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接到顧博遠電話說有個叫喬星的找自己的時候,他正在院子里晾曬小鯽魚。
早上從隊里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不少小鯽魚——頭天晚上老爺子李青俠又去下網了,今天大清早取了網,李龍從前院過去吃早飯的時候,老爹李青俠和老娘杜春芳兩個,加上大哥李建國已經把魚收拾好了。
李龍回來的時候是提著好幾公斤的鯽魚回來的,還有兩條五道黑。鯉魚和草魚也有,他沒要。
這些小鯽魚除了中午準備燉的,其他的他打算抹上鹽曬上,冬天圍著爐子吃咸魚干也不錯。
當零食嘛。
這邊正曬著魚干,那邊電話就響了,李龍接了后知道喬星過來了,還有些意外。
他也是想了想才想起來這個喬星是誰。
既然人家過來了,那肯定是要見一見的。
李龍把剩下的魚交給了楊大姐,讓她帶著明明昊昊一起搞這個,自己則走路去了收購站。
喬星沒在會客室里坐著,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顧博遠和孫家強在收著各種物資。
打瓜籽的季節過去了,現在算收購站的淡季。但即使是淡季,院子里還有七八個人在排隊,現在主收的是黨參、皮子,以及雜項的東西。
李龍是前段時間知道有人已經開始撿了玉石往收購站這里賣了。
顧博遠當時問李龍收不收,李龍想想就讓收了,不過給的價格不高。
主要是這些人撿的玉石以最普通的瑪河玉為主,就是那種帶著黑蒼蠅屎點子的,這種碧玉別說這個時候,就放二三十年后,價格也不高。
所以論公斤的話,就是一公斤幾塊錢。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收了一段時間,收了幾百公斤大大小小的碧玉籽料外,竟然還收到幾塊比較優質的料子。
畢竟瑪河那么大,總有一些優質的料子被沖下來,然后混雜在卵石里,然后被人撿到。
“喬老板你好。”李龍到了收購站之后,就看到了人群中相對比較矮小的喬星,他上前打著招呼,“走,后面聊聊?”
“好好。”喬星知道正事要緊,跟著李龍去了后面的會客室。
鐵蘭花已經不再后院干了,月份不小了,再加上眼下的這些活,孫家強就能干,不需要她在這里了。
李龍給喬星倒了水之后,問道:
“喬老板這趟過來,是來看看呢,還是要買東西?”
“肯定是買東西啊。”喬星笑著說道,“我聽說你這里還有打瓜籽,所以想過來看看。”
李龍才不相信喬星這個說辭呢,他猜測喬星應該知道自己這里的打瓜籽沒被人收,或者他可能知道董志超和白修名那邊的情況。
不過李龍也沒說破,問道:
“打瓜籽肯定還是和去年一樣的質量水平,你要多少?”
“如果是去年的質量水平,那看你有多少了。”喬星就是奔著李龍的這打瓜籽來的,笑著說道:“今年我也是收尾嗎?”
“我這里有五十噸,你都要嗎?”
李龍打斷了他的話,說道:“都是壓好的。”
“剩下這么多啊?”喬星故做驚訝的問道:“不會是質量有什么問題吧?”
李龍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質量當然沒問題,喬老板你也不用這么說,你我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當然,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些打瓜籽雖然現在放在這里,那是因為我還沒聯系人。
雖然有些人可能因為某些原因,沒來,但并不代表我這些打瓜籽賣不掉。口里這么大的市場,我相信會有許多炒貨廠或食品公司愿意收購我的這個打瓜籽的。”
喬星沒想到李龍說的這么直白,他尷尬的笑了笑。
“其實也不瞞喬老板,你要不來,過了國慶節,其實我是打算往口里走一趟的,據我所知,國內知名的炒貨廠對于這種打瓜籽都是有需求的,比如傻子瓜子。”
傻子瓜子太有名了,今年還專門搞了一個有獎銷售,一下子把名氣提高了一個層次,只不過接下來國家叫停了有獎銷售,而明年,也就是八七年就啟動了對年廣久的審查。但現在來說,拉起這個虎皮還是可以扯一扯的。
喬星沒想到李龍會有這樣的打算,他臉色變了變,隨即笑著說道:
“對對對,這瓜子是很受歡迎的。那咱們先看看貨?”
李龍站了起來往外面指了指。去了一趟燕京,加上上一世的經驗,說實話李龍還真不擔心這些瓜子的銷量。先前他只是懶得跑,再加上零碎的事情。真要是等到國慶節過了還沒人來收,他那是真的打算去口里一趟的。
兩個人來到庫房,李龍打開燈,指了指這庫房里的袋子。
密密麻麻的袋子擺在大庫房里面還是挺壯觀的。喬星看了先是一愣,隨即笑了。
“你自己隨便看哪一袋。”李龍指了指這些袋子說道,“都是的。”
喬星上前,隨意解開外圍的一袋打瓜籽,抓出一把攤開看著,果然都是壓平的,而且顆粒飽滿,沒有雜質,沒有癟籽白籽。
他放下這把瓜籽,伸手使勁探進袋子里,在最下面抓了一把上來,看著這瓜籽,質量一樣的。
他又去解其他的袋子,李龍就上前把這一袋的袋口系上。
喬星又看了幾袋打瓜籽,看著都是非常不錯的,隨后他和李龍一起把袋口扎上,李龍看他扎的不結實,又給重扎了一回,喬星再次尷尬了一回。
“不扎緊,往外搬的時候是會灑掉的。”李龍認真的解釋了一句,“這玩意兒比花葵重,搬的時候袋口很容易脫開。”
李龍不解釋還好,尷尬的一笑就過去了,這一解釋,喬星更尷尬了。
兩個人回到會客室,喬星喝了一口水,問道:
“價錢怎么算?”
“那看你要多少了。”李龍雖然今年一袋打瓜籽都沒賣掉,但他一點也不慫,低價甚至賠錢的,他肯定是不可能賣的。
“如果這些我全都要完呢?”喬星試探的問道。
“今年的行情就這樣,如果你全都要完,倒是可以給你便宜一些……”李龍想了想說,“那就三塊錢。”
他也不提三塊五了,其實如果自己跑一趟口里,三塊五肯定是能賣掉,甚至于價格可能還會高一些,但問題在于要麻煩他跑一趟。
李龍雖然年輕,但心態可沒那么年輕,如果能不跑,或者明年再跑,豈不是可以懶一懶。
“那我要十噸呢?”
“只要你不要完,那就三塊五,不講價。”李龍這一年已經做慣了大宗生意,不耐煩談小錢。
當然是賣東西,不是買東西,收購站收東西還是零碎收的,不過那也不是他經手。
喬星想講價,李龍擺手:“沒得講。”
他是真沒想到李龍這么固執。
“你也不用勸我,我說過的,這樣的情況我預想過,不就是開辟口里的市場嘛,不算啥,反正想跑的話,三五天就到了,過去找幾個廠子打聽一下,我就不相信這些人還不要這種打瓜籽?”
他這么一說,喬星不說話了。
他在算著這個利潤。
其實喬星的廠子里是不需要這么多打瓜籽的,每年的銷售量沒這么大。
但是喬星又想要這么多的量——就算用不完,可以轉手加價給其他廠子啊。
三塊拿到手,三塊五甚至三塊八轉手給其他廠子,純賺啊!
只是手里沒這么多錢。
而且多余的不好存放。
他想著,試探著對李龍說道:
“這樣行不行?我先付一部份的款子,然后余款等廠子那邊匯到后,再把剩下的拉走?”
“不行,要么一起買走,我這里不當倉庫,要么你就按你實際要買的量付款。”
李龍才不愿意當接盤哩。二十一世紀初,食用油漲價,有些人提前知道消息就是這樣搞的,直接去榨油坊買了油,付款后不提走,等油漲價后,再原地賣給榨油坊。
他才不干這樣的事情呢。
喬星有點想抓耳撓腮的感覺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這個李龍還硬氣得很,沒得商量!
那還能怎么辦呢?只能先回招待所,給廠里打電話,看能不能把錢先弄到。如果廠里弄不到,喬星都想著自己先搞點錢把這些打瓜籽收了再說。
這玩意兒,肯定是受歡迎的——雖然李龍地處偏遠,但他的判斷是沒錯的,喬星也是知道一星半點兒,那幾個廠子是想把李龍這里壓一壓的。
正好便宜自己。
喬星走后,李龍走前面幫忙,顧博遠以為生意沒做成,有點愁眉苦臉。
畢竟幾十噸的打瓜籽在那里放著,真的愁人啊。
李龍卻絲毫不以為意,他笑著說道:
“顧叔,沒事的,我猜測這個喬星肯定是會把這些打瓜籽買下來的,他舍不得不賺這個錢。
當然不買也沒啥,我給他說了,過完國慶節如果還沒人來買,那我去口里一趟,看看市場,肯定是能賣掉的。”
顧博遠聽了李龍的話,知道只能如此了。
但他還是希望能夠就在自家門口地盤上收貨出貨,這樣多省心。
但是李龍清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按自己想的的來的。
所以該努力還是要努力,既然東西收上來了,就得想辦法賣掉,不要占著庫房。
畢竟現在幾間小庫房已經被占了,有一堆破爛石董,還有一堆碧玉。
李龍不急,顧博遠也沒辦法,誰讓人家是老板呢。
李龍是真不急,他抽空去了一趟清水河子,找了孟海。
孟海這邊地里其他東西都收掉了,不過隊里就一臺拖拉機,犁地比較慢。
李龍找到孟海的時候,他正在家里收拾自家的小四輪,那臺修路的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就停在院子里,看得出來沒動過。
“老孟,你家地里的活忙完沒有。”李龍端著王彩玲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問道。
“沒,地還沒犁完。隊里好些人的地還沒犁完哩,要犁完的話,我們就準備種冬小麥,然后就可以進山了。”孟海自然知道李龍的的來意,直接把計劃安排說完了。
“那你就用這臺拖拉機犁地吧,反正帶著五鏵犁哩。”李龍指了指專門為修路買的東方紅說道,“放著也是放著,正好你還能賺點修路錢。”
“能用嗎?”孟海是早就想用,但他沒好意思提。
“那有啥不能用的,油就從修路的油里出,不過犁地賺的錢,除去給你開一百塊錢駕駛費,剩下的要用來修路。”
“嘿,那肯定好了!”孟海高興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好好好,我們隊里的鏈軌拖拉機,那犁兩百畝地就得大修一次,麻煩死了。”
“那你就干吧,”李龍說道,“犁完,地里的活忙完,到時如果我在我就過來了,如果我不在去口中里了,你自己帶人修路。”
李龍還給孟海這里放了五千塊錢作為備用金,如果修路開始李龍不在,那就從這錢里面扣。
孟海很感激李龍這么信任他,李龍卻笑著說道:
“你能組織這么多人修路,擔著的擔子比我可大多了。我只負責出錢,你還要協調人員,組織修路,還要負責他們的安全,要說辛苦的是你啊。放心吧,路修完,該你的管理費,肯定不會少的!”
王彩玲聽到這個,笑的比孟海還高興,這兩年她也算是見識到了李龍的豪爽,說給錢那是真給錢,自己丈夫就光兼職干這些活賺的錢,就比城里工作的人多的多了。
至于組織協調這些,他一個民兵連長以前不經常干這些事情嗎?那是業務對口啊。
孟海要留李龍吃飯,這回李龍就吃了,不能總拒絕人家的好意嘛。
孟海一激動,就把何玉清給叫來了,還告訴何玉清,李龍說他們可以用新拖拉機犁地了。
“真的?李龍同志,真是太感謝你了!”何玉清一聽,是真的激動起來。
這時候的隊長還帶著大生產的時候隊長的那些特性,真心為隊里的農業生產操心的。
“嗯,你們隊的人幫我扎大掃把、修路,那這拖拉機放著也是放著,給你們干活不是應該的嘛。當然,錢還是要收的,就當是收集修路的錢了。”
“該收該收,能用拖拉機我們已經很感謝了!今天必須得喝一杯……”
李龍說他還要開車,何玉清的意思是中午就在這里休息,醒酒了再開車回去都行。
清水河子靠山,但說實話如果不是這兩年跟著李龍干活,他們是真沒利用到山里的一點兒資源用來致富。
別說靠山吃山,真吃不上。主要是這邊傳統的就沒林場沒獵戶,靠近山的原來都是牧民,漢族大都是后來搬過來的,基本上都是農民出身。
雖然北疆最早漢族在漢朝就已經屯田了,比其他所有的少數民族在這里的時間都要早,但無奈都是斷斷續續的,沒能形成一個延續下來的城市或者鄉鎮、村落。
而瑪縣這些各地鄉鎮的漢族,大都是近幾個朝代,甚至于解放后過來的,他們有文化的,在改開后要么去當了老師,要么去當了干部;沒文化的大都是留在各村子里種地。
這里不像東北那有傳統的林場,沒有傳統的獵人——南疆的民族人里好像還有。
所以不要以為有一座天山,好像附近的人都能靠山吃山,啥都會一樣。要想想這些村子才成立多久,這里的人才來的多久,而這里的人口數量,又有多少?
曾經外出都得帶著一根棍子的歲月才過去多久?
有槍的歲月,也沒多久啊。
李龍拗不過,那就喝幾杯,不過說好了不喝多,意思一下。
何玉清和孟海主要表達一下對李龍的感謝,也沒灌酒的意思。王彩玲殺了只雞,又出去了一趟,弄了些魚回來,搞了兩個大菜,又拌了兩個涼菜給他們下酒。
農家菜最好的地方在于新鮮的食材,都不需要多好的手藝,只要在線,那必然好吃。
菜端上來,李龍嘗了幾口,夸著王彩玲的手世,她可高興了。
“李龍同志啊,你要喜歡吃,那以后常來。這修完路就冬天了,有的是時間吃飯喝酒,可不能一到冬天就不來我們這里了。”
“放心,肯定會來的。”李龍笑著說,“以后有的麻煩你們的時候。”
“那就多多來麻煩。”何玉清笑著說,“我們還怕你不麻煩我們呢。”
孟海問了李龍一個問題,說隔壁隊上的人也想跟著修路,能不能帶。
“能帶,還是那句話,一要保證質量,二要保證安全。”李龍放下酒杯說道,“秋天水雖然少了,但碰到石頭要炸的話,必須要小心。還有就是各種工具、車輛使用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可不想修條路搭進去條人命,那真是得不償失。
孟海表態他一定會注意安全。
雖然這事村里沒啥好處,但村民能通過這個多賺些錢,何玉清這個隊長就高興的很,連著和李龍碰了兩杯。
中午喝了酒,李龍就沒開車,在孟海家里休息了兩個鐘頭,喝了蜂蜜水,沒了酒意后,才回去。
然后就發現吉普車里放著宰好的兩只雞,和一筐雞蛋,還有一盆開剝好的魚。
嘿,這也太熱情了!
李龍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想想也挺開心的。
畢竟這算是雙方受益的事情。
他在這里吃好喝好,喬星在收購站那里卻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