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星已經喝了四杯茶了,他在會客室里呆了至少有兩個多小時,已經呆不住了,上了兩次廁所后,又去前面院子里看了看——問過顧博遠之后,他知道再問也沒用,畢竟顧博遠一直在這里呆著,一樣也聯系不上李龍。
一直等到太陽還有一竿子高就要落下去的時候,才聽到吉普車的聲音,喬星一下子蹦起來,面前的搪瓷缸子連帶著里面的茶被他的衣服帶的倒了下來,茶水倒了一褲子。
喬星也顧不上去管,趕緊擦了擦褲子上的茶水,快步跑了出去。
李龍是先到了大院子,準備休息一下開始收拾孟海給放車上的雞魚,結果還沒下車,楊大姐就把喬星找他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龍沒辦法,只好把雞、雞蛋和魚放下來交給楊大姐,自己又開著吉普車去了收購站。
車子開著到了后院,李龍就看著喬星從前院追了過來,他有些疑惑的問道:
“你咋在那邊?”
原來喬星聽到吉普車聲音的時候就從屋子里跑到前院,結果李龍已經跑到了后院,他又在眾人的轟笑聲中跑到了后院。
“呀?你這褲子咋了?不是尿的吧?”李龍的酒意還沒完全退去,開起了玩笑。
“沒有沒有,”喬星紅著臉解釋著,“茶水,是茶水啦。李老板,你總算回來了,咱們現在就交割怎么樣?”
知道了李龍的堅決,喬星不再試圖講價,只是希望能夠盡快把這筆生意交割掉。
“天這么晚了,這五十多噸打瓜籽啊,”李龍說道,“明天吧?明天一早開始搞,也得到半下午才能拉完吧?”
“不用不用,就今天了。李老板,我相信你的,不用那么麻煩,不需要全倒出來,每袋我像昨天那樣檢查一下就行了,”喬星說道,“怎么樣?檢查完,我就雇傭車隊連夜拉走……”
李龍不知道為什么喬星這么急,不過無所謂,哪怕他交割的時候,董志超白修名過來要按原價買這些打瓜籽,他也不會改口了。
人總要講信譽的嘛。那些人沒在應該來的時候過來,自己去找的時候他們又沒有及時回應,那就別怪自己了。
“行,那就來吧,”李龍指了指庫房說道,“你要不要先去雇傭車子?”
“不用不用,我已經打聽好了。”喬星笑著說道,“這邊確定,打個電話過去,那邊就派車過來。”
嘿,人家這已經開始電話接單了,果然不一樣啊。
李龍笑笑,問道:“那錢款……”
“錢就在會客室呢。”喬星是帶著錢過來的啊。
“你這就跑出去了,也不怕錢出了事?”李龍嚇了一跳,“這么大膽?”
“在你的地盤嘛,這點信心還是有的。”喬星笑著去了會客室,把一箱子錢提出來。
密碼鎖,怪不得呢。
李龍任喬星提著那袋子錢去了前臺,打電話搖人過來幫著運貨裝貨,還有汽車的事情。
“李老板,我買了這么多貨,這些麻袋就送給我了吧?”喬星今天不打算每袋打開過篩檢查,只要簡單檢查然后裝車,他一時間找不到這么多的麻煩,所以才這么說。
“當然沒問題。”李龍笑笑說道,“你都買了這么多貨了,麻袋送給你當然沒問題。”
收購站每個月都要買大量的麻袋,這些自然可以算在損耗里的。
十幾分鐘后,十來個人涌到了收購站的后院,開始在喬星的指揮下搬麻袋,過磅。
至于麻袋的除皮就更簡單了,稱一個麻袋的重量,然后最后去總就行了。
就在這些人開始給麻袋過磅,李龍和喬星兩個一起計數登記檢查的時候,汽車也開始開了進來。
都是老司機,很清楚流程,一次開進兩臺汽車,裝滿綁好后,開出去后再開進兩臺空車。
動靜不小。
雖然人多、車多,但五十噸打瓜籽也不是那么輕易裝好的,一直到十二點多,后院里燈火通明,這些麻袋才算裝完。
中間的晚飯是楊大姐送過來的,一大桶湯飯,司機和扛包的人都有,大家吃的熱騰騰的,說說笑笑,感覺就輕松了不少,不是那么累了。
然后就是結賬。
“五萬零八百九十公斤,這是除皮后的凈重。”喬星一臉的疲憊,還帶著些許的興奮,“每公斤三塊,一共是十五萬兩千六百七十塊錢,你再算算。”
“對的。”李龍這邊也是算好了的,把錢數一對比,一樣的,“你來簽個字吧,我要入賬。”
喬星簽字完后,開始給李龍付錢,一邊數錢一邊說道:“這些錢是我好容易籌到的,我一共就帶來了十七萬,剩下的要給這些運費、人工費,還有到時鐵路的運費。”
李龍心說剩下的這些,鐵路的運費不一定夠吧?不過想來喬星應該還有其他辦法。
錢付清后,李龍從吉普車里取來背包,把里面騰空后把錢裝了進去,這晚上銀行不開門,明天再說吧。
喬星已經很累了,但知道這事還不能停,他還得趕緊把這些打瓜籽拉到烏城去。
“連夜走?行不行啊?”李龍有些擔心,“你這樣子,需要休息啊?”
“沒事,我帶車的時候在車上睡一下就行了,等車到了烏城火車站,到時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喬星是采購經理,這回拉的東西里有他自己一份份額,所以很激動,而且很緊張。
李龍便沒再多勸,任由喬星帶著多臺汽車開走了。
顧博遠和孫家強都跟著在忙,李龍先拿出兩百遞給孫家強:
“小孫,收打瓜籽的時候你也夠累的,這是獎金。”
孫家強急忙感謝著收下了,他知道李龍和顧博遠還有話要說,就回去了。
“顧叔,這一萬你拿著。這一回打瓜籽,咱們賺了有六萬多,前幾次你都拿的少,這回多拿些。”李龍說道。
“行。”顧博遠也沒推辭。
“這三萬是收購站的流動資金你也收著,呆會兒入賬吧。”李龍又拿出三萬遞給顧博遠。
賬面上的流動資金一直是顧博遠負責接收和登記的,這點李龍對老丈人還是相信的。
事情辦完,李龍開著吉普車回大院子,楊大姐過來開的門。
主臥的楊大姐的屋子都亮著燈,李龍下車后有些歉意的對楊大姐說:
“楊大姐,對不住,影響你和小芳休息了。”
“有啥影響的?看把你還客氣的,累壞了吧?他姨還等著哩,快去休息吧。”
楊大姐說著把門扣好,趕緊回屋去了。
李龍提著背包進了屋子,顧曉霞就在門口,她不時回頭注意著,現在明明昊昊睡覺不那么老實了,怕摔下來。
“回來了?”看到李龍進屋,顧曉霞笑著過來接背包,“趕緊洗漱睡覺吧。”
李龍輕輕拍了拍她,讓她進里屋去,自己則去洗漱。
壓井里的水很涼,李龍倒不怎么怕,擦洗了身子,感覺的確是有些累了,李龍進屋,沒太多的話,熄燈睡覺。
第二天李龍去銀行把錢存起來,這算去了一樁大心事。庫房騰出來了,可以安心的收其他貨了。
兩天后,在李龍的預料之中,董志超打來了電話。
“李老板你好啊,我董志超。”
電話是顧博遠打到大院子讓李龍來接的,董志超只知道李龍收購站這邊的電話,李龍去了收購站等了三分鐘,董志超就把電話打了過來。
“你好董經理。”李龍很客氣的說道。
“是這樣啊,上次你不是問我關于打瓜籽這原料的情況嘛。”
“對啊,那時候你說你們不缺原料了。”
“是的,當時給我們廠子送原料的太多了,真不缺。”
“嗯,明白。”李龍語氣還是很淡。
這讓董志超有點覺得劇本不對了,你不應該著急嗎?
“李老板,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子的,經我和老板再三商量啊,我們決定增產,這個其實主要是想著咱們畢竟合作兩年了,我們對你那里的原料也是認可的,我知道你那里肯定積壓了不少的瓜籽,所以呢,你看這樣行不行。
你那里的打瓜籽,壓平的那種,我兩塊五收,怎么樣?雖然比去年便宜一些,但我全要了,怎么樣?”
“不怎么樣。”李龍笑了笑,說道,“這個價格,我是不認可的。董經理,說這個價格咱們是沒得談的,既然你們不缺原料,你也不用考慮我這邊的事情了。咱們在商言商,沒必要強求對吧。”
董志超還覺得李龍是在強撐,李龍卻又繼續說道:
“我這種打瓜籽呢,我覺得在市場上不算少見,但品質我還是有自信的。市場上這么多的炒貨廠,相信會有其他企業能認可的,那就這樣啊。”
說完李龍就掛了電話。
董志超聽著那邊的忙音,這一口氣憋得啊。
難受啊!
但他又沒啥辦法,總不能上趕著讓李龍去宰吧。
李龍還是覺得挺不錯的,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董志超那邊是存心壓價,想著自己這時候該著急了,所以一直在拖著。
下午的時候,同樣的操作,好在李龍下午就在收購站,直接接了電話。
電話是白修名打過來的。
“李老板,實在抱歉,前段時間廠子里派我去出差,到另外一個地方征購原料,順帶著在附近催討一筆款子。昨天才回來,知道你打電話了,這就給你打回來了——關于原料的事情,我給我們廠子說了,我們廠說目前原料還是夠的……”
“嗯,夠的就行。我主要也是因為去年咱們合作的不錯,當時想著給你打個電話,既然你那邊是夠的,那就沒啥了。”李龍說道,“我這邊打瓜籽處理了。”
“別別別,”白修名感覺自己說話也有些尷尬,但這話又不得不說,“咱們合作的非常好的,而且當時是我主動找上你的,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這邊和廠子里說一下,你那邊也讓一下,今年咱們還合作怎么樣?你的原料的確不錯,你人也不錯,我也不想失去你這么好的一個合作伙伴……”
“讓一下?怎么讓?”李龍故意問道。
“三塊五,這個采購價格我們廠子里還是有壓力的,今年我去其他地方采購,都是兩塊五,最好的也才三塊,你看這樣行不行,三塊怎么樣?不過需要你把貨拉過來……你要理解一下……”
“算了,”李龍覺得沒必要演下去了,“我這邊打瓜籽全都已經賣掉了,你要想要貨的話,明年吧。”
“什么?賣掉了?”白修名愣了一下,“怎么可能……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會這么快?”
“快嗎?”李龍哂笑一聲,“去年也是這個時候賣掉的啊。你該不會以為除了你們,我的瓜籽就賣不掉了吧?”
白修名,或者說白修名背后的廠子的管理層,還真是這么想的。
西北苦寒,信息閉塞,那里的人做生意的手法本身就比較古老。
在白修名背后的管理層眼里,那里人做生意就是比較老套,守著一大堆好東西,等著別人上門收購。
只要耍個手段,就能把人套牢,就可以便宜的把好貨壓價收走。
你以為當初葡萄溝里的人賣葡萄干會攙假嗎?你以為最開始牧民讓你騎馬會收錢嗎?
世風日下,影響是長遠的。
最先被沖擊的就是那些相對保守、守著老規矩的行業,當北疆的一些傳統食品開始加添加劑的時候,當伊犁河谷有些人賣出來的蜂蜜一股子甜味卻沒了花香的時候,我也只能嘆一口氣,然后去往更深遠的山里,聯系老朋友說一聲,給我的蜂蜜,就要現割的。
白修名在那里呆了十幾秒,才略帶著苦澀的問道:
“李老板,那你怎么不等我?”
“等你干嘛?等你給我降價?”李龍冷笑一聲。
在利益面前,什么誠信,什么交情,真就不好說。
當時白修名過來找自己的時候,說的多誠懇啊。
現在呢?
明明是他們聯合起來想要壓價,卻又怪罪起自己了。
找找自身的毛病好吧?這一個月來,有沒有反思一下?
“那……李老板,你的打瓜籽是多少錢賣掉的?”白修名有些好奇。
“比你給的價要高一些。”李龍沒說實情。
要說價格,都是三塊。但喬星是主動過來拉走的,白修名卻要李龍出運費,那喬星的價格是比較高的了。
“想要這樣的打瓜籽,明年趁早。”李龍懶得和他多說,留下來幾句話,“真金白銀做生意,別搞什么花花腸子,我這里的貨有多好,我心里有數,耍心眼子的,趁早爬開!”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你做初一,那就別怪我做十五。
挺爽快的,雖然少賺一些錢,但省事的多。
接下來在家里過了國慶節,就可以去修路了。既然答應了哈里木他們說今年的路要再往里修個二十公里,那就要說到做到。
今年中秋節的時候,陳興邦帶著姐姐李霞和女兒紅琴過來了,二哥李安國一家沒假,說是國慶要過來,所以這個國慶節是要好好過一下的。
畢竟一家分散在方圓一百多公里的地區,但見一面是真不容易。老爹老娘兩個在過完中秋節之后就一直嘮叨這件事情,李龍不會在這方面掃興。
今年貝母賺了不到三十萬,春皮賺了不到十萬,大掃把賺了不到十萬,蘑菇賺了不到十萬,現在打瓜籽賺的也就是六萬塊錢。
收購站其他零碎的東西加起來,賺的能把上面那些不到的補齊,也就是到目前來說,李龍賺的有差不多七十萬。
冬皮還有一個大進項,當然這一次冬皮賺完后,接下來皮子這方面想賺錢就難了。畢竟動保法一下來,這一項會慢慢轉入地下。
到這個世紀末,在北疆打獵,特別是打黃羊這方面,說實話上面管的還真不多,管的比較多的是北山羊、雪豹、盤羊這些山里非常珍稀的。
哪怕平時冬天你打到一頭狼,如果沒人告的話,管的人真不多。
就算林管站和墾區派出所那里,真正盯著的都是那些非常珍稀的動作。
像黃羊這種對面國家一群能達到幾千上萬只的,他們真心管的不多。
雖然這邊保護著,但在鐵絲網還沒完全覆蓋的時候,一到秋冬,對面國家的邊防軍開始開著軍車用沖鋒槍打黃羊的時候,那邊的黃羊就成群沖過來了,甚至于有了鐵絲網的時候,那些黃羊逼急了能一下子從兩米高的鐵絲網上跳過來。
厲害。
花出去的錢也不少。
其實哈里木他們帶回來的東西,要說修路,收支差不多是平衡的,但有些東西現在不能賣,所以李龍往里添錢,這是正常的。
買院子啥的用的是美元,那是意外之財,不算。
其他買東西的零碎就不算啥了。
去年還買一個大件,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交給大哥開著,今年就沒啥大的支出了。
基本上是純進項。
所以李龍的資產是在穩定且快速的增長著。
不容易啊,這重生回來已經快五年了,資產加起來還不到百萬,有點丟重生人的臉了。
但沒辦法,這個時代,加上李龍的性子,那就只能慢慢茍著了。
為了過好這個國慶加團圓節,李龍專門進了一趟山,打算搞點好東西回來。
雖然能打到的東西,老馬號的圈里都養著。
但說實話,誰不喜歡點意外之財呢?
不然四十年后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打野?哪怕跑到別人承包種植的山里去偷果子掰玉米棒子,也敢美其名曰打野了?
李龍只是喜歡這種生活而已。
那邊,掛了電話的白修名苦笑一聲,對著他的老板說:
“玩砸了,人家把打瓜籽賣掉了。”
“怎么可能?”老板無能狂怒,這不符合劇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