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看,這好像還真是龍傾凰繼續進軍的良機。
顧戰庭牽動舊傷,大軍剛剛從生死邊緣拯救回來疲憊不堪,還真是最虛弱的時候,要打還真就趁現在。
雖然實際沒有那么簡單……拒妖關可不同于前面那些防御工事,這種千載雄關的陣法都不是之前隨便云龍探爪就能廢一半的可以比擬;顧戰庭牽動舊傷又不是再次被打傷,狀態沒那么差,壓著舊傷依然能戰。
而妖族剛剛占回去那么多城,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消化才行的,尤其是剛剛顧戰庭棄了的主城,里面還有趙嘉勇等等一大堆將領率眾在城中各處潛藏。就算是龍傾凰一股腦兒全抓了,也需要有一定的時間招降安置。
這連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整軍撲上來是鬧哪樣啊?
不過這很符合龍傾凰的氣質……顧戰庭實在頭疼,轉向眾將道:“你們怎么看?”
向安道:“為今之計,需向國師求援。此前的邊城國師可以不管,這打入拒妖關了,國師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顧戰庭的神色不太好看:“除了求援于國師,你們自己就沒點想法?”
向安猶豫片刻,還是道:“妖皇這樣毫不停留地直接來攻,一定沒有時間平靖后方。可以派人潛回邊城,聯絡趙將軍等人,在后方策動起事。”
顧戰庭微微頷首沉吟,卻不置可否。
卻聽霍行遠道:“臣建議遣使。”
“嗯?”顧戰庭冷冷道:“霍卿這是何意?”
“主要是妖皇到底想要什么。”霍行遠道:“按理說,她不應該不知道拒妖關難打,卻還要硬打,難道真想長驅直入?總該有個目的吧?不妨遣使問個明白。”
霍家做皇帝的白手套這么久,對皇帝有什么想法還是比較了解的,霍行遠一眼看出了此刻顧戰庭不想打。
如果真想打,向安的兩條意見都很中肯,并且是可以并行的,又沒什么取舍問題,直接就可以派人操作了,猶豫個錘子?
既然是皇帝自己想和談,總要有個人出來說,他霍行遠就是專門干這活的。
多少人罵他霍家,罵得死么,他是替皇帝背鍋的。
向安實在沒忍住,罵道:“鎮遠侯這話的意思,該不會是想求和吧?一場敗仗把武者之氣都打沒了么!”
霍行遠淡淡道:“本侯只是說遣使,摸清楚妖皇想要什么,可沒說過求和。”
“知道想要什么,之后呢?滿足就是求和,不滿足就是打,所以你到底想求和還是想打?”
“世事不是非黑即白,知己知彼才更要緊。”
“你……”
“都吵什么,成何體統!”顧戰庭冷冷打斷:“霍卿說的有一定道理,需知己知彼。龍傾凰此前發動戰爭,可以視為想奪回前些年丟失的地域,現在還繼續打,又是圖的什么,需要摸清楚。”
向安:“……”
別人打你還能因為什么,因為覺得你弱啊,草。
只要你能頂回去,管它因為什么!你以為你是在吃瓜嗎!
顧戰庭擺擺手:“先遣使,有結果再議。諸位各司其職,不要被鉆了空子。”
軍議就這么散了,向安等人憋著一股惱火負責關防去了,陸行舟拉著吃飽了瓜的盛元瑤和阿糯,一溜煙跑了。
有別于其他苦哈哈,盛元瑤在關城也有和父親交好的長輩,有屋子住。
三人躲進了屋,盛元瑤抱著肚子笑得歡實:“想不到皇帝是這樣的,他居然心虛了。”
第一次參與這個級別的軍議,對盛元瑤來說可以算是進了瓜田,看各方臉色實在太爽了。陸行舟只是笑,顧戰庭那點小心虛,竟然連瓜妹都沒瞞過去。
其實顧戰庭是有心魔,他無論如何不想求助夜聽瀾,否則事情沒這么難。
但這么多年來,大乾之所以和妖族打得有來有回甚至上風,那是大乾與天瑤圣地精誠合作的結果,從來不是因為大乾本身。一旦你想把天瑤圣地排出去,那就得承擔后果。
說來有時候陸行舟也能從男人角度理解這個皇帝,明明是當世幾個至強者之一,卻被一個女人死死壓制掣肘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尤其是如果內心深處還對這個女人有意的話,那就……更是心魔。
那沒辦法,老登,這女人是我的。
盛元瑤道:“按這個趨勢,說不定后面真不要打了。”
陸行舟“嗯”了一聲。
“我也和你一起回京吧。”盛元瑤嘆了口氣:“戰線收縮成這樣,感覺是沒我什么位置的了。”
“怎么,你從軍不是為了歷練么,就這么半途而廢?”
“我都三品了”盛元瑤撒嬌似的說著,眼里卻有點微不可見的媚意。
歷練是為了誰啊……結果現在對手都成國師了,歷練一百年也趕不上,不如開擺。
說跟他回京,說說而已,主要因為這事不是自己能決定的,說走就走,把軍隊當什么了?這次還立了功,以之前斥候營統領的地位本就不低了,這次大概率會被封個雜號將軍,負責一個防區,更走不了。
既然走不了,這就又成了臨別,下次再見又不知道什么時候了。盛元瑤想起沈棠說的“有些事下手要快”,真有點想把陸行舟就地正法。
可惜讓她主動說這話是說不出來,就不知道男人有沒有想法給兄弟爽爽了。
盛元瑤不露痕跡地看了眼阿糯,你這小東西什么時候回來的,以為裝著一言不發就可以掩蓋你身為大燈籠的本質?
阿糯裝死。
現在嫌我燈籠了,麻煩您回憶一下當初的卦。
得加錢。
陸行舟倒沒想到今天這么激烈又混亂的戰局,這哥們還有心思想色色,對他來說是真的累壞了,感覺頭發都白了三根。此刻是真看不出盛元瑤眼里的暗示,頗為無力地趴到了床上:“不管了,我先歇會……”
阿糯蠢蠢欲動,想要給師父捏捏頭。
盛元瑤盯著阿糯,阿糯后退,再后退。
明明那么喜歡揉阿糯臉的瑤姐姐,開始想做后媽之后就這樣了……糯生一片灰暗,開門蹲屋外去了。
盛元瑤坐到床邊,想幫陸行舟捏捏頭,她也想起這一戰陸行舟謀劃甚多,腦子是會疲憊的。
纖手剛伸過去,就發現陸行舟已經睡著了。
于是捏頭的動作變成了撥開他鬢角的亂發,女將軍就著月光靜靜地看著男人熟睡的樣子,目光如水。
關城之外,無數妖兵妖將兵臨城下。
龍傾凰從云端落下,立于城外,抬頭看著關城上隱現的人頭涌涌,露出一絲冷笑。
她倒也沒有直接攻關,只是吩咐扎營,慢條斯理地坐在主營喝茶,安排輪班休息,一副次日清早攻城的模樣。
黑壓壓的營寨和沖天的妖氣給不遠處的關城死一般的壓力。
過不多時,龍烈進帳稟告:“陛下,剛才有個使者從關城上躍下來,說是顧戰庭遣使。”
龍傾凰悠悠道:“是哪個?”
“說是隨軍長史張什么來著的……”
“讓他滾。”
龍烈愣了愣,你不是想逼顧戰庭和談的么?
“朕輕易不斬來使,但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有資格和朕面談的。顧戰庭若有誠心談話,讓他派個夠資格的來。”
龍烈懂了,很快出帳把使者趕了回去。
使者回頭說了龍傾凰的意思,霍行遠等人都看向顧戰庭,顧戰庭面沉似水。
霍行遠咬了咬牙:“反正現在臣沒有實職,不影響什么,就臣去一趟吧。”
顧戰庭頷首:“霍卿依然公忠體國。”
這倒是真不容易,霍行遠此刻受傷還挺重的,一直沒有好好休養,這時候還主動請纓。
向安暗道你霍行遠打仗如果也有巴結皇帝這么賣力,說不定還真成一代名將了。
霍行遠壓著傷勢,躍出城下:“大乾鎮遠侯霍行遠求見龍皇。”
本以為他這資格是絕對夠了的,結果營中傳來龍傾凰毫不掩飾的鄙夷:“就是剛才的敗軍之將?不靠兒子救命人頭都送了的那個?”
霍行遠:“……”
“聽說那些城池的廢物城主和守將都是你的人,多謝啊。”
霍行遠:“…………”
“滾吧。”龍傾凰面都沒露,已經開始趕人了:“你們乾國就派這種東西和朕談話,是看不起朕?”
霍行遠忍著屈辱,慢慢道:“關城之中,除了陛下之外,已屬霍某品階最高。陛下說要夠分量的,莫非想讓陛下親自來談?”
“分量不在官品,在能力。”龍傾凰悠悠抿著茶:“誰能讓朕吃癟,朕尊重誰,就像夜聽瀾。”
霍行遠心中轉了好幾圈,要說這次讓妖族吃到癟的,盛元瑤?沈棠?
不對,此戰始末剛才大家對過,已經了解得十分詳細。盛元瑤雖然頂住妖將三天,是后方諸城之中唯一扛住了的,但也差點被破城了,是得了陸行舟救援才保住。當然,隨著此刻大家撤軍,歸元城現在也沒了。
后續沈棠救援大軍……多半也是陸行舟喊來的吧。真算讓妖皇吃癟的人,那肯定輪不到盛元瑤沈棠,而是陸行舟。
霍行遠忽然想起一個傳聞來。
妖皇和圣主搶男人……
這傳聞的男主角,豈不就是陸行舟?
所以妖皇擺了這么大陣仗,兵臨城下,勢壓乾皇,給的壓力是……為了見陸行舟一面?
霍行遠感覺世間最荒謬的事莫過于此。
如果是這樣,你是不是打算喊我一聲爹啊?
當然,這只是自己的猜測,妖皇實際可什么都沒說。霍行遠琢磨了一路回到關上,對顧戰庭也只是照實轉述龍傾凰的原話。
顧戰庭顯然并不會把那個妖皇與圣主搶男人的事當真,不過論及這次讓龍傾凰吃癟的他也只能想到陸行舟一個,顧戰庭沉吟片刻:“陸行舟呢?喊他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