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擔憂道：“這次把你幾個伯伯全給得罪了，怎么是好啊？”
江玉不可置信，“你還擔心他們？”
“媽，你能不能分清楚到底誰才是你的家人？”
江母像是聽不見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繼續發愁道：
“你們兩個根本不知道，家里沒有男人的日子有多難過。”
江玉目瞪口呆：“我哥難道是女人嗎？”
“再說了，女人又怎么了？嫂子和高卿芽不也是女的？你看大伯和大伯母他們想欺負人，還不是被趕跑了！”
江玉咬牙低聲激動說：“媽，大伯母她們根本就沒想幫你，她們唯恐天下不亂，她們看不得我們好，她們就是故意想要破壞你和嫂子的關系。”
“平時你總讓我和哥跟大伯他們搞好關系，說這樣等我們出事才有人幫我和哥，可這么多年他們幫我們什么了？反倒是我哥，不知道給他們擦了多少次屁股！”
江母也不理解女兒一提起大伯他們就激動。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玉，那是你爸的親兄弟，一家人本來就要互相幫助的嘛，你哥有能力，幫幫他伯的忙怎么了。”
想到下午那頓鬧，江母哀聲道：“現在好了，事情鬧成這樣，還不知道要怎么道歉他們才肯原諒你哥。”
江玉感覺自己一股氣都沖到了腦門，硬生生被母親的反應頂住，一口氣上上不來，下也下不去。
濃濃的無力感遍布全身，江玉深吸兩口氣，算了，她就不應該對她媽抱有任何期待。
“不能得罪的，那是你親伯伯親伯娘，要是得罪了他們，咱們日子會不好過。”江母自顧喃喃。
無可救藥！江玉大步走出廚房，來到院子里。
她本來也想過去看看電影。
可腳硬生生釘在廚房門口，死活邁不過去。
她又有什么資格嫌棄母親？
她自己都是個膽小鬼。
江玉看著電影幕布下高卿禾姐妹倆的背影，羨慕她們，又為自己今天的毫無作為愧疚自厭。
在今天下午那場鬧劇里，她和母親又有什么區別？
不過是一個躲在別人的背后，一個獨自躲在角落里。
江玉很搞不懂，自己為什么總會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怕這怕那。
可到底她是在怕什么呢？
答不出來，反正就是怕，總是怕。
好像從有意識起，就是要害怕這個害怕那個的。
今天下午她就問自己，不怕又怎樣？
不怕長輩打壓、不怕被鄉親們看笑話、不怕被別人指指點點。
好像也不會怎樣。
那怕呢？
她就是害怕被打壓、被指點、被笑話。
好像也不會怎樣。
你看，高卿禾和高卿芽她們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想起下午大伯、二伯、三伯、四伯那灰溜溜被趕走的畫面。
江玉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爽！
可要讓她站到這幾個長輩面前大放厥詞，她還是不敢的。
院子里，被電影幕布照到的地方是明亮的。
而江玉此刻站的地方，時不時才有幾縷光閃過來。
她久久望著光亮里的人，垂在兩側的手漸漸握成拳，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江玉呼出一口氣，她決定，先允許自己做個會害怕的膽小鬼。
電影《少林寺》放完，觀眾們還不舍得離開。
老丁頭又給大家放了一部，這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白天熱熱鬧鬧的院子里，現在只剩下家里幾個人。
趙莊是一個小鎮規模的村莊，莊子里百分之六十是煤礦工人家庭。
工人工資高，生活條件比周圍村莊要好上許多。
從趙莊走到鎮上只要十分鐘，到縣城騎車也就四十分鐘左右。
江家老宅這片，沿著進鎮的主干道而建，出門就是一條馬路。
而走過馬路，便是大片的稻田，只聽見蛙聲一片。
江母好像已經回房間休息了，沒見到人。
高卿芽打著哈欠跟江玉到院子東北角剛建好的衛生間洗漱。
江玉不多話，高卿芽看了兩場電影，又罵了一整天，也沒精力再搞人際關系。
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女，沉默洗漱完，又沉默的回了房間。
江玉房間的床一米五，睡兩個小姑娘還是挺寬敞的。
高卿芽倒在席子上就睡，跟在自己家一樣。
躺了一會兒，覺得夜里的風吹著有些涼，一點不叫自己受委屈，拍拍身邊的人，讓江玉給她拿張薄被蓋肚子。
江玉從六歲起，就自己一個人睡一間房了。
平常家里來親戚要過夜，她寧愿抱著枕頭睡硬邦邦的木沙發，也不肯跟別人一起睡。
今天能忍高卿芽，全是看在她今天大發神威打跑壞親戚的份上。
沒想到這人一點不見外，直接把這當成了自己的房間。
江玉今天也沒閑著，又累又困，躺著不太想動。
心想著馬上身邊這人就睡著了，睡著就忘了。
萬萬沒想到，一只手伸過來，把她推下了床。
江玉嚇一跳，還以為她要打自己。
結果站穩了一看，床上的人眼睛閉著，鼻子里還呼出輕微的鼾聲。
高卿芽睡覺向來不老實，誰跟她睡誰倒霉。
江玉第一次見識，目瞪口呆的同時，還有點氣鼓鼓的。
她把眼鏡帶上，去柜子里找薄被。
被子給她蓋肚子上，心想這下總該老實了吧？
一條胳膊橫到了脖子上來。
沉甸甸壓得江玉差點喘不上氣。
膽小的少女，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把脖子上的胳膊拿開，背過身去睡。
隔壁小房間里的動靜高卿禾并不知道。
見窗戶上的燈已經熄滅，還以為兩人和諧入睡了。
這老宅子，高卿禾說熟悉也熟悉。
說不熟悉那也是隔了好幾十年沒去過了。
不過對老宅的大致格局還有點模糊印象。
這棟一層半的平房是江抱海爺爺還在世建的，76年批宅基地，77年建成。
有四間房間，一個客廳，以及東面的小廚房。
老頭子是打算建來當養老房的，所有的私房錢都用到了這宅子上。
可惜房子剛建好，老爺子就去世了，沒享到什么福。
至于房子為什么到了江抱海爸爸這，說來話長。
當初老爺子生病的時候，兄弟三個商量父母養老問題，兩個哥哥不愿意，所以江抱海他爸承擔了看護養老。
所以老爺子死之前留下遺言，誰伺候他和妻子死，這宅子就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