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洪波是蠢貨么？
很顯然不是。
能夠從一個小小的科員起步，一路平步青云走到市委書記的高位，甚至一手扶持起自己的幾個兒子，又把趙家變成銅嶺市最大的政治家族。
這樣的人，可能是野心家，但絕對不會是那種沒腦子的蠢貨。
說句不好聽的，真要是沒腦子，趙洪波在這云波詭譎的官場里，早就被人連皮帶肉吃干抹凈了。
所以。
他看問題的角度，和考慮問題的方式，一直都是很獨特的。
無論是趙鵬程還是趙鵬遠，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在模仿自己的父親。
而現在。
當父親說出這番話的那一瞬間，趙鵬遠馬上就明白過來。
老爺子已經做出了決定！
切割！
這就是趙洪波經過深思熟慮之后，做出的決斷。
“爸，您的意思，是我們家跟星宇集團要做切割？”
趙鵬遠小心翼翼的看著父親，開口問道。
“不是我們家，是你和老大。”
趙洪波平靜的看著趙鵬遠，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和老大，跟這件事沒關系，明白么？”
“爸！”
趙鵬遠猛然間一愣神，抬起頭驚訝的看著父親。
他不是白癡，能夠被父親信任成為趙家在銅嶺市的掌舵人，趙鵬遠的頭腦擺在那里。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意識到，父親的這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明顯。
老爺子是打算入局了。
畢竟只要老爺子出面的話，那省委市委這邊肯定多多少少要注意點，畢竟逼死老干部這種名聲，不是哪個領導都能夠承擔的。
換而言之。
接下來的博弈，無非就是省委步步進逼，趙家這邊適當讓出他們在銅嶺市的控制權而已。
至于趙家要為這么多年在銅嶺市的所作所為付出多大代價，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明顯趙洪波這邊的底線，是要保住自己的兩個字。
在趙鵬遠看來，父親的意思很明確，只要自己和大哥趙鵬程還在，趙家就還沒有倒。
至于趙鵬飛和星宇集團，很顯然是要被舍棄了。
“人這一輩子啊，總要做選擇的。”
趙洪波嘆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看到父親的動作，趙鵬遠連忙站起身跟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攙扶著父親。
不知不覺他發現，原來這大半年的時間里，父親竟然蒼老了許多。
“你知道么，其實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趙洪波拒絕了兒子的攙扶，慢慢走到院子的中央，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淡淡地說道：“人在面對不同人的時候，是有不同感受的。”
“面對逆來順受的老實人，這個人哪怕犯一丁點錯，頂一句嘴，都會讓上面的人很不舒服。”
“但如果面對一直很不聽話的刺兒頭，如果這個刺兒頭某一次稍微彎彎腰，那上面的人就會很欣慰，甚至覺得這個刺兒頭還算不錯。”
說著。
趙洪波側過頭，看向了兒子道：“甚至于，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說不定都會忘記，畢竟刺兒頭嘛，總會犯錯誤的，知錯能改就行。”
趙鵬遠聞言眼前一亮，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決然的表情。
他明白了父親的意思，自然也知道，父親在說什么。
就在趙家父子兩個人談心的時候，沈青云正在李文晉家里吃飯。
李文晉的愛人朱明玉來銅嶺市看他，正好跟沈青云聚聚。
三個人身份比較特殊，自然不可能去外面吃飯，索性就在家里涮點火鍋聊聊天。
“青云，你們市局最近可是沒少上微博熱搜啊。”
朱明玉吃著火鍋，對沈青云擔憂的說道：“你就不怕到時候引起更大的輿論？”
“不外乎就是一些噴子而已。”
沈青云卻無所謂，隨意的說道：“等熱度過去，就沒事了，嫂子您是不了解這互聯網，我有個姐姐算是微博的大博主，按照她的說法，這些網友們的熱情不超過三天，甭管多大的事情，很快就會被新的新聞給遮住的。”
“這么夸張么？”
朱明玉眉頭皺了皺，不解的問道：“就不會引起別的麻煩？”
“不會的。”
沈青云一臉的自信。
他很清楚，沒有實名制的互聯網，每一個人隔著電腦屏幕都能夠暢所欲言，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一個正常的人下了班回到家，躲在手機屏幕后面，出現在互聯網上的時候，會跟他現實的嘴臉截然不同。
說句不夸張的話，甚至哪怕你捐款，都有人會說你虛情假意，沽名釣譽，而他們自己，連一毛錢都不會捐。
在“人人平等”的互聯網世界里，有時候攻擊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只不過因為他想要發泄自己內心的某些情緒而已。
這就是現實。
而這種發泄式的攻擊，自然也有一個特征，那就是不管多大的事情，在這幫人眼里都不算什么。
他們可能今天還在攻擊趙鵬飛玩忽職守，不顧那些失蹤女學生的死活，明天就攻擊某些地方的醫生警察待遇太低，為什么不給他們一個月一萬的工資。
總而言之，這些人所謂的正義感來的快，去的也快。
所以。
沈青云對于這件事是根本沒放在心上的。
再說了。
趙鵬飛做下的孽，要追究責任那也是他倒霉，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自己從到達銅嶺市上任擔任市公安局的局長開始，一直到現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一直都兢兢業業的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不斷的抓壞人，改善社會治安，完全就是問心無愧。
一個人問心無愧的時候，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會很坦然踏實。
這就是沈青云的底氣。
更何況。
他的背景擺在那里，除非自己作死，否則根本不用擔心會被針對。
“不過趙家的問題，確實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李文晉看著沈青云，對他沉聲說道：“青云，你覺得趙家那邊會怎么做？”
“這個不好說。”
沈青云聞言搖搖頭，平靜的說道：“我不是趙家人肚子里的蛔蟲，不知道他們會怎么做。”
頓了頓。
他隨即冷笑道：“不過仔細想想其實也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選擇的問題。”
“選擇？”
李文晉有點詫異，看著沈青云：“你的意思……”
“嗯。”
沈青云冷冷的說道：“學壁虎嘛，斷尾求生。”
“這個倒是有可能。”
朱明玉在一旁說道：“畢竟改換門庭肯定是不行的，以趙家跟那位的關系，不可能改換門庭。”
沈青云和李文晉都知道，她說的是如今的省長傅遠舟。
想了想。
沈青云對李文晉說道：“李哥，我其實挺好奇的，趙家和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聽到他的問題，李文晉一笑：“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沈青云一臉茫然的說道：“難道不是盟友么？”
他一直都以為，趙家和傅遠舟是政治上的盟友來著。
“屁！”
李文晉冷哼一聲，沒好氣的說道：“傅遠舟是咱們那位趙老爺子的女婿！”
“什么玩意？”
沈青云聽到這句話，瞬間瞪大了眼睛。
如果自己沒記錯，那位傅省長貌似已經五十出頭了吧？
“呵呵。”
李文晉撇嘴道：“反正你知道知道就行了，傅省長的愛人去世的早，他單身十年之后認識的趙鵬玉，也就是趙家的小女兒，兩個人差了十來歲……”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沈青云瞬間就明白過來，無非就是老夫少妻那一套。
只是沒想到，這里面還有這樣的貓膩。
難怪說趙家不可能改換門庭，鬧了半天還有這種關系。
至于這里面的那些齷齪貓膩之類的東西，沈青云不用想也知道，眉頭皺了皺，沈青云對李文晉說道：“李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這個位置，當然知道了。”
李文晉聳聳肩道：“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
“我還真不知道。”
沈青云苦笑起來：“我說姓趙的這么囂張。”
他之前還真就一直不知道這件事，還以為趙家和傅遠舟有什么權錢交易之類的事情，否則又怎么可能得到傅遠舟如此的大力支持。
而現在沈青云總算明白過來。
不過既然如此，那他心里反倒是不在意那么多了。
大家都有背景的情況下，誰占著道理誰就有話語權。
接下來自己只要查到趙家有違法犯罪的行為，那就不需要考慮其他了。
至于傅遠舟那邊，有王文杰這個省委書記壓著，翻不起多大浪來。
哪怕他是省長，在這種時候也必須要做出取舍。
是保護妻子那違法犯罪的娘家，還是明哲保身做出切割。
當然。
前提是他自己的屁股也要干凈才行。
“對了，還有個事情。”
朱明玉想起一件事，對沈青云笑著問道：“你愛人是不是打算在沈城買房子？”
“是啊。”
沈青云一愣，隨即笑著問道：“怎么著，嫂子您有門路？”
“我還真有。”
朱明玉對沈青云說道：“我一個同學的老公，是做房地產開發的，他公司旗下有個樓盤要對外出售，你問一下你們家那位，有沒有想法。”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一下子就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