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話題不自覺就回到了一起辦案的日子。
熊楊放下酒杯，手指在桌上比劃著：“還記得查何晨光那回不？咱們在紀委談話室守了兩天兩夜，他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我一個人干的，后來還是您提醒我，他扛得太刻意，肯定有隱情，我才換了問話思路，果然炸出了王學濤的線索。”
沈青云笑了，想起當時的場景。
何晨光坐在椅子上，頭埋得低低的，手指反復絞著衣角，眼神卻總往門口瞟。他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一個區民政局長，哪有這么大的膽子扛下近一個億的低保缺口？
現在想來，要是沒有那一句提醒，那個案子說不定還得繞彎路。
“那時候也是賭一把，幸好你辦案細，沒放過他眼神里的驚慌。”
沈青云笑著對熊楊說道。
“還得是您給的底氣。”
熊楊的聲音沉了些，對沈青云表示：“查公款吃喝那晚，我們堵到文旅局局長的時候，他還叫囂我跟省領導吃過飯，要是換以前，說不定就有人來說情了。可您當時在現場就說了，不管他跟誰吃過飯，違紀了就得查，這話一出口，我們辦案的腰桿都硬了。”
沈青云端起酒杯，跟熊楊碰了一下，酒液下肚，暖了喉嚨也暖了心：“我是市委書記，要是連紀委辦案都護不住，怎么對得起老百姓？你還記得信訪局窗口那事不？后來查作風問題，你牽頭搞了八個暗訪組，查出十二個不作為的窗口單位，當時有人說太嚴了，會影響干部積極性，你卻說不嚴，老百姓的積極性就沒了。這話我到現在都記得。”
熊楊笑了，眼角泛起細紋：“那時候也是急了，看到老百姓彎著腰跟窗口辦事員說話，心里就堵得慌。后來整改完，有個老大娘專門去紀委送錦旗，說現在去信訪局，能坐著說話了，那時候覺得，再累都值。”
吃到一半，服務員端來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
是沈青云特意讓加的，他知道熊楊也是東北人，愛吃餃子。
“老熊，去了中紀委，可得照顧好自己。”
沈青云夾了個餃子放進嘴里，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舍，笑著說道：“那邊的案子更大，壓力也更大，別像在濱州似的，一辦案就熬通宵。”
熊楊點點頭，眼眶有點紅：“您也多注意身體，濱州的事還多。城建項目要盯質量，金融犯罪要防著，還有新的紀委書記到任，您得多帶帶。”
他頓了頓，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遞到沈青云面前：“這是我給您推薦的紀委副書記人選，叫趙達剛，在基層紀委干了十年，查過不少經濟案，人踏實，敢較真，要是省里問您的意見，您可以提提他。”
沈青云接過紙條，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面，心里一陣暖流。
熊楊這是把濱州的后續反腐工作都想到了，連人選都替他考慮好了。
“好，我記著了，會跟省里反映。”
他把紙條疊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里，對熊楊囑咐道：“你到了中紀委，要是有濱州需要對接的事，別客氣，隨時打電話。”
“肯定的。”
熊楊端起酒杯，又跟沈青云碰了一下，笑著說道：“濱州這兩年的變化，老百姓都看在眼里。低保金按時發了，公款吃喝少了，窗口辦事方便了，還有您搞的冰雪大世界，現在都開始造冰了，等明年冬天，我一定回來看。”
“好，我等你回來。”
沈青云的聲音有些沙啞：“到時候咱們再到這兒來吃鍋包肉，看松花江的冰景。”
晚飯結束時，外面的雪已經下大了。
路燈把雪粒照得像漫天飛舞的碎鉆，松花江的水面結了薄冰，泛著冷光。
沈青云送熊楊到飯店門口，熊楊要開車，沈青云不讓他再喝酒，自己也只喝了兩杯，正好能看著他上車。
“沈書記，您回去吧，雪大。”
熊楊拉開車門，又轉過身，緊緊握了握沈青云的手，由衷的說道：“濱州有您在，我放心。”
沈青云點點頭，看著熊楊的車緩緩駛離，車燈在雪夜里劃出兩道溫暖的光，直到消失在街角。他站在原地，雪花落在肩膀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
張耀祖遞來一把傘，他卻沒接，只是望著熊楊車消失的方向，心里盤算著：明天要跟省紀委對接趙達剛的事，還要把熊楊留下的案子清單理一理，不能讓反腐的勢頭斷了。
冰雪大世界的造冰進度得問問市長劉彥昌，別出岔子。
還有金融犯罪專班，得跟政法委書記孫健再強調一遍，年底是詐騙高發期，得盯緊點。
風裹著雪粒打在臉上，沈青云卻不覺得冷。
他想起省委書記顧青山說的“反腐不是一陣風”，想起熊楊說的“老百姓的積極性不能沒了”，忽然覺得，雖然戰友要走，但濱州的反腐攻堅、民生實事，還得接著往下干。
就像這松花江的冰，冬天再冷，春天也會化水滋養大地。
濱州的工作再難，只要一步一個腳印，總能讓老百姓看到變化。
回到家的時候，周雪已經把暖氣開得很足，沈靜趴在沙發上畫畫，畫紙上是一座晶瑩的冰城堡，旁邊寫著“爸爸和靜靜一起建的”。
沈青云走過去，摸了摸女兒的頭，心里忽然覺得很踏實。
熊楊雖然調走了，但他們一起在濱州種下的“民生種子”，總會慢慢發芽、結果。
他拿起手機，給顧青山發了條短信：“顧書記，關于濱州紀委書記人選，我推薦市紀委副書記趙達剛，基層經驗豐富，辦案能力強，符合濱州反腐工作需求。”
很快，顧青山回復了兩個字：“同意。”
沈青云放下手機，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雪景。
濱州的夜晚很靜，只有雪粒落在玻璃上的輕響。
他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濱州的工作還得繼續，為了老百姓的笑臉，也為了跟戰友并肩作戰時的那句“不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