將前往世界銀行任職了，而接替麥克納馬拉位置的正是克拉克·克利福德。
麥克納馬拉率先發言：“我贊同教授的方案！”
就差舉雙手雙腳贊成了，即便不談他和林燃的私交，他也屬于反對核裁軍的強硬派。
（林登·約翰遜、迪安·臘斯克和羅伯特·麥克納馬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