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聲怒吼聲中,木青云的氣息再次暴漲!
恍若當下一剎,讓他遠離世間塵埃,終于破去困擾多年的那一道禁錮。
讓他感受到破境的契機。
這一剎那,連山谷里吹來的風都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抬頭默默地注視著湖邊的大長老,連莊外的胡可可也一樣。
一束光芒自木青云身上涌出,漸漸往四下蔓延開來。
眾人抬頭,陰霾的天空中落下一束光,照耀在大長老的頭上。
這一束光,恍若天空中打開了一道天門。
只能煉虛境的修士,才能看到的那扇門,雖然這一扇門還不足以讓木青云飛升。
可是,眼前這道門已經整整讓他掙扎了數十年。
一束金光澆下,木青云的身體甚至變得虛幻,甚至有些透明。
看在胡可可的眼里,下一刻,青衣樓的大長老便要踏入虛空。
只是,王賢在虛空里寫的那三個字,比這一束金光先行蔓延開來。
只要他不讓木青云踏進那一扇門,他便無法逾越。
眾人發出一聲驚呼。
不是因為大長老將要踏進傳說中的那道門,要破境,要渡劫......雖然天邊已經有黑云緩緩而來。
天際響起了沉悶的劫雷。
因為山門大門處的少年,已經揮刀。
“錚......”
割鹿刀在風中發出一聲輕微的鳴叫,恍若胡可可手中射出了一枝箭,又好像烏鴉的翅膀在空中飛過,帶出一道湍流。
云霧山莊的亭臺樓閣,大湖草地,桃樹枝頭。
剎那之間,像是王賢撥動了那張琴弦,在風中發出清脆的振動。
這是銀瓶乍破的聲音。
這是風中那些細細線條在一起摩擦,發出的聲音。
這是三生萬物,萬道細細線條剎那化劍斬落的聲音。
這是世人無法感受,法則的聲音。
“锃!锃!锃!”
黑衣人手里的刀劍,在這一瞬間出鞘,發出刺耳的聲音。
皇城東市一排賣豬肉的攤子上,快要收工的屠夫們正寂寞地蹲在地上,煮了一小鍋肉,喝著一口小酒。
他們擱在案板上的刀,卻在這一剎那齊齊豎起,欲往天空斬去!
連在竹籃里做夢的烏鴉,羽毛也如一根根羽箭,一剎那豎了起來,看著胡可可驟然一凜。
割鹿刀出。
這一方世界幾乎所有的刀劍,都不由自主剎那而出。
三生萬物,一百道,一千道,一萬道劍氣如風中看不見的線條,剎那間輕輕地揮舞。
連大湖邊光禿禿的柳枝也在這一瞬間上下飄飛。
廣場上的黑衣人,有人輕哼,有人突然倒下,有人一聲哀嚎。
風中那些線條被王賢激活的剎那,瞬間活了過來。
不等木青云踏破化神境最后一道門檻,云霧山莊光明正大都是飛舞的線條,凌厲肅殺的氣息。
清風直上九重天,將天空落下的一束金光攪亂,然后斬碎。
一聲悶哼,木青云的青衣出現一道,二道,無數細細的刀口。
就算他一只腳已經踏入了煉虛,肉身強大到可怕,卻無法跟這些風中的線條比擬。
還沒有破境,木青云就開始流血。
王賢一刀劈開身前的虛空。
一聲斷喝:“你不能走。”
話音未落,一道凝結了天地靈氣,混沌氣息的刀光從他身前斬出。
刀光剎那破開虛空,一道閃電越來百丈的距離,往湖邊的木青云而去。
一剎那太快。
快到木青云手里的靈劍仿佛閃電一般落下,瞬間擋下了王賢斬出的九百九十九刀。
一剎那太慢,王賢整整斬了一千刀。
站在破境邊緣的木青云,揮劍如電,卻沒能擋下最后一刀。
逐鹿天下,有些時候,只需一刀。
一道晶瑩如玉的刀光閃過,斬斷了木青云的一條腿。
那條剛剛邁進煉虛境的大腿,斷在地上。
血如泉涌的木青云,只是眨眼之間,便如老去了數十歲。
長劍拄地,木青云緩緩扭頭望向偌大的廣場。
只見刀光蕩過的廣場,橫七豎八倒下著一雪的尸體,就在他揮刀斷劍的剎那,身后一場風中廝殺便已結束。
連一聲凄厲的慘叫都沒有,一切便已經煙消云散。
如地上七零八落尸體,木青云的道心如青衣樓的殺手一樣,碎了一切。
這一刻,再也無法保持之前的矜持和驕傲,“噗!”吐出一口鮮血。
然而這只是開始,手臂處,胸腹處,數不清的傷口正在往外冒血。
低頭看著身上數不清恐怖的刀傷,神情凄然。
隔著百丈的距離,望著站在山門前的王賢,木青云心里萬般不甘。
然而,一切還沒有結束。
兩人在風中對峙已久,王賢揮刀斬出的絲絲符意,連著每一刀揮出挾帶的混沌之力。
還有那若有若無的法則之力,早就如春風夜雨一般,潛入了木青云的身體之中。
如石破天驚,在這一瞬間猛烈地噴發而出。
嗤嗤噗!
一絲絲如燒開的沸水,發出凄厲的嘯叫。
從木青云的傷口破殼而出,往四下直斬而去。
絲絲劍劍,瞬間將大湖中的荷葉蓮蓬斬斷,跌落湖中。
驚起桃樹枝頭的飛鳥,振翅飛上最后一棟還沒倒下的樓閣,緊張地望著湖邊從書生,變成老人模樣的木青云。
廣場上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黑衣人,所以這些劍氣掠過,并沒有帶來任何傷害。
胡可可站在莊外蕭蕭風中,神情漠然平淡。
或許在他看來,倘若王賢連青衣樓的殺手都解決不了,又如何助他奪回自己失去的那些種種?
手握割鹿刀的王賢,還是頭一回這樣快意。
有一種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快意。
怔怔地,木青云望著王賢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喃喃道:“為什么?”
這一刻,王賢抬頭望天。
天高云淡,天際滾滾而來的黑云已經消失,那滾滾劫雷不知落去了何處。
這一眼,他想將天望穿。
沉默良久,才靜靜回道:“你們要我朋友的命,我來取你們的命,南疆不是比拳頭嗎?所以,我們好像不用講道理。”
當初離開會文城,去往鳳凰書院。
王賢便生活在叢林之中,這一路走來,他一直想跟人講道理。
可是,沒有人愿意跟他講道理。
九幽山的長老不肯,巨龍城的城主大人不肯,神龍谷的長老也不肯。
甚至連九幽之下的閻王,好像也不愿跟他講道理。
包括眼前的木青云......所有人的眼中,王賢太弱,弱便是罪。
一個強者,從來不屑跟弱者講道理。
木青云吐了一口血沫,無力反駁。
王賢說中了他的心思,對強者而言,從來都不屑跟螻蟻講道理,哪怕這只螻蟻背上長了一雙翅膀。
胡可可一凜,他倒一直想跟某人講道理。
可是,這世界沒有一個人愿意跟他講。
從這一刻起,他好像感受到了王賢心里的那一口不平之意。
原來,只有自己比敵人強大,強大到不屑跟敵人講道理時,才會有一種快意。
他喜歡這種氣息。
他決定以后,自己也要跟王賢一樣。
木青云嘆了一口氣,苦笑道:“縱然你殺光了云霧山莊所有的人,還有一人卻是你無法觸碰的存在。”
胡可可聞言,給王賢傳音。
王賢一愣,隨后冷冷地笑了笑。
想了想說道:“放心,我債多不愁......她若來找我,大不了再拼一回。”
“你想多了。”
木青云抬起頭來,搖搖頭道:“看來你不知道天壤之別,就算你今日殺了我,你卻連樓主的衣角都摸不著。”
“若不是她有事外出,只怕你還沒踏進山莊,就已經死了。”
王賢一聲冷笑:“你想太多了。”
說完以手指天說道:“她就算站在這一方世界之峰,可她終究還是一只沒有生出翅膀的螞蟻,沒有看過天上的風景。”
“一個連天都沒見過的螞蟻,如何能殺我?”
“你見過天嗎?去過九幽之下的黃泉嗎?”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所以,你還是去死吧!”
說完這句話,王賢一步踏出,往廣場上而去。
胡可可在莊外,今日打掃戰場,他要親自動手。
回到這方世界,或者換一句話說,他從回來一刻開始,在這一方世界的時間便在倒計時。
他要替李大路,龍驚羽,替昆侖山上的師父,師父掙些錢。
否則哪天他突然飛升離開,不能讓惦記他的人口袋空空,落得一個空念想。
木青云看著一步繞過大湖,往廣場上而去的王賢,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不甘嘶喊道:“這么說來,你已經去過九幽地府,喝過黃泉,見過閻王了?”
王賢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如果你到了地府,踏過黃泉還能記住今日之事,你不妨問問閻王,他是不是認識王賢?”
“噗嗤!”
樹下的胡可可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算他是一頭豬,也聽過關于黃泉地府的傳說,走過奈何橋,便會忘卻今生事。
如此誰能記住這一世愛過誰?恨過誰?還有哪些不死不休,死不瞑目的往事?
看著風中的王賢,胡可可嫣然一笑:“今天辛苦你了,一會記得給我分錢,烏鴉也要。”
王賢沒有理他,只是一邊撿錢,一邊斬下地上的人頭。
湖邊的木青云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相信王賢不會騙他,他只是不甘心就此死去。
就跟每一個青衣樓的殺手一樣,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抬頭望天,心里便是萬般不甘。
也只能怪之前太大意了,或者說,早生離意的他為何一直待在云霧山莊。
而不是早早離去?
艱難的望著王賢有風中的身影,木青云惘然若失。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生機盡逝的他,連著一顆神魂,也在這一刻湮滅。
胡可可深吸一口氣,復仇路上最大的攔路石,被王賢搬開了。
夏末秋未至,王賢踏進桃花谷的深處。
風吹過,依舊是炎炎之意。
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將桃花谷打劫一番。
在云霧山莊,青衣樓巢穴的山門前排下了二百四十七個人頭。
每一個人頭上寫著一個字,畫著一道符。
趕著馬車離開的剎那,桃茶谷火勢熊熊蔓延開來。
抱著懷里的烏鴉,胡可可問道:“這么急?”
王賢嘆了一口氣:“要不了一個時辰,皇城的禁軍就會趕到這里。”
胡可可眉梢一挑:“統統斬了!”
王賢搖搖頭:“時機未至,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