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沈青云沒躲,反而往前湊了兩步,掏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
只見黑色背心男人拿著啤酒瓶沖過去,對著白色襯衫男人的胳膊就砸,啤酒瓶碎片四濺,白色襯衫男人慘叫一聲,手里的鐵簽子也掉在地上。
旁邊幾個紋身男人見狀,也沖上來幫黑色背心男人,對著白色襯衫男人拳打腳踢,還有人用腳踩他的手,嘴里罵著各種臟話。
穿短裙的女人嚇得坐在地上哭,沒人去扶她。
周圍的路人要么拍照,要么躲遠,沒人敢上前制止。
甚至連會所門口的幾個服務生,也只是靠在門上看熱鬧,嘴角還帶著笑意。
對他們來說,面前發生的這一切仿佛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在意。
沈青云的心臟這時候“砰砰”直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在濱州,哪怕是街頭口角,巡邏警察也會在五分鐘內趕到,可南關市的街頭斗毆,已經持續了近十分鐘,卻連個警察的影子都沒有。
想到這里,他掏出手機,找到之前存的南關市公安局報警電話,按下了撥號鍵。
“您好,南關市公安局指揮中心。”
電話接通后,傳來一個懶洋洋的女聲,背景里還能聽到電視劇的聲音。
很顯然。
對方是在看電視劇。
“喂,我在解放路和人民路交叉口,這里有人打架,用啤酒瓶和鐵簽子,已經有人受傷了,你們趕緊派警察過來!”
沈青云的聲音急促,目光緊緊盯著斗毆的人群。
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男人已經被打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黑色背心男人還在踢他的肚子。
“知道了,地址是解放路和人民路交叉口是吧?”
接線員的語氣依舊敷衍,甚至還打了個哈欠:“我們已經通知轄區派出所了,你等著吧。”
“多久能到,現在已經有人受傷了,再不來人要出人命了!”
沈青云提高聲音,心里的焦慮越來越重。
不管雙方因為什么打起來,畢竟這是一條人命。
“快了快了,派出所離得不遠,十幾分鐘吧。”
接線員說完,沒等沈青云再問,就掛了電話。
沈青云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握著手機站在原地,眼睛盯著路口。
深吸了一口氣,他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站在那里等了起來。
他倒要看看,這接線員口中的“十幾分鐘”到底要等多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斗毆還在繼續,黑色背心男人似乎打累了,蹲在地上抽煙,旁邊的紋身男人則在搜白色襯衫男人的口袋,把錢包里的錢掏出來,撒了一地。
十分鐘過去了,路口沒有警車的影子。
十五分鐘過去了,依舊沒有動靜。
沈青云又給報警中心打了個電話,這次接線員的語氣不耐煩了:“都說了在來的路上,你催什么催?派出所忙得很,哪有那么快!”
“忙?有人快被打死了,你們說忙?”
沈青云的聲音里滿是怒火,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們知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傷者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兇手還在旁邊抽煙,你們到底出不出警?”
“你這人怎么回事?我們說了會出警就會出警,再催我掛電話了!”
接線員說完,毫不客氣的掛了電話。
沈青云握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看著地上的傷者,看著旁邊肆無忌憚的兇手,看著圍觀人群麻木的眼神,心里像被一塊巨石砸中,又沉又痛。
在濱州的時候,經過自己的整改,哪怕是偏遠的鄉鎮,報警后警察也會在十分鐘內趕到,可南關市的市區,報警半小時,竟然連警車的影子都沒看到。
這不是一個忙碌就能夠解釋的,是不作為,是對老百姓生命安全的漠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距離第一次報警已經過去半小時。
黑色背心男人和紋身男人們終于收手,罵罵咧咧地走進旁邊的至尊會所,留下白色襯衫男人躺在地上,額頭還在流血。
小吃攤老板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探了探傷者的鼻息,松了口氣:“還有氣,趕緊給醫院打電話吧,等警察來,人都涼了。”
沈青云掏出手機,剛要打電話,就見遠處駛來一輛白色面包車,車身上沒有任何標識,停在傷者旁邊,下來兩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把傷者抬上車,然后飛快地駛離,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鐘,像是早就準備好的。
“大叔,這是怎么回事?”
沈青云不解的問道。
莫名其妙就把人帶走,難道是什么犯罪團伙?
“這是會所的人,把傷者拉去私人診所了。”
小吃攤老板走回來,聲音里滿是無奈:“畢竟是客人,要是送醫院,警察肯定會來,會所怕麻煩,就自己處理了。”
沈青云看著面包車消失的方向,心里的震驚已經變成了冰冷的憤怒。
他掏出手機,翻出下午拍的卡片、會所招牌、斗毆視頻,還有兩次報警的通話記錄,一股腦存進加密文件夾。
他想起父親之前說粵東的情況復雜,想起中組部那位常務副部長說粵東的治安靠你了,現在才明白,南關市的問題,遠比他想象的更嚴重。
色情行業背后有關系網,警察不出警,甚至有公職人員牽涉其中,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治安問題,而是保護傘籠罩下的系統性腐敗,權錢交易。
晚上半夜的時候,沈青云開著車返回酒店。
車子駛過解放路,那些會所的燈牌依舊閃爍,洗頭房的女人還在對著路人拋媚眼,仿佛剛才的斗毆從未發生過。
他把車停在酒店停車場,坐在車里,久久沒下車。
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黃發服務生所說的話、接線員的敷衍、傷者被抬走的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他掏出手機,給父親沈振山發了條消息:“南關市色情行業猖獗,街頭斗毆頻發,報警半小時無警察出警,背后可能有保護傘。”
沒過多久,沈振山回復:“沉住氣,別打草驚蛇。先收集證據,摸清保護傘的層級,再動手。粵東的水比你想的深,要一擊必中。”
沈青云看著父親的回復,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敲擊。
他想起自己以前在江北省公安廳的時候,也是先收集證據,再突然動手,最后破獲了一個又一個案子。
南關市的情況雖然更復雜,但道理是一樣的。
只有找到那些保護傘的根底,才能徹底鏟除這些亂象。
他下車走進酒店,路過前臺的時候,前臺小姐笑著問:“先生,晚上出去玩了?南關市的夜生活很豐富吧?”
沈青云停下腳步,看著前臺小姐年輕的臉,輕聲問道:“你覺得這種豐富,是好事嗎?”
前臺小姐愣了一下,笑容淡了些,略微有點尷尬:“不好又能怎么辦?我們只是打工的,管不了那么多。”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我們也怕,晚上下班不敢走解放路,都是繞遠路……”
沈青云瞬間秒懂了她的意思,很顯然也是怕出事。
想想倒是也很正常,社會治安亂到這種地步,對于普通人來說,絕對是恐怖故事。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從事非正當行業的,那些每天早八晚五正常工作的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當中,他們心里面肯定是不舒服的。
而且,因為這些了行業所引發的社會治安問題,也會讓地方經濟發展陷入困境。
只能說,某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放任這種情況的發展,其心可誅。
回到房間之后,沈青云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的夜景。
南關市的夜,比羊城、粵海的都亮,卻亮得刺眼,亮得讓人不安。
他掏出兜里的粉色卡片,放在桌上,又把手機里的照片、視頻翻出來,一張張、一段段地看。每一張照片,都是老百姓的恐懼。
每一段視頻,都是治安的恥辱。
他來粵東,不是為了混日子,而是為了讓老百姓能安心走在街頭,不用怕色情卡片,不用怕街頭斗毆,不用怕報警沒人管。
這種情況,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下去了。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帶著南關市特有的甜膩味,可沈青云的心里,卻只有冰冷的決心。
他想起在濱州冰雪大世界亮燈時,老百姓臉上的笑容,想起自己對阿強說的“會越來越好的”。想起對南關市小吃攤老板、酒店前臺小姐的無聲承諾。
這些,都是他必須堅持下去的理由。
“南關市,等著吧。”
沈青云輕聲自語,目光落在桌上的手機上,淡淡地說道:“我會讓這里的夜晚,真正亮的安心。”
雖然沈青云很清楚,經濟發展要付出代價,但他并不認為,南關市的經濟發展,應該以如今這種方式進行下去。
當然。
現在的他做不了什么,只能上任之后,再考慮這個問題。
沈青云現在忽然覺得時間過的有點慢,他期待著自己的公示期早點結束,這樣他就可以有機會改變南關市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