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已浸在初冬的寒氣里，市委辦公室的暖氣剛開足，空氣中還飄著油墨的味道。
沈青云坐在實木辦公桌后，指尖捏著信訪局的整改方案，紅筆在上面反復圈畫。
昨天的市委會議上剛定了規矩，信訪局必須在一周內把矮窗口全部整改到位，今天一早就收到了初稿，可方案里“預計兩個月完成”的表述，還是讓他皺緊了眉頭。
“張耀祖，讓信訪局重新改。”
沈青云把方案推到桌角，聲音里帶著沒散的火氣，冷冷的說道：“半個月之內完成，老百姓彎腰辦事的日子，多一天都不行。”
“好的。”
秘書張耀祖連忙點頭，轉身離開了沈青云的辦公室。
這個時候，沈青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李躍進三個字。
他心里微微一怔，昨天自己剛跟這位李省長匯報過信訪局的整改情況，今天他居然又打電話過來，難道是有新的指示？
“省長，有什么指示？”
沈青云接起電話，開口問道。
“青云同志，忙嗎？”
李躍進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急促，直接對沈青云說道：“省招商廳談了個大項目，五百億的投資，要在濱州成立民營銀行。你現在趕緊來省政府，會議室已經安排好了，咱們一起跟投資方對接。”
“五百億？成立銀行？”
沈青云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一頓，筆尖啪地掉在整改方案上，暈開一小團墨漬。
濱州這些年雖在抓招商，但單筆超百億的項目屈指可數，更別說成立銀行這種需要頂層審批的事。
他下意識追問：“省長，投資方是哪家企業？”
“希望投資集團，董事長叫林寧。”
李躍進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對沈青云介紹道：“婉清同志和東福同志跟了三個多月才談下來，對方誠意很足，今天特意從外地過來，就等你這個東道主到場，把合作框架定下來。”
“希望投資……林寧……”
沈青云在嘴里反復念著這兩個名字，心頭突然涌上一陣莫名的熟悉感。
像是在哪聽過，又偏偏記不真切。
是前世的新聞？
還是某次調研時聽人提過？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腦子里翻涌著碎片般的記憶，卻始終抓不到關鍵處。
“青云同志？”
李躍進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聽到了么？”
“聽見了，省長。”
沈青云連忙回過神來，把整改方案攏到一邊，點點頭道：“我現在就出發，二十分鐘內到省政府。”
掛了電話，沈青云抓起椅背上的大衣就往外走，張耀祖連忙跟上：“書記，用不用讓信訪局的人先等著？”
“不用，讓他們先改方案，等我從省里回來再說。”
沈青云的腳步沒停，心里的疑惑卻越來越重。
五百億投資成立銀行，這規模太大了，前世濱州的金融領域從未有過這樣的項目，林寧這個名字，到底在哪聽過？
市委一號車駛出市委大院，沿著民生大道往省政府開。
初冬的風卷著碎葉撲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道淺痕。
沈青云靠在后排座椅上，閉上眼睛努力回憶：前世他在基層摸爬滾打時，確實聽過不少招商的事情，但希望集團和林寧的名字，他是真的沒聽說過，難道是自己記錯了，還是這里面有什么貓膩？
“沈書記，快到省政府了。”
司機周大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青云睜開眼，只見省政府辦公大樓的灰色輪廓已在前方浮現，門口的警衛正抬手示意車輛減速。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疑慮，不管名字熟不熟，先去會場看看情況，五百億的項目，容不得半點馬虎。
省政府五樓的中型會議室里，暖氣開得很足，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茶香。
沈青云推門進去時，里面已經坐了七八個人，省長李躍進坐在主位，旁邊是分管招商引資的副省長杜婉清，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藍色西裝，臉上帶著難掩的笑意。另一邊坐著省招商廳廳長劉東福，手里攥著厚厚的項目材料，見沈青云進來，連忙起身打招呼。
“青云同志來了，快坐吧。”
李躍進指了指主位旁邊的空位，笑著說道：“就等你了，林寧董事長還在賓館休息，咱們先把項目情況捋一捋。”
沈青云剛坐下，杜婉清就把一份《希望投資集團合作建議書》推到他面前，封面印著燙金的集團標識，翻開之后上面寫著“擬在濱州市設立江北惠民銀行，總投資五百億元”。
“青云同志，這個項目可是我和東福廳長的心血。”
杜婉清的聲音帶著邀功的意味，手指在五百億上重重一點，笑著說道：“林寧董事長是金融界的能人，手里握著不少資源，這次能把項目落在濱州，全靠咱們省的政策優勢。”
劉東福連忙附和道：“是啊沈書記，我們跟林董談了三輪，對方才松口，不僅投資銀行，還承諾帶動上下游企業落戶濱州，預計能解決兩萬多人就業，對咱們省會的經濟拉動可不是一星半點。”
沈青云拿起建議書，指尖劃過希望投資集團的簡介：成立于二零一二年，總部位于深城，主營股權投資、金融服務，累計管理資產超五千億元……
這些信息看起來滴水不漏，可他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強，因為他怎么看都覺得，這好像是在給自己的公司套光環。
“林董的背景，咱們核實過嗎？”
沈青云想到這里，抬頭看向招商廳長劉東福，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謹慎，認真的說道：“比如注冊資本、實際控制人、過往的投資案例？”
“核實過。”
劉東福拍著胸脯，從包里掏出一疊材料，對沈青云說道：“工商信息、銀行資信證明都有，林董還投資過南方的兩家城商行，口碑很好。”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沈青云的疑問有些多余，笑著說道：“沈副省長，您放心，我們招商廳做過盡調，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