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要塞司令部的銅鐘敲響十二下,坎貝爾爵士盯著懷表上的秒針,每一格跳動都像絞索又勒緊一分。
窗外,又一批從柔佛前線潰退下來的英印士兵正被憲兵隊用槍托趕進戰壕。這些纏頭巾的錫克人和黝黑的印度兵,幾個月前還是大英帝國最忠誠的殖民地軍團,此刻卻像行尸走肉般拖著步槍。誰都知道,只要柔佛海峽對面的太平軍一開大炮,這些膽小鬼又會如驚弓之鳥一樣從陣地上潰退下來!
“爵士,飛艇觀測站急報!”一個通訊參謀撞開門,“太平軍的裝甲縱隊已出現在柔佛海峽北岸,距柔佛長堤不足五英里!”
作戰室里頓時死寂。沙盤邊,馬來亞軍團參謀長威廉姆斯上校的忽然神經質地笑起來:“沒,沒關系,我們還有柔佛海峽,那些鋼鐵怪物肯定不會游泳”
坎貝爾沒接話。他走向鑲著維多利亞女王肖像的橡木柜,取出一瓶珍藏的蘇格蘭威士忌。琥珀色液體在玻璃杯里搖晃時,他想起一個月前胡德上將在這間屋子里的豪言:“等我把潛龍級干沉,我就帶著艦隊殺回新加坡”可現在胡德的艦隊正在馬六甲海峽某處的水下腐爛,而太平軍的“鐵牛”裝甲車即將碾過帝國最后的防線——單靠一道柔佛海峽是擋不住太平軍的裝甲車的,因為海峽南岸的陣地上根本就沒有準備戰斗的士兵一個都沒有!
玻璃突然震顫起來——遠處傳來悶雷般的炮聲。坎貝爾走到陽臺,看見港區方向騰起三朵傘狀煙云。那是應該是“威爾士親王”號岸防炮臺在試射,254毫米炮彈的落點卻歪得離譜,最近一發竟砸在了自家運煤碼頭上。
“讓炮兵指揮官來見我!”坎貝爾摔碎酒杯,“這種準頭怎么阻擋登陸?”
“恐怕.”副官咽了口唾沫,“不是試射。太平軍的‘潛龍’級戰列艦正在我們的海島附近炮擊!”
新加坡真約寺的青銅鐘在暮色中嗡嗡震顫。鐘樓的暗室里,吳文佑用煤油燈照著懷表,表蓋內側貼著張泛黃的照片——那是十五年前被刺殺的李蘭芳,馬來亞華人抗英領袖,他的結拜兄長。
“戌時三刻。”老人合上表蓋,轉向身后二十名身著真約派黑袍的青年,“英夷的軍火庫換崗了?”
“換了,今晚值班的是廓爾喀營。”年輕人撩起黑袍,露出腰間磨得發亮的左輪槍,“而且談好價格了,三百銀元外加一份赦免令,就能換他們睜只眼閉只眼。”
吳文佑點頭,從天王像底座抽出一卷南洋兄弟煙草公司海報。撕開背面,赫然是手繪的新加坡要塞布防圖,每個炮位都用朱砂筆畫了圈。他手指停在維多利亞碼頭:“阿財帶第一隊炸輸水管道,阿義的第二隊搶占電報局,其余的”
“轟!”
突如其來的爆炸震落鐘樓積塵。眾人撲到窗前,只見港口油庫方向竄起百米高的火柱,將黃昏染成血色。更駭人的是海面——數十艘燃燒的舢板正順潮水漂向英艦錨地——那里現在已經沒有大艦隊了,只停了一些小炮艇和武裝商船。
“提前動手了?”青年們慌亂摸槍。
吳文佑卻盯著西南方夜空——那里有六顆紅色信號彈正緩緩墜落。“不,是太平軍的總攻信號。”老人突然熱淚盈眶,扯開黑袍露出內襯的紅袍,胸口還有“圣兵”二字,正是老款的太平軍服,“放號炮,讓全城的兄弟舉兵!”
柔佛海峽北岸,李容發中將的野戰指揮部設在一輛改裝過的“紅星鐵牛”裝甲指揮車里。蒸汽鍋爐的轟鳴中,通訊兵正用火花式發報機向汶萊灣基地發送最后確認:
“戊字第七號令確認,總攻發起。當前潮高3.2米,流速1.4節,東南風二級。”
李容發推開頂艙蓋,咸腥的海風撲面而來。月光下,三百臺裝甲拖拉機在灘頭排成三列,每臺裝甲拖拉機兩側都綁上了橡皮浮筒,拖拉機底部還做了防水處理,拖拉機的后部還掛上了水輪機。更壯觀的是裝甲拖拉機隊后方——上萬輛加裝浮筒的自行車整齊列陣,車把上架著步槍,后座捆著炸藥包。
“軍長,飛艇偵察隊報告!”作戰參謀遞上剛解譯的電文,“英軍把最后兩艘炮艇調去守長堤了,海峽中段防御空虛!”
李容發嘴角揚起。三天前他故意讓工兵在克蘭芝沼澤遺落假地圖,上面標注“太平軍主攻方向:柔佛長堤”。現在英國佬果然中計,把所剩無幾的海防力量全調去了錯誤位置。
“傳令:裝甲營正面強渡,自行車團分兩翼包抄。”他扣上最新寬的太平鋼盔,“告訴弟兄們,今晚加餐的燒豬在獅城總督府等著!”
汽笛長鳴中,第一波“鐵牛”轟然入水。這些40馬力的鋼鐵巨獸在淺灘尚能靠履帶劃水,進入深水區后便啟動尾部的水輪機,慢吞吞浮渡。當領頭的“泰山號“突進到海峽中線時,英軍岸防炮終于反應過來,但6英寸的大炮準頭太差,只是在海面上炸出一道道水柱,偶爾才有一輛臺“鐵牛”被掀翻。
“全速!別給炮手修正彈道的機會!”營長王富貴在傳聲筒里咆哮。他這輛“衡山號”的觀察窗已被破片擊碎,海水混著彈片從裂縫噴入,嚇得裝填手哇哇大叫。
突然,海峽南岸亮起數十處火光——不是炮焰,而是民居窗口陸續點起的油燈。燈光在黑暗中組成巨大的箭頭,直指英軍岸防炮陣地側翼的射擊死角。
“真約派的兄弟指路了!”觀測員尖叫,“兩點鐘方向,三百米,沙洲可登陸!”
新加坡港務局大樓頂層,威廉姆斯上校的望遠鏡鏡頭里,港區已是一片混亂。
真約派起義者用煤油點燃了海關倉庫,火勢順著貨棧蔓延到海軍造船廠;潰散的印度兵正在搶劫渣打銀行金庫;更可怕的是東南角——太平軍的自行車突擊隊居然騎著車沖進了萊佛士酒店,住在那里的英軍白人軍官老爺的夫人們全都成了俘虜。
“爵士,必須立刻轉移!”他轉向癱坐在沙發里的坎貝爾,“’臺風號‘已秘密靠泊三號碼頭,足夠帶走司令部和所有大部分的白人軍官。”
坎貝爾呆滯地望著墻上那幅馬來亞地圖——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突然抓住威廉姆斯上校的袖口:“那些廓爾喀營的士兵他們為大英帝國服務了三代人,英屬印度還需要他們.”
“他們可以乘坐救生艇撤往蘇門答臘每艘救生艇能載十二人。”威廉姆斯上校苦笑著一指窗外,“而且我認為,比起廓爾喀人,您更該擔心這個.”
窗外傳來金屬扭曲的恐怖聲響。港區入口處,一輛太平軍“鐵牛”裝甲車正碾過路障,轟鳴著而來,后面還跟著一大群太平軍和華人民兵。
太平軍居然已經殺到了坎貝爾爵士的司令部門口,這速度實在也太快了!
當第一發75毫米炮彈在港務局外墻炸開時,威廉姆斯慌亂地拽著坎貝爾沖下樓梯。他們在這座港務局大樓里遇到的每一個白人軍官都跟沒頭蒼蠅一樣在逃竄,在哭喊,看著就好像世界,不,是大英帝國的末日一般!
當第二天的黎明到來時。李容發拎著把左輪手槍大步踏進了總督府的大廳,當著一群聞訊而來的華人領袖,展開了一封黃絹詔書:
“奉天承運,諸王會議詔曰:馬來亞本華夏故土,今偽英竊據,荼毒生靈。著南洋軍團克復新加坡,拯黎民于水火”
同一時刻,新加坡島南面十海里外的醫療船“仁濟號”的甲板上彌漫著濃烈的碘酒味。身負重傷,剛剛蘇醒過來的羅新華倚在舷窗邊,左肩繃帶滲出的鮮血已凝成暗紅,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小野寺椿用沾濕的棉布擦拭他額頭的冷汗,神宮寺薰則將望遠鏡小心抵在他未受傷的右眼前。鏡片另一端,新加坡島在黎明的微光中燃燒.
“少將,李容發將軍已控制全島……”神宮寺薰輕聲匯報,卻被羅新華抬手止住。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海峽南岸——那是他這一代人的責任!他父親羅耀國曾經告訴他,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責任,而他這一代人的責任,就是把太平洋變成太平天國的洋。
現在這個目標就快要實現了!
“椿,你聽見潮聲了嗎?”羅新華突然開口,嗓音沙啞如銹鐵摩擦。
小野寺椿一怔,隨即垂首:“是勝利的潮聲。”
“不。”他搖頭,染血的手指扣緊窗框,“那是我父親的話,他告訴我和阿中……”
話音未落,海峽北岸驟起鐘鳴。羅新華聞聲望去,只見新加坡港口廣場上的銅鐘被華人勞工合力撞響——這是勝利的鐘聲!
羅新華染血的嘴角微微揚起,低聲呢喃:“老豆,這海……終于是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