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公廁,這算是機床廠家屬院的老遺留問題了。
最初這廁所是所有人共用的,便也要求家家戶戶輪流打掃,這樣長期保持清潔,其實沒有太大味道,住在附近的人家也不受影響。
這兩年有幾家的生活條件變好了,在自己院里修了廁所,不愿意繼續打掃公廁,大部分人對此也沒有意見。
偏偏有那么幾家,喜歡掐尖、愛與人計較的,非說要么所有人一起打掃、要么就都不打掃,鬧騰了起來。
接連發生了好幾次沖突后,大部分人選擇了罷工,讓公廁問題就這么擱置著。
對于其他家來說還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但是對于俞家這種住在公廁附近的人來說,那日子就難熬了。
終于,俞景明看妻女忍得難受,便選在空閑時間去打掃廁所。
在他看來,這是在給自家人行方便,談不上吃虧。
架不住旁人把他當冤大頭,從此就把打掃公廁當成了俞景明的分內之事。
直到有次,有鄰居上門來抱怨俞景明今天怎么沒去打掃廁所,里面臭得不行了。
楊碧霞當場發飆,將那個鄰居摁著暴打一頓,還讓俞景明以后不準去掃廁所,要是誰敢來叫他,她楊碧霞就打誰!
事情傳開之后,其他家和俞家鬧得很不愉快,也導致俞家在家屬院的鄰里關系急速變差。
做好事不成惹得一身騷,這也算是給了俞家人一次再鮮明不過的教訓!
哦,對了。
那個被楊碧霞暴揍的鄰居不是別人,就是那位吳大娘。
兩家的恩怨纏纏綿綿,多到簡直數不清。
而這不過是其中小小一樁罷了。
楊碧霞從往事回憶里抽離,再看到眼前,越發覺得奇怪。
這里站著好幾個鄰居,都是之前和他們家發生沖突的。
當時鬧得幾乎老死不相往來,可眼下又是在做什么?
很快,他們知道了答案。
這些鄰居先是胡扯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等到俞景明遲遲不接話,他們說不下去了,才訕笑著說:
“老俞,以前的事情,你就別跟我們計較了吧?你看我們都來賠禮道歉了。”
“是啊老俞,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跟我們一般見識!”
“老俞你外甥女婿可是大首長,跟我們這種人的格局肯定不一樣,大著咧!”
“對了老俞,以后岑廠長重用你,升官了,可千萬別忘記我們這些老鄰居!”
破案了。
說到底還是利益惹的禍。
以前俞家和其他人鬧得不愉快,真的只是因為小小的掃廁所問題嗎?
當然不是。
這些人不過是知道俞景明不得上面領導喜歡,又和現任直系領導高北有矛盾,才故意用這種方式和他劃清界限。
可現在看新來的廠長岑建明對俞景明重視,反倒是高北的主任位置搖搖欲墜。
另外,原本以為俞景明一家都是無依無靠的外來人,結果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大專家外甥女,和一個大首長外甥女婿……
種種因素疊加,能不讓這些鄰居惶恐,上趕著巴結俞景明嗎?
俞景明是老實人,但不是傻子。
他很快意識到,棠溪今晚大費周折地搞這些事是為了什么。
原來,她都是為了他們家人。
霎那間,俞景明又是感動,又是酸澀。
真不知道該感慨棠溪長大了,還是該懊惱自己這個當舅舅的沒用……
“老俞,老俞?”
一個個鄰居熱切地望著俞景明。
俞景明毫無所動。
自然是他家溪溪辛苦掙來的顏面,他當然不能輕易原諒了!
“再說吧。”
丟下這句,俞景明領著家人們揚長離開。
鄰居們傻眼了。
不對啊,俞景明不是貫來脾氣溫和,是個老好人嗎?
以前多少人給他帶來過麻煩,他都是笑呵呵地說沒關系,什么事都不計較。
為什么這次變得不一樣了?
“舅舅就是脾氣太好了。”
坐在副駕駛座的棠溪,忍不住鼓了鼓臉頰。
聞九淵恰好側頭看見這一幕。
他扶著方向盤的右手手指動了動,似乎有些泛癢。
半晌,他用大拇指重重碾過去,勉強遏制住憑空冒出的癢意。
棠溪見他遲遲沒有回應,偏過頭來: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聞九淵應聲:
“聽見了。”頓了頓,又道,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想要借用機器改造這件事,讓機床廠和那位岑廠長長期重視舅舅,順便改善他們在機床廠的處境吧?不止是房子的問題,還有鄰居關系,領導打壓……”
棠溪并不意外聞九淵憑借她的只言片語,就推斷出事情的全貌。
甚至她覺得那位岑廠長也看出來了她的意圖。
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
有些東西不必說破,有些東西正好需要交易。
說白了,都是你情我愿的東西。
就是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來個聞九淵,還莫名成了岑廠長從前的救命恩人。
棠溪能看出那位岑廠長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感激聞九淵。
不然以這位岑廠長的清正做派,根本不會因為聞九淵的身份而改變態度。
當然,這也是最好的。
棠溪這樣想著,又往身邊看了眼:
“你不好奇嗎?”
聞九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好奇什么。”
棠溪挑眉:
“我為什么懂機器設計這種事,我以為你會拷……追問我呢。”
想了想,棠溪把“拷問”二字換成了相對溫和的詞語。
聞九淵眉心微蹙。
他輕打方向盤,將車在路邊停靠。
道路上沒有車輛和行人,黑漆漆的夜色壓著車身。
棠溪下意識抓緊門把手,扭頭看了看四周:
“怎么突然停在這里……”
她剛轉過頭,就見聞九淵解開安全帶,氣勢洶洶地朝她壓過來。
他大掌扣著她后腦勺,吻得激烈而兇猛,讓棠溪一度以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
好不容易,棠溪摁著他的胸膛推開,兇巴巴地揚聲質問:
“你做什么!這是在外面!”
聞九淵才不管,仗著車內空間大,輕而易舉將棠溪撈到自己腿上。
他嗓音低沉而緩:
“你不是敵人,是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