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面很快端上來，湯底清亮，云吞咬開是鮮蝦餡，鮮得讓人瞇起眼睛。
沈青云慢慢吃著，耳邊是客人的聊天聲、老板的吆喝聲，心里的陌生感漸漸淡了。
他想起在濱州時，加班晚了的時候，會拉著張耀祖和周大偉去吃路邊的烤串，三個人坐在小馬扎上，就著啤酒聊案子。
現在在羊城，一碗云吞面，一次無人打擾的用餐，也讓他有了“落地”的感覺。
悄悄前來的意義，就是讓他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真正融入這座城市。
吃完面，沈青云繼續往前走，走到西華路的盡頭，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
巷子里種著老榕樹，枝葉繁茂，把陽光剪成碎金落在地上。
幾個老人坐在榕樹下的石凳上下棋，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啪啪響，旁邊圍著看棋的人時不時出聲支招，氣氛熱烈。
沈青云站在旁邊看了會兒，沒有任何人認出他，下棋的老人抬頭看他，笑著問：“后生仔，北方來的？”
“嗯，剛到羊城。”
沈青云點頭，語氣平和。
雖然很詫異對方為什么能看出來自己的來歷，但沈青云沒有去詢問。
“來工作的吧？羊城好啊，暖和，有好吃的。”
老人笑著說，手里的棋子卻沒停：“就是最近幾年人多了，偶爾有點亂，不過警察來得勤，比以前好多了。”
“您覺得現在治安怎么樣？”
沈青云順勢問了一句，他習慣了從老百姓嘴里聽真實的情況，比看報表更實在。
要是他帶著隨從前來，老人恐怕只會說“很好”、“沒問題”，不會這樣坦誠。
“還行吧。”
老人把棋子落下，淡淡地說道：“以前我家孫仔在巷口丟過自行車，現在晚上十點出門，也敢把車停在外面。就是聽說火車站那邊還有小偷，你們外地人去那邊要小心。”
沈青云點點頭，把火車站治安的事情記在心里，畢竟身為公安廳長，這是他以后要重點關注的地方。
他和老人聊了會兒，問了些諸如平時晚上敢不敢出門，有沒有見過警察巡邏的問題，老人都一一回答，沒有任何防備。
畢竟沈青云說自己是外地來工作的，關心這些很正常。
走出巷子的時候，夕陽已經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沈青云心里的粵東治安畫像，也漸漸清晰起來，這都是悄悄前來、低調走訪的收獲。
沈青云開車往濱江路走，導航說那里能看到珠江。
車子沿著江邊行駛，江風從車窗縫里鉆進來，帶著濕潤的氣息。
他把車停在濱江公園的普通停車場，沒有特殊車位，沒有專人引導，鎖好車后，像個普通游客一樣走進公園里。
珠江比濱州的松花江寬，江水是深綠色的，幾艘游船慢悠悠地劃過，船上的彩燈還沒亮，卻已經透著精致。
岸邊的步道上，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跳廣場舞，還有老人帶著孩子放風箏，風箏在橘紅色的天空下飄著，像個小亮點。
沈青云沿著步道往前走，沒有前呼后擁的保護，他能更真切地感受這里的安全氛圍：路邊有沒有監控、晚上照明夠不夠亮、巡邏警察的頻率如何。
他看著江水拍打著岸邊的石頭，心里想起濱州的松花江。
冬天的松花江結著厚冰，孩子們在冰上滑冰車，大人們在江灘上堆雪人，而珠江的冬天，卻還能看到游船、風箏，透著鮮活的氣息。
他走到一處觀景臺，靠在欄桿上，望著遠處的塔。
塔身在夕陽下泛著銀灰色的光，比濱州的防洪紀念塔更高，卻少了幾分親切感。
沈青云掏出手機，給周雪發了張珠江的照片，配文：“羊城的江，比松花江暖和，等你和靜靜來。”
很快，周雪回復：“看著就舒服，靜靜剛才還問，珠江里有沒有魚，能不能釣魚。”沈青云笑著回復：“應該有，等她來，咱們找個地方釣魚。”
他收起手機，目光落在江面上。
一艘貨船緩緩駛過，船上裝著集裝箱，他忽然想起阿強說的“跨境走私”，想起公安廳報告里的“走私偷渡”案件。
這艘船要去哪里？
船上的貨有沒有問題？岸邊的監控能不能覆蓋到江面？
這些念頭像潮水一樣涌上來，讓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欄桿。
要是他以公安廳長的身份來，恐怕只會看到精心準備的江面景象，而不是這樣帶著疑問的真實畫面。
悄悄前來的好處，就是讓他能以觀察者的視角，發現那些報表上沒寫的細節。
夕陽漸漸落下，珠江兩岸的燈亮了起來。
羊城塔的彩燈變成了藍色，像根巨大的熒光棒，岸邊的路燈、商鋪的招牌也亮了，把江面照得波光粼粼。
沈青云看著這璀璨的夜景，心里忽然有了底氣。
濱州的冰雪大世界亮燈的時候，他能讓老百姓安心玩耍。羊城的夜景亮燈時，他也能讓老百姓安心散步、游船。
而這份底氣，來自于他今天悄悄走訪看到的真實景象，來自于老百姓口中警察巡邏多了的反饋。
他轉身往停車場走，路過一個賣糖水的小攤，阿姨正給客人裝芝麻糊。
“后生仔，要不要來一碗？暖身子！”
阿姨笑著問，沒有任何異樣的打量，只把他當成普通的年輕人。
“好，來一碗。”
沈青云接過碗，芝麻糊的香氣撲鼻，嘗一口，甜而不膩，暖意在喉嚨里散開。
他想起母親說的“南方濕氣重，多喝糖水”，心里滿是暖意。
“阿姨，您在這里擺攤多久了？”
沈青云問，語氣自然。
“十幾年啦！”
阿姨笑著說道：“以前這里晚上有點亂，現在警察巡邏多了，我們擺攤也放心。聽說來了個新廳長，希望能更安全。”
“會的。”
沈青云看著阿姨的笑臉，認真地說：“會越來越安全的。”
這句話，既是對阿姨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提醒。
喝完糖水，沈青云開車回酒店。
路上的車依舊多，但他不再覺得陌生——巷子里的云吞面、榕樹下的棋局、珠江邊的夜景，還有老百姓的笑臉，都讓羊城變得親切起來。
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抵達，沒有刻意安排的行程，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完成了對羊城的第一次“暗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