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
雖說那石壁上的劍意消散,但周遲卻沒有立即離開這座所謂的龍虎寨。
因為這座山寨,其實到處都是劍意,不止是在那石壁上,而是一座如今的龍虎寨,原本的邪道宗門,其實都有那一劍的余威。
對于周遲要留在這座山寨小住些日子的請求,二慶和翠花三人進行過十分認真的討論,最后的結果,最后還是點頭同意下來,倒不是因為周遲拿出來的銀兩,而是一致認為,這個年輕人,不壞。
既然人不壞,又有錢,那想在山上待著,有什么不好的?
再說了,二慶很快發現,那個年輕人,有劍呢。
雖然他只是看他時常在那片崖邊盤坐,那個時候那把劍就放在他的膝蓋上,從來沒有出鞘,但他可以確定,他那把劍不差的,因為那劍鞘就看著很了不起,烏青的劍鞘中間,有像是火一樣的東西在里面燃燒的。
這種東西,他是第一次看到。
今日周遲從那些破敗的建筑中走過,伸著手,不斷在那些建筑里留下自己的劍氣,他是在嘗試復原之前看過的那一劍。
在這個過程中,其實他思考許多,也在印證自己身上的兩本劍經。
留下一些劍氣之后,周遲在某處站定,思索片刻,最后回到崖邊,盤坐下來,不過這次尚未入定,二慶就探出頭來,站在遠處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周遲。
周遲扭過頭,看了一眼這個半大少年,問道:“有事?”
二慶聽著這話,這才走了過來,試探問道:“你能不能讓我摸摸你的劍?”
周遲招了招手,“來。”
二慶也沒想到周遲有這么爽快,在他看來,這要是自己的寶劍,那肯定是不會讓別人隨便去摸的。
只是走了幾步,他又趕緊說道:“等一下。”
他匆匆跑走,然后很快又跑了回來,這一次,拉著翠花,兩人小手都濕漉漉的,看起來是剛剛洗過手。
周遲將飛劍放在膝間,兩人蹲在他面前,二慶看了一眼翠花,“你先來。”
翠花點點頭,也不客氣,伸手去摸劍鞘,手指觸碰到中間那條好似燃燒的巖漿的時候,驟然收回來。
“咋了翠花?”
二慶趕緊詢問,倒不是在意那寶劍,只是關心翠花。
翠花微微蹙眉,“有些燙。”
周遲有些不好意思,那是阮真人鍛造劍鞘的時候特意夾雜的一縷天火神精,在他看來,不過溫熱而已,但對于這些普通百姓來說,還是不一樣。
周遲伸出手,在劍鞘上拂過,輕聲道:“好了。”
他說完之后,二慶小心翼翼伸手去觸碰劍鞘,這才放心說道:“翠花,不燙了。”
翠花倒是沒了再去摸的心思,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二慶對這劍鞘上下其手。
最后二慶甚至“得寸進尺”的問道:“能不能讓我拔出來看看?”
周遲倒是對于少年的得寸進尺沒有生氣,只是微笑道:“你可以試試。”
二慶得到首肯,就去伸手拔劍,但結果將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也沒有將劍拔出來。
片刻后,他大汗淋漓地不得不放棄,但是給出了個結論,“你這是神劍呢,肯定要劍主才能拔得出來吧?”
周遲笑問道:“這些事情聽誰說的?”
二慶還沒說話,翠花輕聲說道:“二慶他爺爺以前是村子里的私塾先生,最喜歡講故事了。”
周遲打趣道:“原來是書香門第,但你怎么不識字?”
二慶撓撓頭,“那會兒還小,阿爺還沒教我幾個字呢,不過識字不識字好像也沒啥關系,反正阿爺認識那么多字,還不是被人一刀把腦袋砍下來了,我也不要學認字,要學就要學武功,那樣誰都沒辦法欺負我了,我還能保護翠花,那才是好事呢。”
周遲笑了笑,說不是這個道理,想要學武功沒錯,但也要認字,不然那些武功秘籍擺在你面前,你都看不明白呢。
二慶撓了撓腦袋,說你好像說得真有些道理。
于是周遲便想了想,說道:“我下山之前,可以教你們識字,學不學?”
翠花點點頭,二慶則是問道:“你肯定很厲害吧,是不是殺過很多壞人,能不能教我功夫?”
周遲想了想,說道:“也可以,不過我待的時間不長,只能教你們一些粗淺功夫,至于別的,你們好像也學不來。”
兩個孩子的根骨他已經早就看過了,沒有修行資質。
翠花有些高興,因為她聽著周遲說的是你們兩個字,這就意味著自己也能學。
二慶又笑著讓周遲抖露下本事,看看是不是有本事做自己的師父,對此,周遲只是笑而不語,沒有理會他。
翠花扯了扯二慶的衣袖,低聲說了些什么,二慶這才哦了一聲,說現在就不打擾你了,等你有空的時候,再教我們就是了。
周遲搖了搖頭,當即便傳了兩個少年一門養氣口訣,這其實是修行之法,不過因為兩個孩子沒有修行資質,很難在體內滋生氣機,但跟著這口訣養氣,兩人的體魄會比普通人更為強健,以后在山中若是碰到那些野獸,能有自保之力。
兩人勉強將那門養氣口訣運行一遍之后,二慶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身上暖暖的唉,以后冬天沒厚衣服穿,是不是就不會冷了?”
翠花小臉微微有些紅潤,問道:“能不能傳給老大和阿嬤?”
周遲點點頭。
然后他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告訴他們沒事便可以運氣一次,次數足夠多,力氣就可以變大不少了,只是以后不要拿去欺負人。
二慶點點頭,“有了力氣,我們就開墾幾畝田出來,自己在山上種稻子吃,用不著欺負人的。”
周遲說道:“那就很好了。”
然后翠花招呼二慶去找老大,二慶不情不愿起身,臨走的時候,還是丟下一句,我其實很想看你出劍的。
周遲沒說話,只是扭過頭看了看那石壁上的幾個字,輕輕開口,“有前輩珠玉在前,我這些微末劍術,實在有些拿不出手啊。”
有個小老頭,走到了靈洲北方的山林里,一邊走,一邊抽著旱煙,偶爾還喝兩口酒。
酒嘛,肯定是好酒,從那位天底下劍修里最會釀酒的劍修手里騙來的,數量其實不多了,但是他又不是嗜酒如命的性子,所以就夠了。
搖搖晃晃,小老頭來到了忘川河畔,站在這里,看了兩眼那河里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游魚,小老頭剛要感慨什么,身前不遠處,有一道身影浮現。
一個高大的白衣女子赤腳站在那邊,漠然地看著眼前的小老頭。
小老頭嚇了一跳,隨即喝了口酒壓壓驚,看了一眼眼前那女子的玉足,這才試探地開口,“不讓看啊?”
貴為世間五青天之一的忘川之主瞇了瞇眼,四周秋風四起,肅殺之意十分明顯。
小老頭趕緊舉起煙槍,“不是這么不講道理吧?咱倆無冤無仇,都是李沛那狗日的造的孽,你可不能遷怒我啊!”
聽著小老頭嘴里的狗日的李沛幾個字,忘川之主眼神里,殺機彌漫。
一位青天動怒,讓小老頭直接壓力倍增。
這樣的存在,世間不過五人,眼前這位雖說一直被認為和玄洲那位一樣的打人不疼,但好歹也是五人之一,也絕不是他可以對付的。
“你都那么討厭李沛了,我罵他一句,沒問題吧?我這是幫著你說話啊,怎么你還要生氣?”
小老頭正是裴伯,這會兒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真是不講道理。
忘川之主冷冰冰開口,“我可以罵他,你不可以。”
裴伯連忙點頭,“對的對的,李沛厲害得不行,天底下就他最厲害了,行不行?!”
忘川之主眼中殺意不減。
裴伯心中罵娘不已,這他娘的,不講道理到這個地步嗎?罵李沛不行,這說李沛的好話,也不行啊?
裴伯愁得不行,“那你殺了我吧,不過我得告訴你,你要是殺了我,李沛可就要生氣了啊。”
聽著這話,忘川之主才微笑道:“你威脅我啊?”
裴伯悚然一驚,身形驟然消散,原本所在之地,驟然有空間破碎,若是裴伯不走,絕對會一瞬間被忘川之主打殺在那邊。
等到裴伯在別處灰頭土臉出現的時候,忘川之主已經捂嘴笑了起來,“原來只有嘴上有些本事啊?”
裴伯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愁得想要抽一口煙,不過剛有這動作,忘川之主就再次拋來了一個滿是殺機的眼神。
裴伯尷尬一笑,心想他娘的你跟李沛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過他也清楚,眼前的忘川之主,真要殺自己,那自己肯定是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的。
青天至高,不是說著玩的。
所以之前的舉動,她自然是放水極多。
“消氣沒有?”
裴伯試探問道:“咱們聊會兒唄?”
忘川之主平淡道:“叫李沛來跟我聊。”
裴伯唉聲嘆氣,“那家伙要是敢來,不早就來了?哪用得著我這些年辛辛苦苦地走來走去,鞋都不知道走壞了多少雙,李沛那家伙,也不給買幾雙新鞋。”
忘川之主嗤笑道:“那你就趕緊滾。”
裴伯揉了揉腦袋,還是希冀地開口,“真沒得商量啊?”
忘川之主在河畔走了幾步,平靜道:“三百年了,你也好,李沛也好,都不敢來找我,李沛膽子小,你膽子可不小,好幾次都在我忘川附近徘徊,之所以不來見我,不就是知道,就算是來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嗎?既然早能想明白,現在又來自取其辱做什么?”
裴伯笑嘻嘻開口,“今時不同往日嘛,過去都是無頭蒼蠅,這一次,我有些眉目了,來問你,就是為了求證,你點頭或者搖頭,不就行了?”
忘川之主默不作聲。
裴伯耐著性子等著她說話。
忘川之主只是坐到了河畔,雙腳落入水中,不言不語。
裴伯嘆氣不已。
忘川之主仰起頭,譏笑道:“有時候我其實很想不明白,既然李沛那么想要知道這個答案,為什么不親自來問我?他應該知道,只要他來,我就會告訴他的。”
裴伯說不出話來。
忘川之主晃動雙腳,看著河面,沉默片刻之后,抬起頭看了裴伯一眼,問道:“看起來他也是不愿意委屈自己?”
裴伯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撓了撓腦袋,說不出話來。
良久之后,忘川之主看向裴伯,平淡道:“既然是委屈,那還有什么意思?”
裴伯暗道不好,剛要說話,忘川之主便微笑道:“滾。”
裴伯不再猶豫,身形驟然消散,因為在這一剎那,他便已經感受到了忘川之主的那股前所未有的殺意。
那股殺意,來自她的失望。
讓一個女人失望,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不馬上滾,真的會死。
一瞬間,裴伯出現在忘川之外,出了一身汗,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破口大罵,“狗日的李沛,你能不能自己來看看你造的什么孽,什么破事都要老子給你擦屁股,你那屁股那么硬,老子擦得明白嗎?!”
不過罵完之后,裴伯氣勢忽然一弱,因為他好像覺得自己有點弄巧成拙了,這一趟來忘川,好像讓那娘們堅定了些什么想法。
不過即便如此,裴伯還是理直氣壯地罵道:“反正怪不得老子頭上,誰叫你這狗日的自己躲著不出來,讓老子一個人忙前忙后,總之就是你的錯!”
罵完這一通之后,裴伯深吸一口氣,喝了口酒壓驚,既然還是沒法子在這邊得到些什么消息,那就算球了。
只是白費了他這些年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
他開始轉身南下,要去見某個游歷世間的年輕人了。
拿出煙槍,想要點一鍋得抽一抽,解解乏。
但伸手的時候,想著這里離著忘川不遠,裴伯又心有余悸地收回手。
算了算了。
平日里碰到其他修士,不爭一口氣,是覺得沒必要。
這一次,是真他娘的爭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