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接到傳令的時候睡得正香。
夢中女兄弟英姿颯爽,兩人同乘一騎策馬草原,馬尾辮青春飛揚,正好單手拉韁,另一手從前面環繞過去掌舵。
女兄弟似幽還怨,回眸白了一眼,然后就吻在了一起。
掌舵的手開始劃拉,剝開了雪白的……
“陸公子,陸公子”叫門聲打斷了與女兄弟馳騁草原的夢。
陸行舟惱怒地睜開眼睛,發現女兄弟正被摟在懷里,沒有馬尾,長發披散。自己的手倒是在掌舵,柔柔軟軟甚是舒適。
兄弟就是可靠。
此刻盛元瑤的眼神和夢中極為相似,似幽還怨的,小嘴還有些噘著,顯然也因為被打擾了清夢很是不爽。
陸行舟惱怒地問:“誰啊,什么事?這都下半夜了,讓不讓人休息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呃……”傳令兵尷尬地道:“就是陛下讓陸公子去覲見。”
“草!”陸行舟一肚子不爽地翻身而起,低頭吻了吻盛元瑤的額頭:“好好休息,你也累壞了。皇帝八成找我問計之類的,我去敷衍一下。”
盛元瑤睡眼惺忪:“說不定給你賜婚呢。你和我抱一起睡覺,嘻嘻……”
“……這睡眼惺忪的還能爭這個真是牛逼。”陸行舟哭笑不得,披衣出門,警告傳令兵:“你什么都不知道。”
傳令兵無奈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盛小姐孕吐的事我們倒是早知道了。”
陸行舟:“……”
瓜妹一定想不到她自己的歪瓜都在邊境悄悄傳遍了……
兩人往關城上疾走,陸行舟隨口問:“陛下找我什么事?”
“不太清楚,只知道遣使去找妖皇了,但不知道談了什么。”
陸行舟心中一個咯噔,壞了。
果然到了廳中,顧戰庭霍行遠都在,見到陸行舟前來,第一句話就是:“行舟與妖皇有舊?”
凍月寒川之役,顧戰庭知道陸行舟參與了,也聽說“妖皇圣主搶男人”的傳聞,但顯然不清楚陸行舟曾經被龍傾凰抓走一小段時間的事情,更不知道陸行舟還賣過龍傾凰的人情。
陸行舟道:“與葉先生赴凍月寒川試煉時,曾遠遠見過妖皇。哦對了,有過什么傳聞,陛下侯爺可別信,亂七八糟的。”
顧戰庭擺擺手:“誰信那種東西。按這么說,妖皇其實也不認識你?”
“也當是遠遠見過吧,我在先生身邊位置,可能還算是挺矚目的,不過也沒資格和她對話。”
顧戰庭點點頭:“也當是如此。嗯……不管怎么說你也算和她有過一面之緣,這次便由你出使。”
陸行舟面無表情。
“放心,妖皇自重身份,不會苛待來使。”顧戰庭一副忽悠小年輕的樣:“你這次本來就立有大功,本來朕打算回京再行論功,如今出使在即,便先封你禮部郎中之職。若是出使得力,回京還有封賞。”
霍行遠在旁道:“禮部郎中可是從五品官員,須知霍珩二十歲為官,如今二十八了也就是工部郎中,與你平級,可謂平步青云了。還不謝恩?”
陸行舟淡淡道:“陸某二十歲,武道三品,丹學二品。霍珩?他修行一定很高吧?”
霍行遠一口氣哽在喉嚨里,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戰庭倒是不以為忤:“果然,年輕人才就是該有傲氣。”
陸行舟道:“既是出使,陛下想要達成什么結果,不妨先讓臣心里有數。”
顧戰庭頷首道:“首先摸清楚龍傾凰這次進攻的真意是什么,其次若能談判歸還北疆諸城,那便大功一件。”
陸行舟心中冷笑。
你還想歸還北疆諸城,你當龍傾凰是傻子,還是當我是傻子?
至于真意……幾乎不用想,陸行舟就知道龍傾凰這一次的進攻根本就沒想真打,目的就是為了逼出現在這個談判結果,或者索性說,就是想光明正大見他。
也是告訴他,你就算跟在乾皇身邊,朕也能讓他把你送過來。
之前說她悍然興兵是為了搶男人,那是過于自戀了。但這一次基本沒跑,就是為了他來的。
本覺得母暴龍在謀略上一般般,這么看起來其實也還挺有點東西的,大乾這邊的所有反應都被她算得明白,直接走向她想要的結局。怪不得能一統群妖,也不是吃素的。
這使者是做不得的……做了多半就回不來了。
別看龍傾凰好像對你很感興趣,帝王之心歷來剛硬,覺得你有能力想得到你,可若是確定無法為其所用,能像蘇武那樣被丟去牧羊幾十年都算運氣了。
可有拒絕的余地嗎?
這是連出城逃跑都沒機會,真跑了下一刻就被暴龍抓回去了,她們的神念覆蓋可不是鬧著玩的。
陸行舟平靜地拱手:“臣領命。”
顧戰庭頗為滿意他這種平靜的態度,覺得這反倒有成事的可能,便道:“陸郎中這便去吧。”
陸行舟再度拱手,轉身離開。
踏上關城,抬頭望天。
這一夜窮折騰,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不就是應付一頭母暴龍嘛……真回不來?那也未必。
離開天瑤圣地時,夜聽瀾給的卦象是利涉大川。
何謂利涉大川?可不僅僅是那些貞吉的解釋。
這是需卦。
需,須也,險在前也。剛健而不陷,其義不困窮矣。
陸行舟一躍出關,到了前方群妖營寨之前提氣朗聲:“陸行舟求見龍皇陛下。”
“吱……”
連霍行遠前來都吃了個閉門羹的妖怪大營,在這句話之后忽然大開寨門。
守衛妖將正是被他放回去送信的那位,見到陸行舟昂然立于寨前,竟然躬身行禮:“陸先生,陛下等你多時。”
陸行舟不知道遠在后方關城之上顧戰庭霍行遠有沒有在看,也不在意,在妖將帶領下大步入營。
主帳之外有人看守,見到陸行舟前來,都像看怪物一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妖將立足于外,低聲道:“陛下在里面等陸公子。”
陸行舟點點頭,揭帳而入。
龍傾凰立于案前,低頭在看一張地圖,左右無人,只有她自己。
穿的不是此前戰斗時的那一身金袍,而是當初在寒嵐城買的服飾,長裙曳地,衣帶飄飄,無端顯得人柔婉了三分。
但那高挺的身姿,卓然的氣質,以及那壓都壓不住的龍威,依然提醒著任何人,這是一個多么強勢霸道的女人。
見陸行舟進來,龍傾凰的目光從地圖上挪開,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忽地一笑:“你看,不管你用假名陳羽,還是在海上讓閻君出手,幾次三番和朕捉迷藏……可惜你自家皇帝會把你送過來,你逃不過朕的手掌心。”
陸行舟笑笑:“多謝陛下。”
龍傾凰怔了怔:“謝我?”
“一謝陛下看得起我,無異于躬身三顧了,陸某豈無一點知遇感懷?二謝陛下夜間明明可以直接在萬軍之中捉了我,卻沒有這么做,如今是顧戰庭自己把我送過來的……那是陛下為了我的名聲著想。雖然陛下未必會讓我回去,好像也沒有本質區別,但好歹留了些余地。”
龍傾凰眼有笑意:“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朕的媚眼好歹沒有拋給瞎子看。”
陸行舟嘆了口氣:“但我想不明白,陛下是何必呢?妖族人才濟濟,又不缺我一個。如果只是因為陸某以前的得罪,又似乎過于興師動眾了些。”
“你也知道你得罪了我?”龍傾凰踏前幾步,伸手去挑陸行舟的下巴,笑意盈盈:“你明明和夜聽瀾是一伙的,倒是騙得朕好苦,最后幫夜聽瀾解決了圍攻,還給我一個假名。我龍傾凰出生至今,都沒被人這么耍過……”
那修長的纖指挑過去,陸行舟側頭躲了一下。
再挑,再躲。
龍傾凰惱羞成怒地一把捏住那愛躲的下巴,語氣變得惡狠狠:“如今落在我手里,你打算怎么死?”
陸行舟也不躲了,平靜地看著她:“陸某幫陛下的,償還不了這點得罪么?陛下說我為夜聽瀾解決圍攻,可那次也為陛下提醒了偷襲;這次救了大乾將士,卻也為陛下護持了圣山。”
龍傾凰當然知道陸行舟不欠自己,嚴格來說是自己欠他。
護持圣山這一件事,就足夠抵消任何得罪。
但她還是惡狠狠道:“那你用假名騙我怎么算?朕最恨人騙我!”
陸行舟淡淡道:“然而陸行舟也是個假名,當時如果這么報了,陛下會覺得我在騙你么?”
龍傾凰愣在那里。
是哦,聽說陸行舟是霍殤……
“世上知道我真名的人一共只有兩個。一個是自幼與我相依為命的阿糯,一個是調查案件最終被她查出點線索的盛元瑤。陛下是第三個。”陸行舟笑笑:“我真名叫霍青,不是外界傳言的霍殤。”
龍傾凰還以為他要說霍殤,結果居然是一個從來沒想過的答案,心中頗覺意外。頓了頓,很快板著臉道:“不信。一共只有兩個?你自幼跟隨閻君,閻君不知?”
“閻君自己也瞞我真名和出身……她明知道我的名字是根據她而起的,必是假名,但她自己沒告訴我真名,便也沒有追根究底問我的真名,這是她的大氣。”
“……那你現在的宗主沈棠?”
“她知道陸行舟是假名,但從來不問我隱私。”
“夜聽瀾?”
“她也沒問過。”
其實陸行舟很想說,因為她們都知道名字只是個代號,叫霍青還是叫陸行舟都不影響她們相戀的對象是我這個人,所以一點都不重要。
問那些干啥呢,問了只會揭開情郎幼年的傷疤,那不是什么好體驗,善解人意的棠棠和母性爆棚的先生自然都不會這樣做人。
但顯然傻子才會這么說,母暴龍氣憤自己騙他,如今把真實告知,并且讓她覺得所知的真實比別人都多,當然是最佳選擇。
果然龍傾凰終于露出了一絲喜意,強行繃著臉道:“就算你告知了真名,也只是亡羊補牢,還不夠。”
陸行舟無奈地笑笑,笑容里頗有幾分看刁蠻小女友的無奈和寵溺感:“那陛下想如何?”
又是這種深情眼神,又是這種笑容。
賊特么能騙人。
龍傾凰磨了磨牙,忽地摸出了一把豬毛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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