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張耀祖立刻筆記本和筆，快步走到店外，借著路燈的光，蹲在馬路牙子上記錄。
周大偉則繞著停車場慢慢走，每看到一輛疑似公車的轎車，就用手機偷偷拍下牌照。
飯店老板端著面過來，見這陣仗，手都在發抖：“這、這是出啥事兒了？”
“沒事，你忙你的。”
沈青云勉強擠出個笑容，心里卻像壓著塊石頭。
他看著江灣大飯店的旋轉門不斷有人進出，那些穿著正裝的身影，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這幾年濱州財政緊張，城西老舊小區改造的資金還在湊，供暖補貼要從預備費里調劑，可這些人卻拿著公款揮霍，絲毫不顧老百姓的難處，屬實讓沈青云非常不滿意。
二十分鐘后，張耀祖和周大偉回到店里，兩人手里的紙條寫得密密麻麻。
“書記，一共記了三十二輛車，其中二十輛五掛著政府牌照，還有七臺車輛是區縣政府的公車。”
張耀祖把紙條遞過來，上面的車牌號用紅筆標了重點：“剛才還看見市文旅局的王局長進去了，跟他一起的像是南崗區財政局的人。”
沈青云接過紙條，目光看著那些熟悉的牌照，臉色越來越沉。
他拿起筷子，卻沒胃口吃飯，只是盯著碗里的米飯發呆。
周大偉看出他的心思，小聲說：“書記，要不先回去？這事兒明天再處理。”
“飯還是要吃的。”
沈青云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里，卻覺得沒什么味道，淡淡地說道：“吃完回辦公室，把這些車牌號整理成表格，明天一早去市交警支隊，查清楚每輛車的所屬單位和使用人。”
張耀祖連忙點頭：“我今晚就整理，保證不耽誤明天的事。”
這頓飯吃得格外壓抑，只有老板偶爾的咳嗽聲和窗外的車流聲。
沈青云沒再多說一句話，只是快速吃完飯，讓張耀祖把打包好的糖醋排骨收好，便起身離開。走到江灣大飯店門口時，他特意放慢腳步，看見二樓的包廂里燈火通明，隱約傳來碰杯的聲音，心里的火氣更盛了。
回到市委大院，沈青云讓周大偉先回去，自己則和張耀祖去了辦公室。
臺燈下，張耀祖把車牌號按市直單位和區縣單位分類整理，沈青云坐在一旁，翻看著上個月的財政報表。
全市行政事業單位的三公經費支出雖比去年下降了百分之十五，但其他支出里卻有一筆一千三百萬的會議費，備注模糊，當時他就覺得可疑，現在想來，說不定就有公款吃喝的錢。
“沈書記，整理好了。”
到晚上十一點，張耀祖把表格打印出來，遞到沈青云面前：“市直單位十四輛，涉及文旅局、財政局、住建局等八個部門。區縣單位七輛，香房區、平房區都有。”
沈青云接過表格，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休息，早上八點準時去交警支隊查這些車牌具體的行動軌跡，我在辦公室等你。”
第二天早上，沈青云剛到辦公室，就接到了市住建局關于老舊小區水管改造的匯報電話。局長在電話里說改造進展順利，已完成百分之三十，預計能按時完工。
沈青云簡單的說了幾句，心里滿是公款吃喝的事。
連民生工程的資金都要精打細算，這些人卻心安理得地用公款享樂，必須好好整治。
九點半，張耀祖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手里拿著厚厚的一疊材料：“書記，查清楚了。這些車牌號全是政府部門的公車，其中大部分車在過去一個月里，至少有五次在江灣大飯店這種高消費的記錄，最晚的一次到凌晨一點。”
他翻到其中一頁，直接說道：“市文旅局的王局長，上個月在江灣飯店出入了八次，但我查了文旅局的接待記錄，根本沒有對應的考察團。”
“膽子倒是不小。”
沈青云的眼神變得凌厲不已。
張耀祖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他跟著沈青云快兩年，還是頭一次見他發這么大的火。
平時不管是面對腐敗分子，還是處理復雜的民生問題，沈書記都很冷靜，可這次，顯然是被觸到了底線。
“把熊楊叫來。”
沈青云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拿起電話又放下：“算了，我親自給他打電話。”
電話接通后，沈青云沒有寒暄，直接說道：“熊楊同志，馬上來我辦公室，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二十分鐘后，市紀委書記熊楊走進沈青云的辦公室，看到桌上的材料和沈青云陰沉的臉色，心里咯噔一下：“沈書記，出什么事了，有新情況？”
作為紀委書記，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有事情，沈青云不會把自己叫來。
“確實有情況。”
沈青云把材料推過去，冷冷的說道：“你自己看，昨天晚上江灣大飯店的停車場，幾十臺公車，全是公款消費。”
熊楊拿起材料，越看臉色越白：“這、這也太明目張膽了，我們之前搞作風整治，查的都是窗口單位的小事，沒想到這些部門的領導還在頂風作案。”
“不是頂風作案，是根本沒把作風建設當回事！”
沈青云的聲音陡然拔高，嚴厲的說道：“前幾天常委會上，你說作風整治有成效，現在看來，只是表面文章！這些人為什么敢這么做？就是因為覺得沒人會查，查了也只是批評教育，不痛不癢！”
熊楊的額頭滲出冷汗，連忙說：“是我們工作不到位，只查了基層，沒盯著領導干部。沈書記，您說怎么辦，我們馬上查。”
“怎么查？”
沈青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樓下的宣傳欄。
那上面還貼著“厲行節約、反對浪費”的標語，可此時此刻卻顯得格外諷刺。
“第一，成立專項調查組，由你牽頭，聯合審計局、財政局，查近半年所有行政事業單位的‘三公經費’和‘其他支出’，重點查江灣大飯店、濱州賓館這些高檔場所的簽單記錄。第二，對昨天記錄的那幾十輛公車，逐一核查使用人、出行事由，發現偽造記錄的，立刻停職審查。第三，公開曝光典型案例，讓所有人都知道，公款吃喝不是小事，是違紀違法！”
沈青云毫不客氣的說道。
“我馬上安排下去。”
熊楊拿起材料，轉身就要走，卻被沈青云叫住。
“記住，這次不能姑息。”
沈青云的語氣緩和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認真的說道：“咱們濱州的財政不富裕，每一分錢都要用在刀刃上。這些人揮霍的不是公款，是老百姓的信任。要是連這點都管不住，我們怎么對得起老百姓的期待？”
熊楊重重地點頭：“您放心，我一定查到底，絕不放過一個違紀者。”
送走熊楊，沈青云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眼。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是市長劉彥昌打來的，說銀企對接會的籌備遇到了問題，幾家銀行對中小微企業的貸款態度消極。
沈青云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我下午跟你一起去銀行，當面跟行長談。”
掛了電話，他看著桌上的材料，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作風問題不是小事，必須從根源上整治。只有把這些歪風邪氣剎住，才能讓干部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才能讓濱州的發展走上正軌。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材料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像一張等待被撕開的網，而他就是那個執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