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離開省委的時候，夕陽已經沉到松花江對岸，給江面鍍了層冷金。
沈青云沒回市委，直接讓司機往省政府開。
李躍進省長那邊，還得再磨一磨。
他知道李躍進這個省長向來穩字當頭，十月底推動一個八億的項目，對方大概率會遲疑。
省政府辦公大樓的走廊里，沈青云遇到了新任常務副省長，對方笑著拍他的肩膀：“聽說你要搞冰雪項目？財政廳最近忙著匯總年底預算，你可別來搶錢啊。”
沈青云笑著應了兩句，心里卻更沒底了。
常務副省長的態度，說不定就是李躍進的態度。
“進來坐。”
李躍進的辦公室里飄著茶香，他正對著《全省財政收支表》皺眉，看到沈青云進來，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笑著說道：“剛從顧書記那兒過來？我猜你是為冰雪項目來的。”
他畢竟是省長，有些消息還是很容易知道的。
沈青云把方案放在桌上，開門見山：“省長，十月底再不啟動冰雪項目，就趕不上元旦旺季了。方案里的資金、工期、效益，我都跟顧書記匯報過，現在想聽聽您的意見。”
李躍進拿起方案，翻得很慢，手指在上面反復摩挲，眉頭越皺越緊：“青云同志，我不是不支持，但你得想清楚，濱州今年的財政赤字已經有近兩億，再拿四個億投冰雪項目，要是收不回成本，明年的民生支出怎么辦？”
他放下方案，語氣帶著擔憂，對沈青云說道：“而且十月底啟動，工期只有一個多月，要是趕不上元旦，錢不就白花了？”
沈青云早料到這個問題，從公文包掏出《工期倒排表》：“您看，十一月初號勘測場地，隨后造冰設備進場，月底之前完成主體冰雕，十二月調試設備、培訓人員，圣誕節試運營，元旦號正式開園，每一步都卡著時間，設計團隊和施工隊都簽了軍令狀，延誤一天罰五十萬。”他頓了頓，又拿出《收益測算表》，對李躍進說道：“我們保守算過，就算第一年只來一百五十萬游客，每張門票一百五十元，光門票收入就有兩億，加上文創、餐飲，收回成本沒問題。”
李躍進翻著工期表，指尖在造冰設備那欄停了停：“零下五度才能造冰，十月底濱州的溫度還不穩定，要是回暖了怎么辦？”
“設計團隊早考慮到了。”
沈青云連忙解釋道：“他們準備了人工制冷設備，就算白天溫度回升，晚上也能補冰，保證冰雕質量。而且松花江的冰量足夠，十月底江面雖沒封凍，但淺灘處的冰已經能采了，比從外地運冰省一半成本。”
李躍進沒說話，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
十月底的省政府大院里，工人正在給樹木纏保溫棉，一派過冬的景象。
他忽然想起上個月去濱州調研，看到老百姓在中央大街圍著小攤買烤紅薯，有人說“冬天要是有個能玩的地方就好了”。
“你這項目，能讓老百姓真正受益嗎？”
他抬頭看向沈青云，語氣軟了些。
“能！”
沈青云立刻回答道：“我們計劃設置十個冰雪惠民窗口，每天免費發放二百張門票給低保戶、殘疾人。還會在園區里設文創集市，讓老百姓擺攤賣手工藝品，不收攤位費。而且項目建成后，周邊的餐館、酒店肯定會火，能帶動不少小生意。”
他想起昨晚陪女兒散步，靜靜說“想讓小朋友都來玩冰滑梯”，語氣更誠懇：“省長，濱州的冬天太長了，老百姓需要一個能開心玩的地方，這不僅是旅游項目，更是民生項目。”
李躍進沉默了片刻，拿起筆在方案上簽了字：“我同意，但你得答應我，財政的錢要分三期撥，根據工期進度給錢，不能一次性打過去。”
他把方案遞回給沈青云，眼神里帶著期許道：“濱州是省會，這個項目要是做成了，能給全省的冬季旅游帶個好頭。你要抓緊，別讓我和顧書記失望。”
沈青云接過方案，心里的一塊石頭徹底落地。
走出省政府的時候，十月底的夜色已經濃了，路燈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掏出手機，給市文旅局局長房少安發了條短信：“方案過了，明天上午九點開項目啟動會，通知設計團隊、施工隊、企業代表都來。”
車往市委大院開，沈青云望著窗外的中央大街。
十月底的街道上，已經有商家在掛圣誕裝飾，再過一個多月，這里就會擠滿來冰雪大世界的游客。
他想起顧青山說的“省會擔當”，想起李躍進說的“民生效益”，忽然覺得十月底的寒意都暖了起來。
回到家的時候，周雪正陪靜兒畫畫，畫紙上是一座晶瑩的冰城堡。
“爸爸，你看我的冰雕！”
沈靜舉著畫跑過來，沈青云抱起女兒，指著畫說道：“等圣誕節，爸爸帶你去看真的冰城堡，比你畫的還好看。”
沈靜摟著他的脖子，笑得眼睛瞇成了縫。
沈青云望著妻女的笑容，心里格外踏實。
十月底的這次“突圍”，不僅是為了一個項目，更是為了讓濱州的冬天，多一份溫暖的期待。
事實上，十月底的濱州，寒風已帶著初冬的凜冽，卷起松花江畔的枯葉，在民生大道上打著旋兒。
冰雪大世界項目啟動儀式的現場，卻透著格外的熱鬧，藍色的圍擋上噴繪著晶瑩的冰雕效果圖，施工隊的橙色安全帽在冷光里格外醒目，市文旅局的工作人員正給到場的企業代表分發《建設進度表》，指尖劃過紙張時帶著幾分急切。
沈青云站在圍擋前，望著圖紙上“松花江冰道”的標注，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市長劉彥昌攥著保溫杯，哈著白氣走過來，杯壁上凝著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
“書記，施工隊剛才說，明天就能進場勘測，省文旅廳的補貼款也到賬了。”
他把進度表遞過去，指尖在“十一月五日造冰設備進場”那欄畫了圈，笑著說道：“就是宣傳這塊，還得再盯緊點，別讓其他地方的冰雪項目搶了風頭。”
沈青云接過表，指尖在宣傳方案的頁面頓了頓，忽然笑了：“宣傳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已經聯系了一個朋友。”
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和葉霓裳的聊天界面，淡淡地說道：“她剛回復，下周就帶團隊回濱州，免費幫咱們做短視頻宣傳，還說要請幾個東北的明星來探班。”
劉彥昌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之前他就聽說了，沈青云有個朋友是國內知名的博主，只是沒想到沈青云能請動她。
“這可太好了！”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握著保溫杯的手不自覺收緊：“有人幫忙，咱們的冰雪大世界肯定能火起來。”
“火不火是其次，關鍵是讓老百姓有得玩、有活干。”
沈青云的語氣沉了沉，他指著圍擋外的公交站，幾個背著工具包的工人正往這邊看，緩緩說道：“施工隊招的工人里，有大部分都是下崗職工，你得盯著把工資按時發，別讓他們寒了心。”
他把方案遞回給劉彥昌，掌心的溫度透過紙張傳過去：“項目推進我就不管了，你全權負責，每周給我報一次進度，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隨時找我。”
劉彥昌接過方案，指尖在封面上用力按了按：“您放心，我肯定把這事盯緊了，元旦前保證試運營。”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要不要從市委辦調兩個人給我當聯絡員？畢竟涉及企業、施工隊、文旅局，協調起來得有人搭手。”
“不用。”
沈青云擺擺手，目光望向遠處的松花江。
十月底的江面還沒封凍，水波泛著冷光：“你直接跟錢明遠對接，他熟悉各部門的情況，協調起來更方便。我這邊，接下來要去各區縣視察供暖，民生的事不能耽誤。”
說完之后，沈青云轉身走向轎車，風掀起他的風衣下擺，露出里面深灰色的襯衫。
劉彥昌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手里的方案沉了幾分。
沈青云把這么重要的項目交給他，既是信任，更是壓力。
他掏出手機，立刻給市文旅局局長房少安打了電話：“明天施工隊進場，你親自去盯著，勘測數據必須準確，不能出半點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