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學徒們互相看了看,顯然對這個看似簡單實則深奧的問題感到困惑。
最終,那名叫西德的達納蘇族混血舉手發言:
“導師,共鳴就是頻率相同時產生的振動加強現象?”
這是一個典型的教科書式回答,符合維納德殖民地一貫的教學風格。
“從解構學角度來說,你說得沒錯。”
羅恩在黑板上畫出兩個波形圖:
“但我想問的是更深層的問題——為什么兩個獨立的存在,會選擇以相同的頻率振動?”
他轉向全班:
“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嗎?”
加雷恩皺起眉頭:
“因為.它們受到了相同的外力作用?”
“這是一個角度,但不全面。”羅恩繼續引導:
“莉拉,當你用第三只眼觀察他人情緒時,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能'看到'情緒?”
莉拉沉思了片刻:
“因為.情緒也有某種頻率?我的眼睛能感知這種頻率?”
“已經很接近了,但還缺少最關鍵的一環。”
羅恩在黑板上添加了第三個波形,它與前兩個波形形成了干涉:
“真正的共鳴,除了被動的頻率匹配,也要進行主動的'理解'與'回應'。”
他走到莉拉面前:
“當你感知到西德的緊張時,你的第三只眼不僅僅是在'看到',更是在'理解'他為什么緊張。”
“這種理解,讓你的精神頻率自然地調整到與他相近的狀態,從而建立起情感連接。”
“這就是為什么你會受到他人情緒影響的原因。
是你的共情能力太強,而不是你太敏感。”
這個解釋,讓莉拉的有些恍然大悟:
“所以.我需要學會控制這種'理解'的深度?”
“精確的領悟。”羅恩點頭贊許:
“共鳴不是全有或全無的開關,而是可以調節強度的技藝。”
“當你學會主動選擇共鳴的對象和深度時,天賦就不再是負擔,而是真正的工具。”
他轉向整個班級:“這個原理,適用于你們每一個人。”
羅恩走向西德:
“你的能量轉化能力,本質上也是一種共鳴——與不同形式能量的共鳴。”
“目前你只能處理光能和熱能,并非能力有限,單純是因為你只'理解'這兩種能量形式。”
西德的翠綠色皮膚微微發光,顯然被這個觀點深深吸引:
“那么,如何擴展這種'理解'?”
“通過觀察、體驗、感受。”
羅恩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個小水晶。
這是他從“元素之夜”中帶回來的,本來想做施法媒介,沒想到現在卻能變成教學工具。
“這些是不同屬性的元素結晶,不要急著轉化它們,先試著'傾聽'它們的'聲音'。”
他將一枚藍水晶遞給西德:
“這是冰霜結晶。閉上眼睛,不要想著如何使用它,而是感受它想要告訴你什么。”
西德小心翼翼地接過水晶,按照指示閉上雙眼。
幾秒鐘后,他的表情發生了微妙變化:
“它很安靜,但不是死寂。更像是在等待,等待春天的到來?”
“優秀的感知。”
羅恩滿意地點頭:
“冰霜的本質不是冷卻,而是'暫停'——將活躍的分子運動暫時停止,等待恰當的時機重新活躍。”
“當你理解了這種'暫停'的概念,就能學會如何與冰霜能量共鳴。”
接下來,他轉向加雷恩:
“你的情況更復雜一些,金屬臂除了是工具,也是你情緒的鏡子。”
加雷恩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金屬右臂:
“是的,每當我生氣時,它就會變得鋒利。難過時,它會變得脆弱。我控制不了這種變化。”
“因為你一直在試圖'控制'它。”
羅恩搖頭:
“但真正需要的不是控制,而是溝通。”
“你的金屬臂不是死物,它已經與你的生命能量融合。它感受你的情緒,是因為它關心你。”
這個觀點讓加雷恩感到疑惑:“關心我?”
“當然。”羅恩的語調帶上了循循善誘:
“它在憤怒時變得鋒利,是為了保護你;在悲傷時變得脆弱,是在與你分擔痛苦。這就是一種共鳴!”
加雷恩凝視著自己的金屬臂。
“那么,我該如何與它溝通?”
“用感謝代替抱怨,用理解代替強制。”
羅恩指導道:
“當它因為你的情緒而變化時,不要急著讓它恢復原狀。
先感謝它對你情緒的關心,然后溫和地告訴它你的真實需求。”
整個教室陷入了沉思。
這種教學方式,與學徒們之前接受的技術化指導截然不同。
“導師。”一名之前沒有發言的學徒舉手:
“您說的這些很有道理,但在實際應用中,這種'共鳴'方式會不會效率太低?”
“阿爾弗雷德,對吧?”
羅恩記起了這名學徒的名字:
“你的擔憂很合理。但我想反問一句:效率與效果,哪個更重要?”
阿爾弗雷德是一名具有少量龍族血脈的混血,能夠在短時間內提高身體某些部位的溫度:
“當然是效果更重要。”
“那么,讓我們做個對比實驗。”
羅恩從儲物袋中取出兩支相同的蠟燭:
“阿爾弗雷德,請用你平常的方式點燃第一支蠟燭。西德,請用我剛才教的'共鳴'方式點燃第二支。”
阿爾弗雷德毫不遲疑地將右手食指對準蠟芯,集中精神加熱指尖。
幾秒鐘后,蠟燭被點燃了,但火焰跳動不定,顯得不夠穩定。
西德則閉上眼睛,首先輕撫蠟燭表面,似乎在感受蠟的質地和溫度。
然后他深吸一口氣,掌心散發出溫和的光芒。
這次點燃過程用了將近二十秒,但當蠟燭點燃時,火焰異常穩定,甚至帶著淡淡的金輝。
“現在,同時吹滅兩支蠟燭,然后再次點燃它們。”
羅恩繼續指導。
兩人同時吹滅蠟燭,然后嘗試重新點燃。
阿爾弗雷德很快就點燃了蠟燭,但這次火焰比第一次更加不穩定。
而西德雖然用了相同的時間,但第二次點燃的火焰卻更加明亮穩定。
“看到區別了嗎?”
羅恩向全班解釋:
“強制性的操控雖然快速,但每次使用都會消耗自己的能量,而且效果會遞減。”
“而基于共鳴的方式,雖然初期較慢,但隨著理解的加深,效果會越來越好,消耗也會越來越少。”
“共鳴式的操控還不會對目標造成損害。你們看,西德的蠟燭燃燒更均勻,而阿爾弗雷德的蠟燭邊緣有輕微的焦化痕跡。”
這個實驗讓所有學徒都陷入了沉思。
艾拉在一旁靜靜觀察著這一切,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
她沒想到羅恩能如此迅速地抓住每個學徒的核心問題,并用如此生動的方式展現教學理念。
“那么,我們今天的第一課就到這里。”
羅恩收拾著教學用具:
“回去后,請大家嘗試與自己的能力進行一次'對話'。不要想著如何使用它,而是感受它想要表達什么。”
“明天,我們將學習更深層的共鳴技巧——如何在不同的環境中保持穩定的共鳴狀態。”
學徒們離開教室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種教學方式對他們來說是全新的體驗,需要時間去消化和理解。
“您的教學方法確實很特別。”
艾拉走到羅恩身邊:
“我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迅速地贏得學生們的認同。”
“因為我把他們當作完整的個體,而不是需要修復的缺陷品。”
羅恩淡淡總結道:
“每個人的天賦都有其獨特價值,關鍵是找到正確的發揮方式。”
艾拉點點頭:“希望老師能夠認同您的理念。”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他更關注的是實用性和產出效率。”
女巫說到這里,低聲嘆了一口氣:
“如果學生們的能力提升速度不夠快,他可能會質疑您的教學方法。”
下課后,羅恩向艾拉要到了每個學徒的詳細檔案。
這些檔案十分完整,不僅記錄了血脈構成和能力表現,還包含了每個學徒的成長經歷、心理評估,甚至是家族歷史。
“這些孩子的背景都比較……特別,或許這也是他們的天賦異于其他同齡人的原因。”
艾拉邊遞交檔案邊解釋道。
羅恩仔細翻閱著莉拉的檔案。
這名三眼族混血少女的父親,是翠環星殖民地的第一批三眼族移民。
母親則是一名來自主世界的學者,專攻異族文化研究。
“這個組合,怎么感覺像是故意安排的,不會是殖民地上層暗中拉的郎配吧……”
他在心中分析著這種血脈融合的可能性:
“三眼族的多維感知能力,配合人類的理性思維結構這確實能產生獨特的共鳴天賦。”
加雷恩的檔案則更加沉重。
他的父親是司爐星起義中戰死的“怨金士”領袖之一,那條金屬臂正是從父親遺體上移植而來。
母親是維納德買下來的難民,因為文化水平還不錯,在殖民地中從事基礎教育工作。
“也難怪,他的金屬臂會如此情緒化。”
羅恩若有所悟:
“不僅僅是生物改造的產物,也承載著一位戰士的意志和記憶。”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建立了新的教學節奏。
上午進行理論課程和集體指導,下午則輪流進行一對一的個人訓練。
這種安排,讓每個學徒都能獲得針對性指導,但也壓縮了他們的自主訓練時間。
第三天下午,輪到加雷恩的個人指導時間。
兩人來到學院的練習室,這里鋪設著吸收沖擊的軟墊,墻壁上鑲嵌著監測魔力波動的水晶陣列。
“加雷恩,我想讓你做一個實驗。”
羅恩指向練習室中央放置的一把訓練用鈍劍:
“用你的金屬臂去觸摸那把劍,但不要想著'使用'它,而是試著'傾聽'它。”
加雷恩有些疑惑,但還是按照指示走向訓練劍。
當他的金屬手指接觸到劍柄的瞬間,整個人微微一震。
“我感覺到了什么.但說不清楚是什么。”
他困惑地看向羅恩:
“就像是很微弱的回聲?”
“那就對了。”羅恩點頭鼓勵著:
“金屬具有記憶性,每一次鍛造、每一次使用,都會在其分子結構中留下痕跡。
你的金屬臂能夠讀取這些'記憶',這是純血人類或是純血司爐人都很難做到的。”
“但是導師,這種感知對實際戰斗有什么幫助呢?”
加雷恩的疑問很現實:
“我又不是考古學家,知道武器歷史有什么意義?”
“讓我換個角度來解釋。”
羅恩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制式長劍:
“這把劍是工廠批量生產的,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戰斗。
現在,試著同時感知兩把劍,告訴我有什么不同。”
加雷恩依言而行,左手觸摸練習劍,右手的金屬臂接觸制式長劍。
幾秒鐘后,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練習劍很活躍,充滿了各種雜亂的信息。新劍則很安靜,幾乎感覺不到什么。”
“這就是區別。”
羅恩開始闡述其中的深層含義:
“練習劍經歷了無數次訓練,吸收了不同使用者的技巧和經驗。
如果你能學會解讀這些信息,就等于獲得了前輩們的戰斗智慧。”
這個解釋讓加雷恩眼前一亮。
但羅恩接下來的話,讓他更加驚訝:
“而其實,這種能力的真正價值,不在于讀取武器的記憶,更在于讀取你自己金屬臂的記憶。”
“我的金屬臂?”
“當然。”羅恩的語調變得深沉:
“那條手臂的前任主人,你應該也很清楚。
他的戰斗本能、技巧記憶,甚至是對危險的直覺判斷,都深深烙印在金屬的分子結構中。”
“如果你能學會與這些記憶共鳴,就相當于獲得了一位無形導師的指導。”
加雷恩凝視著自己的金屬右臂,更加困惑了。
“但是.那樣的話,我還是我自己嗎?”
這個問題,觸及了身份認同的核心困境。
“這正是你需要學會平衡的地方。”羅恩的回答帶著他的個人風格:
“共鳴不是被取代,是融合。
你依然是加雷恩,只是擁有了更豐富的經驗來源。
就像學習前輩的知識,并不會讓你失去自己的思維能力。”
接下來的時間里,羅恩指導加雷恩進行深度冥想,嘗試與金屬臂中的“記憶”建立更深層的連接。
過程并不順利。
最初幾次嘗試,加雷恩只能感受到混亂的情緒波動——憤怒、痛苦、不甘.
“這些負面情緒太強烈了。”
他擦拭著額頭的汗珠:“每次接觸都感覺要被吞噬。”
“因為你試圖抗拒它們。”
羅恩糾正道:
“那些情緒不是敵人,而是戰士最后時刻的心境寫照。試著理解它們,而不是害怕它們。”
對莉拉的個人指導,則面臨完全不同的挑戰。
這名三眼族混血少女的問題,不在于能力不足,而在于能力過強。
“每次使用第三只眼,都感覺要被信息洪流淹沒。”
莉拉痛苦地描述著自己的困擾:
“我能看到太多東西.每個人的情緒、每棵植物的生命狀態、甚至是建筑物中蘊含的歷史回響.”
“這種全方位的感知,讓我無法集中注意力做任何事情。”
羅恩仔細觀察著莉拉額頭的第三只眼,確實比純血三眼族的同類器官更加精密。
“你的第三只眼,除了繼承到三眼族的多維感知,還具備了人類的信息處理能力。”
他分析道:
“這種組合讓你能夠同時感知多個層面的信息,但也造成了信息過載的問題。”
“那么,有什么解決方法嗎?”
“有的,但需要學會信息過濾和優先級排序。”
羅恩在練習室的地面上,用魔力繪制出一個符文陣列:
“這是我改良的'感知聚焦陣',能夠幫助你訓練選擇性感知。”
符文陣列呈現出層次分明的環形結構。
內環代表核心關注目標,中環是次要信息,外環則是背景噪音。
“站在陣列中央,然后嘗試只關注內環范圍內的信息。”
莉拉依言走入陣列中心。
當她睜開第三只眼時,原本混亂的信息流變得有序。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羅恩的情緒狀態,但周圍環境的雜亂信息被有效過濾了。
“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她興奮地說道:
“就像從噪音中找到了清晰的旋律!”
“這只是第一步。”羅恩繼續指導:
“真正的目標,是讓你不依賴外部輔助,也能實現這種聚焦效果。”
“這需要大量的練習,以及對自己能力特性的深入理解。”
隨著個人指導課程的深入,學徒們開始感受到細微但重要的變化。
加雷恩的金屬臂不再只是情緒化的累贅。
雖然還無法完全讀取其中的戰斗記憶,但他已經能夠感受到手臂在面對不同情況時的“建議”。
莉拉的第三只眼也變得更加可控。
雖然仍需要借助符文陣列的輔助,但她已經能夠進行短時間的選擇性感知。
其他學徒同樣有著各自的進展。
西德學會了與更多種類的能量形式,建立初步共鳴;
阿爾弗雷德的溫度控制變得更加精確,火焰也更加穩定。
但這些進步,都是漸進式的、不易察覺的。
從更加實際的角度上來看,個人指導占用了學徒們大量的自主訓練時間。
一些學徒開始產生疑慮。
“拉爾夫導師的方法確實很有趣,但我的法術釋放速度好像沒有明顯提升。”
課間休息時,阿爾弗雷德向同伴們抱怨道:
“以前我能連續釋放三次火球術,現在還是三次。
但按照學院的標準進度,這個時候我應該能勉強釋放第四次了。”
“我也有同樣的困擾。”另一名學徒附和道:
“雖然感覺身體狀態更好了,魔力運轉也更順暢,但具體的能力數值好像沒有明顯提升。”
這種疑慮在私底下蔓延著。
學徒們對羅恩的教學理念確實印象深刻,“共鳴”的概念也讓他們感受到了不同的體驗。
但在崇尚量化指標的學院環境中,看不到直觀數據提升的訓練方法,難免讓人產生懷疑。
“也許拉爾夫導師的方法更適合長期發展?”
莉拉試圖為羅息辯護:
“他說過,真正的成長需要時間沉淀。”
“但問題是,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
加雷恩的話道出了所有人的擔憂:
“每個月的能力測試,每個季度的進度評估.如果我們的數據不達標,就可能被降級培養標準,甚至失去在學院的學習資格。”
這種現實的壓力,讓學徒們陷入了矛盾的心境。
一方面,他們確實從羅恩的教學中感受到了新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量化指標的壓力讓他們不得不考慮見效更快的訓練方法。
兩周后,學院舉辦了一季度一次的對練賽。
這是維納德殖民地的傳統活動,旨在檢驗學徒們將理論知識轉化為實戰能力的水平。
比賽的規則相當簡單:
每名學徒可以選擇一件武器,并用自己最擅長的符文對其進行臨時強化,然后進行實戰對練。
勝負的判斷不僅看戰斗結果,還要評估符文應用的創新性和技藝水平。
整個學院的混血學徒都會參與其中,羅恩班所在年級的參賽者共有四十三名。
比賽在學院的圓形競技場舉行。
觀眾席上坐滿了學生、導師們,以及殖民地中的居民代表。
維納德的虛骸投影出現在貴賓席上,銀色眼眸掃視著整個會場。
“這是檢驗教學成果的重要時刻。”
艾拉在羅恩身邊低聲說道:
“老師會根據那些學徒們的表現,來評估不同教學方法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