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走廊里等候拍攝CT做檢查的病人和家屬們,以及路過的醫生護士們,全都被鞏金花奮不顧身、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為籌碼想救自家男人的言行感動了。
老話說的好,夫妻之間,白頭偕老榮辱與共相互扶持,可也有句話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夫妻之間,既有至死不渝的同枝連理,也有受不了誘惑、經受不住考驗的拋棄。
但此刻,鞏金花的真誠和舍命相救,是叫人落淚讓人動容的。
而在她的行為之下,更讓人破防的是……
他們一整個家庭的收入積蓄!
僅僅是四塊八毛七分錢!
觸目驚心的寥寥數塊!
李向南看出了于家一家人生活的艱辛,看到了小女孩于一青眼里的自卑,看出了于一洋如此堅韌背后的苦辣。
他側身蹲在鞏金花身邊,伸手抓著她的胳膊,輕聲喊道:“大姐,您先起來,醫藥費的事情,咱們先不急!”
周圍的走廊里全是人,他此刻自然不能把剛才對于健說的話說出來。
一個醫藥費免了,那其他人呢?
誰人家里不辛苦,誰人掙錢又容易?
免除醫藥費,是救急不救窮的,是給真正有需要的人的。
岐黃杏林一脈,自古就有診金可免的傳統,是要根據實際情況來的!
救人,是所有醫者的第一要務。
“醫生,我……我們家,都靠我男人活著,沒有他……”
鞏金花還以為李向南是看不上地上的這些錢,說完這話之后,趕忙低頭道:“醫生,你們收血不?我……我有血,有血的!”
“哎!”
聞言,周圍的人紛紛側目,一邊嘆息一邊把紅了的眼睛投向別處。
“大姐,我不要你的血!”李向南嚴肅的搖搖頭,“也不要你的腎,我們先救人再說,診金的事情不要急……”
“那我欠著你,我們很快就還你,你救救我男人好嗎?”
她懇求的抬起頭,把地上的布袋子鄭重的托起來,往李向南手里塞。
李向南遞過去一個笑容,伸出手把布袋子接過。
這袋子雖輕,可此刻卻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你放心吧,我們會盡全力,一定盡全力!”李向南又去拽她。
鞏金花抬頭看著這位年輕院長,似乎在分辨著他的話是敷衍自己的,還是認真的。
在許多年的討生活中,已經三十歲的她,對于世間的善惡美丑和人情世故,有一套自己的判斷標準。
“哎,姑娘,你不是燕京人吧?他們醫院,不管是院長還是普通醫生,醫術都非常好的!你要相信他們!”
“是啊,不然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來看病呢!大家都信任他們的醫術,這里看病,也不貴的,你現在沒錢,不代表將來沒錢,醫藥費稍微借一借就可以轉圜的!你莫要為難他們,等你將來周轉開,再還了那些親朋的,現在救人才最要緊嘛!”
“姑娘,其他醫生我不曉得,但李院長絕對是懸壺濟世的高人,你趕緊起來,讓他救人去!”
周圍的病患瞧見鞏金花似乎有些猶豫,也都真誠的勸起來。
“好,好,李院長,我信你!”鞏金花此刻也從李向南的目光之中,瞧見了他的態度,趕忙拉著自己兩個孩子起身。
“院長!”王德發站在李向南身后喊了一聲,揚了揚手里的鋼鋸。
李向南回頭,看到他和雷進都站在門邊,便點了點頭,“在等候室里切,一定要小心一點!把院里幾個手勁大的都叫來!”
“好,我讓人去喊!”雷進點點頭,忙朝護士長童小雙招了招手。
李向南把鞏金花扶著在門口的板凳上坐下,朝一旁的于一洋說道:“小于,把你媽和妹妹照顧好!”
“我知道的,醫生,不,院長!”
于一洋從周圍人的嘴里得知面前這位年輕醫生就是念薇醫院的院長,此刻信心都漲了好幾分,他說完跟自己母親和妹妹對視了一眼,稍稍讓她們安定下來。
瞧見這一幕,李向南才轉身走進操作間,把房門關上了。
“院長,那個女同志怎么會有鋼鋸的?是不是經常發生這種情況?”韓建軍一邊給其他病人做檢查,瞧見院長要去等候室,便問了一嘴。
準備開門穿過檢查室的李向南,眉頭一皺,又把門關上了。
“這是個問題!”
他又把操作間的門打開,邁步走了出去。
如果于健之前出現過這種情況,那鞏金花以前也處理過這種情況,肯定有經驗,這對解救于健很關鍵。
但出來之后,他卻有些奇怪。
走廊里就剩下了一個鞏金花,她的兩個孩子卻不見了。
“院長,您怎么……”
忽然瞧見李向南又出門了,鞏金花很是忐忑、慌慌張張的從板凳上趕緊站了起來。
“小于兩個孩子去哪兒了?”李向南疑惑的問道。
鞏金花腦袋一低,有些不好意思道:“洋洋說他餓了,拉著青青去找吃的了!”
李向南松了口氣,這才把心中的疑問問出來。
“于大哥以前出現過鋼筋纏脖子的事故嗎?”
可讓他意外的是,鞏金花卻搖了搖頭,“從沒有過!”
“那今天這是怎么回事?”李向南摸到門邊的板凳上坐下,示意鞏金花也坐下來說。
“幾年前,于健領著我們從村里出來的時候,帶的那根鋼筋前些天被偷了,那條鋼筋是經過退火處理的柔性鋼筋,軟的很,這些年一直在用,沒想到在這里被偷了!于健沒辦法,只能四處去買,就這條吃飯的家伙……花了兩塊六毛錢,可為了表演,我們也沒辦法!但沒想到他一直準備的鋼鋸,今天卻派上用場了!這是防止意外的。那鋼筋太硬了,不是表演的,就是做房子的……”
原來是表演的鋼筋丟了,才發生的事故。
這就是魔術師一般失手的重大事故了。
表演用具跟現實用料,肯定柔韌度是不一樣的。
李向南心中嘆息一聲,心中的郁悶無法排遣。
“向南!”
他正要寬慰鞏大姐兩句,忽然聽到宋怡的聲音急急的從走廊里傳來。
扭頭看去,宋怡快步往這邊走。
“怎么了?”李向南站起來。
“你過來!”宋怡把他的胳膊拉著,帶向走廊的窗戶,指了指外頭,“你看院子外頭!”
李向南低頭看去,卻是渾身一震。
十一歲的于一洋踮腳拋著三只褪色皮球,腳踝處的布鞋破洞露出磨紅的腳跟。
他七歲的妹妹于一青突然踉蹌著翻了個歪跟頭,辮子散開沾滿塵土,卻立刻爬起來繼續蹬獨輪車,輪軸吱呀聲蓋過了稀疏的掌聲。
風卷起他們補丁重疊的衣角,像兩面快要撐不住的小旗。
他們沒有去找吃的,原來是去院子門口表演節目去了。
他們想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救父親的大旗。
李向南的眼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