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出嫁的春玉、春暖、春姝、春燕齊齊回娘家。
因為，這一日，春暖要在肖家收徒。
肖家大廳里早早擺好了案幾，案上放著香爐、燭臺與三本線裝的《本草綱目》。
青煙裊裊中，春暖穿著藏青色長衫，端坐在太師椅上，目光溫和地望著站在階下的三人：肖春安難得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臉，脊背挺得筆直；肖沐陽一身素色布衫，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盼盼穿著水綠色夾襖，手里緊緊攥著個小藥包，眼里滿是期待。
“時辰到，拜師禮開始！”
隨著肖家管家一聲吆喝，肖春安率先上前，端起案上的茶杯，雙膝跪地，雙手將茶杯舉過頭頂，聲音恭敬。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肖春安一拜！弟子愿潛心學醫，懸壺濟世，絕不辜負師父教誨！”
說完，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額頭輕觸青磚，動作虔誠。
春暖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將杯放在案上，伸手扶起他。
“起來吧，往后你便是我門下弟子，既要學好醫術，更要守住醫者仁心。”
年幼的肖沐陽也學著肖春安的模樣跪地獻茶，語氣卻帶著幾分少年人的憨直。
“師父，弟子肖沐陽雖然平時有點貪玩兒，但學醫是認真的！以后我一定好好背醫書、認草藥，爭取早點能給人看病，不讓您失望！”
春暖看著他，嘴角露出笑意。
“你性子活絡，倒是適合跟人打交道，往后除了學醫，也可多學學如何與人溝通，醫者不僅要醫病，更要醫心。”
春暖知道肖沐陽人小心志很高，是最早就表態想要學醫的。
最后輪到盼盼，小姑娘人小，跪在蒲團上只露出個小腦袋，她雙手捧著茶杯，仰著小臉說。
“師父，盼盼也想學好醫術，像二姨那樣幫人看病，還想記住夢里爺爺教的那些草藥，治好更多人的病。”
春暖接過茶杯，目光落在她攥著藥包的小手上，溫聲說：“好孩子，你有學醫的天賦，往后跟著師兄師姐一起學，有不懂的就問，師父會好好教你。”
三人再次行拜師禮，圍觀的眾人看著這一幕欣慰不已。
“暖暖，咱們肖家是杏林世家，幸好當年你執意跟著你祖父學了醫，將肖家的醫術發揚光大。”肖大老爺十分慚愧：“我和你父親三叔無用，以至于到我們這兒斷了層。”
“大伯不必自責，這也是當初祖父的決定。”
有時候春暖都想不明白：為什么祖父不讓兒子們從醫。
直到祖父被問斬的那一刻她明白了：祖父不是不允許兒子們從醫，而是不想讓兒子入宮為太醫。
一旦他們從醫，肖家祖上兩代太醫，到大伯父他們也會入太醫院的。
伴君如伴虎，祖父自己在宮中行走多年，看到了那份艱難，不想兒子們再步他的后塵。
肖家醫術斷層非他所愿，但是他知道自己熱衷于醫術后就全力托舉和培養，或許，他早就看到肖家會有這么一天吧。
拜師禮結束后，眾人圍坐在堂屋喝茶，春暖看著盼盼跟在肖春安身后認草藥，忽然想起什么，輕輕嘆了口氣。
春玉坐在她身邊，見她神色有些落寞，輕聲問：“暖暖，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春暖端起茶杯，指尖摩挲著杯沿，聲音帶著幾分懷念。
“在昌州收了幾個女弟子了。當時離開昌州的時候，我本想帶她們一起走，可她們有的家里有老人要照顧，有的已經定了親事，實在走不開，最后只能作罷。”
“她們也是身不由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也正常。”春玉聽了輕聲安慰道：“跟著你學了醫術，那也是了不起的事兒了。你能幫她們的也只能這么多了，說不定她們現在在昌州過得很好呢？”
“是啊，前陣子收到她們的信，說現在過得挺好的。”
春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們現在都能獨立看一些女人病，還學會了接生，在昌州的幾家藥坊里當了坐診大夫，她們說因為有了她們坐診，昌州的婦人們有病也不再藏著掖著，而是敢大膽的上藥坊去看診。”
“能造福一方百姓，也不枉你教他們一場。”
“是啊，這世道對女子不太友好，女子能看診，女人能大方的問診，也算是一種福氣。”
以前許多女子病了都不敢請大夫，因為不好意思描述病情，甚至連出門看病都要遮遮掩掩。”
春寧正好聽見她們的對話，走過來笑著著。
“昌州在這方面倒是開明，不像有些地方，覺得女人拋頭露面行醫不吉利，連藥坊都不肯收女大夫。能讓女弟子們有機會施展醫術，也是她們的福氣。”
“可不是嘛。我還記得第一次帶她們去藥坊坐診的時候，還有人質疑‘女人怎么能看病’，結果她們用醫術證明了自己——有個婦人難產，幾個男大夫都束手無策，最后是我的大弟子用針灸配合湯藥，硬生生把孩子平安接了下來，從那以后，就再也沒人質疑她們了。”
“二姨，你的弟子們好厲害！以后我也要像她們一樣，學好醫術，幫好多好多人看病，讓大家都健健康康的。”
盼盼也湊過來，拉著春暖的手說。
“我要好好學醫，我要超過春安舅舅和沐陽表弟。”
盼盼立下了雄心壯志，春暖聽了欣喜不已。
倒是春安和沐陽看著盼盼這丫頭哭笑不得：這不得于是向他倆下戰書？
他們可是男兒呢，這若是輸給一個小丫頭，豈不是很丟人？
春暖卻很清楚，盼盼不是說說而已，她確實有這個本事。
連著昌州的女弟子，春暖收了這么多個徒弟，真正有天賦的只有盼盼！
“好啊，咱們盼盼以后肯定比二姨的弟子們都厲害。是最厲害的小師妹，等你學好了醫術，二姨帶你去昌州，讓你跟她們交流交流，互相學習學習。”
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眾人身上，暖融融的。
藥房里，肖沐陽正拿了一本書請教春暖問草藥的用法。
肖春安在一旁整理醫書，盼盼趴在桌邊看藥方，春暖與春玉聊著昌州的往事，空氣中滿是溫馨與希望——無論是身邊的弟子，還是遠方的徒弟，都在沿著醫者的道路前行，這份傳承，終將溫暖更多人。
這份傳承，在肖家終于得到了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