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耀國拉著高子鉆進堺市華租界管理局為他準備的馬車,向著堺市華租界內的真約神道宮支殿而去。車廂內光線昏暗,只有窗外偶爾閃過的路燈映照出兩人的輪廓。他拉上窗簾,從懷里掏出那部用了十幾年的“小米手機”,翻開歷史資料,調出另一個時空的“幕末第一美人”楠本高子的黑白照片。
高子盯著屏幕,瞳孔驟然收縮,嘴唇微微顫抖:“她……我看起來怎么那么憂郁?”
羅耀國側目打量身旁的少女——混血兒的精致五官,白皙的肌膚,眉宇間雖有幾分憂郁,但和照片里那個眼神空洞、仿佛被命運壓垮的高子相比,眼前的她更像是溫室里精心培育的花朵,憂郁只是皮相,而她的靈魂卻是充滿自信的——楠木藩三十五萬石的少主,真約神道宮的下任祭主,幾人之下,二千多萬人之上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不自信?
“因為這是我們在天上分別時,我替你拍下的照片。”羅耀國輕聲道,“沒想到你也追著我一起下凡來了。”
高子臉頰微紅,睫毛輕顫:“高子在天上是您的……女仆?”
她雖然有個自信的靈魂,但是面對“天使大御神”,她還是不敢想象自己是對方的妻子甚至情人.
羅耀國心里暗笑——在2024年的那個世界,他哪有機會讓日本第一美女當女仆?他要有這樣的女仆,還穿越個頭啊?
但此刻,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高子眼中瞬間盈滿光彩,雙手交迭在膝上,聲音輕得像羽毛:“高子愿為天使效死。”
真約神道宮的大殿內,檀香繚繞。巨大的十字架上,“天父昊天皇上帝”七個鎏金大字在燭光下閃閃發光。十字架兩側,楊秀清版的“天王像”和楠木稻子版的“天照像”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人。
羅耀國踏入大殿時,目光在那兩尊神像上停留了片刻。楊秀清的神像被塑造成獨眼龍的形象,手持寶劍,威風凜凜;而稻子的神像則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懷里抱著一個嬰兒。
“九弟,這邊坐。”楊秀清一邊招呼羅耀國落座,一邊微微瞇起獨眼,目光在羅耀國和高子之間來回掃視。
羅耀國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從高子手中接過三炷香,在十字架前恭敬地拜了三拜。但是卻沒有給十字架兩側的“天王像”和“天照像”上香。
“四哥的氣色不錯。”羅耀國終于開口,在侍從搬來的太師椅上坐下,“看來朝日合邦的事情進展順利?”
楊秀清哈哈大笑,笑聲在大殿里回蕩:“托天父洪福,萬事俱備。就等和宮即位了。”他說著,獨眼卻緊盯著站在羅耀國身后的高子。
高子低著頭,但羅耀國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個親密的動作讓楊秀清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給高子的好處不可謂不多,可羅耀國只是用“通天鏡”中的相片就把她給拉攏了過去。
這個“天使大御神”不好對付啊!
“惠甫。”羅耀國喚道。趙烈文立即上前,將一份燙金的折本遞給楊秀清。
“《華夏聯盟條約》?”楊秀清挑眉,慢條斯理地戴上金絲單片眼鏡,“九弟這是要拉老哥一起對付洋人?”
羅耀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北約已經成立,英、德、俄三國聯手。東亞若不能團結,只會被各個擊破。”
楊秀清翻閱著條約,突然冷笑:“中華第一,日本第二,朝鮮第三?九弟,你是不是忘了朝日即將合邦?”
“四哥。”羅耀國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已經算過了,朝日合邦恐怕難成。”
大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黃文金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而侯謙芳則緊張地看著楊秀清的反應。
“放肆!”楊秀清猛地拍案而起,“這是天王托夢親口所言!傳的是天父之旨,難道九弟連天父的旨意都要質疑?”
羅耀國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走到十字架前。他伸手撫摸著上面的銘文,突然轉身:“葦原中國是天父皇上帝授予天照大御神,再由天照授予天孫的。”他拍了拍胸脯,“這里.騙不過的!”
這句話像一柄利劍,直刺楊秀清的要害。東王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天父認可”純屬捏造。
羅耀國接著又放話道:“四哥,你要做違背天父之意的事情盡管去做,我不會阻止你,因為沒有必要這事兒成不了!”
“九弟。”楊秀清強壓怒火,聲音變得嘶啞,“你到底想要什么?”
羅耀國走回座位,示意高子為他斟茶:“很簡單。第一,簽了這份《華約》;第二,朝日艦隊隨我遠征印加。”
“印加?”傅學賢失聲叫道,“那不是要跟英國人開戰?”
羅耀國笑而不語,只是看著楊秀清。大殿里靜得能聽見蠟燭燃燒的噼啪聲。良久,楊秀清突然大笑:“好!好!九弟果然深謀遠慮。這華約,我簽!我簽!”
他知道,這個“華約”他不簽是不行的!
他簽了,他才能試著搞一下朝日合邦,要是不簽,羅耀國這個“天使大御神”天天在堺市開噴放嘴炮,他的朝日合邦還不給噴黃了?
而簽了“華約”,不交投名狀也不行!所以朝日聯合艦隊高低得跟著走一趟美洲!至于將來只要朝日合邦的事兒能推進,他楊秀清能把朝鮮、日本兩個國牢牢抓在手里,未必不能借著“華約”、“北約”大戰的機會,做一回“海上漁翁”——他可還是太平天國的東王九千歲。
只要羅耀國和洋鬼子交戰不利,他就有機會入主.
“印加那邊.”這時楊秀清又把話題轉向了印加方面的沖突,“真的非打不可?”
羅耀國點點頭:“智利的硝石礦,關系到火藥的供應。印加的鳥糞,又是最好的肥料,關系到幾億人的飯碗。現在英國人已經動手了,我們不能坐視。”
“九弟.”楊秀清湊近一些,“要不咱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老哥我出面斡旋一下,鳥糞和硝石,咱們和英國來個三七、四六、五五.如何?”
羅耀國笑道:“四哥要斡旋當然好了,不過聯合艦隊還是得派。”
“好!就這么定了!”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心照不宣。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而印加戰場將成為檢驗“華約”成色的第一塊試金石。
離開前,羅耀國突然回頭:“對了四哥,高子這孩子在天上就是我的人,不如讓她隨我去天京住些時日?”
楊秀清臉色一青——在天上就是你的人.這是“神格”啊!你這個“天使大御神”太可惡了!
心里雖然這么想的,但楊秀清面子上還是得端著笑臉:“好好,她既然是你的人,那以后就讓她跟著你吧!”
堺市華租界邊緣的一間破舊旅舍里,煤油燈的光芒在暴雨夜中顯得格外微弱。二十多名浪人和農夫打扮的男子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神情專注地聽著講臺上的桂小五郎講話。
“諸位請看。”桂小五郎用炭筆在木板上畫出一個餅圖,“日本兩千多萬石的收成,有六成進了武士和神官的腰包。而耕作的農民,終年勞作卻食不果腹。“
坂本龍馬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這是太平天國實行的《天朝田畝制度》。在太平天國,農民只需繳納一成半田賦,其余都歸自己所有。”
房間里響起一片驚嘆聲。一個年輕的農夫顫聲問道:“大人,這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巖崎市太郎接過話茬,“我在長崎親眼見過從江南來的商船,那些農民穿的都是新棉布,臉上有肉!”
“可是.”一個年輕武士猶豫道,“沒有武士,誰來維持秩序?誰來保衛國家?”
桂小五郎冷笑一聲,從包袱里取出一把天歷式步槍:“太平軍的士兵都是普通農民出身,但他們用這個,打得洋鬼子抱頭鼠竄!”
眾人傳閱著步槍,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坂本龍馬趁機說道:“而現在,楊秀清簽了‘華約’,上了太平天國的戰車,又要拉著我們去遙遠的印加送死,就為了保住他的權位,卻不給我們應有的土地!”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一個浪人拍案而起。
“不能白白送死!”
桂小五郎示意大家安靜:“現在時機未到。但我們可以做三件事:第一,在各藩傳播《土地均享令》;第二,搜集武器;第三”他壓低聲音,“等待太平軍和英國人開戰的機會。”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急促的哨聲。巖崎市太郎一個箭步沖到窗邊,臉色大變:“是華租界的巡捕!”
“從后門走!”坂本龍馬迅速吹滅油燈,“記住,下個月十五日,在奈良的東大寺集合!”
眾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雨夜中。而在不遠處的碼頭,太平軍的艦隊和朝日聯合艦隊正在做出征美洲前的最后準備。羅耀國站在“西安”號的甲板上,望著雨中若隱若現的堺市輪廓,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在他身后,高子撐著油紙傘,輕聲問道:“天使大人,我們真的要去印加嗎?”
“不去。”羅耀國轉身,接過傘柄,“我們真正的目標是美國西海岸!和美國相比,印加無關緊要。只要能搞定西海岸,印加的難題自解。”
雨越下越大,浪濤拍打著艦身。在這個暴風雨之夜,革命的種子已經悄然播下,而太平洋的爭霸戰,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