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偏殿道宮丹房的茅生肚子咕嚕嚕一聲叫,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自打餓過那段時間后,他如今再受饑餓,便覺得抓心撓肺,如今還未到時辰,就已經開始想念餐食了。
不知今日宮廚又會做些什么呢?
師傅師兄師姐們回信說已至咸陽,后來再無消息傳達……何日才能有王后召見呢?
他半是憂慮,半是期待,空氣中有微微紅糖的香氣醞釀——
啊!
被關的久了,他如今也能從這平淡中品出幸福來:今日顯然有紅糖麥餅呢。
茅生端坐在那里,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而在章臺宮。
起初聽到侍從們傳來青陽子在蘭池宮外的言論時,姬衡雖覺順耳,卻并不放在心上。
這些奉承言語,倘若他想聽,太史令能說出一籮筐來。
但如今那小老頭兒越發奸猾,等閑不再開口,可宮中一應宮殿挪動等,都經他細細看過。
青陽子所說,不值一提。
只是想不到,那曾經在章臺宮大放厥詞的方士茅生,竟有這樣一位師承。可見果然是朽木庸才,不堪大用!
若非王后仁慈,如今還留他的命做什么?
每日半碗粥都嫌浪費。
他放下手中竹簡:“去回稟王后,她所要求的神丹工坊已在渭水河畔建成,與鐵官工坊相距不遠,重兵把守。這群道人們馴服后遷至那處,就不必再有額外擔憂了。”
九天應元雷神丹!
好名字!
那青陽子既說霹靂之火,王后又未曾反駁,顯然定然也是有雷火的。
若煉制過程中出了什么差錯,旁邊便是渭水,大河滔滔,取之不盡,看守的兵將們挽救起來也更方便。
說罷又忍不住再次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
九天應元雷神
這個發展自宋代的名字對于姬衡來說相當陌生,但其中代表的道家意念,卻是能被他感知到。
畢竟周朝時,人們還認為雷聲乃天言,雷行乃天書。
而在更早的夏朝,人們便已開始了對雷的祭祀。
如此天言天書,何其威重,此神丹既然敢用此來命名,那神丹既成——
他眸中燦燦,顯然已經萬分期待了。
至于煉制神丹的安危……
別看青陽子憂心忡忡,清微更是說出了朝聞道,夕死可矣的話。
但秦時本人也沒那么擔憂。
因為火藥初期發展,因工藝和純度問題,殺傷力并不會太大,只是以人為本的觀念刻在心里久了,她因此才要求重重防護罷了。
只是……
她自章臺宮接到姬衡的傳話,沒打算那么快就將人帶去工坊,而是先要在宮中看看其是否只有嘴上功夫。
而青陽子熟知道家典籍,秦時對他很是看重,于是又追問:
“他們師徒見面,可曾相顧無言,淚灑千行?”
赤女很快出去打聽,片刻后,她神色復雜的回來:
“那位青陽子道長才跟茅生相見,便將拂塵在掌中繞了幾圈,攥緊了握把——”
所謂父要子先亡,抽出七匹狼。
而當時的場景雖無七匹狼可抽,拂塵柄卻是上好檀木所制,又硬又堅。
師徒二人中,只茅生如同一頭傻狍子一樣歡喜的向門外迎來,才來得及怯怯喊一聲師傅,青陽子的拂塵柄就已劈頭蓋臉抽在了他的嘴巴上!
啪的一聲,又脆又響,又紅又白。
而后……雨打芭蕉聲聲急!
“孽徒!為師千萬叮囑,遇到事了切莫將為師交代出來!”
“如今你害我顏面掃地,道心不堅!清靜不得!又害你師兄弟們平白受人看不起,無為道行都沒了——你竟還有臉面叫我師傅?!”
茅生又委屈又痛,但好在他的尊嚴與骨氣,早在宮中磋磨多日,都已經消失不見。
因而此刻很快猛猛哭出來:
“師父!這如何能怪我,分明是咱們道門中的金丹典籍不全!”
“我好不容易煉得金丹,大王不肯服,偏要叫我吃。咱們典籍中說非生有大氣運者服不得此丹嗎?莫非是要我的命?”
“王后又要我每七日便煉得金丹一枚!煉不出便不給飽食!”
“師父!”
他殷殷切切,杜鵑啼血:
“你都沒發現徒兒瘦了嗎!”
青陽子已將他從頭到臉,脊背肚皮屁股腿都抽了個稀巴爛,此刻拂塵柄搖搖欲墜,顯然快要壞了。
他哼了一聲,仙風道骨一派安然的面容驟然猙獰起來:
“既在宮中連飯都吃不飽,你又為何還要苦勸我們前來?!”
“你師父師兄姐們,莫非就能忍饑挨餓么!”
茅生頓時大哭:“師父!可王后真的是昆侖仙使,不僅能修外丹內丹,還有六一泥法,九轉還丹……”
“我們門中,至今也只有金丹三法啊!”
“你們若不想學,又來咸陽做什么?”
茅生這話一說,師兄姐們趕緊又一窩蜂湊上前來,為師傅拍背順氣,又將那破爛拂塵丟到地上,狠狠勸道:
“師弟學藝不精,咱們做師兄姐的,自然要為他周全一二。”
“正是正是,師弟雖愚笨,卻不是不識貨的,那昆侖仙法想來確有其事——”
“師傅不必揪心!您如此愛重徒兒們,大家又豈會不知?師弟不孝!來日那九天應元雷神丹,便叫他開第一爐吧!”
眾人七嘴八舌,殷殷順氣,可算叫青陽子面色好了許多。
下一刻,門外突然有黃門通傳:
“敢問各位仙師,可要用些飯食?”
他小聲提醒道:“待諸位安頓好,還當請王后來親眼見一見諸位的本事。”
不吃飽點兒,若表現差了,那他們這群服侍的人豈不是前途更不妙了?
奔波半天,入得宮中又不敢多用餐食,眾人早已饑腸轆轆了。
厚厚的房門打開,青陽子寬大的袖袍攏住拂塵柄,只余下長長垂順的雪白麻絲露在肘間。
徒弟們規規矩矩簇擁著他,只茅生被擋在身后,嚴嚴實實看不清面孔。
老道長仙風道骨,鶴發童顏,一雙眼眸更是溫和清澈。身側男女道長更是氣質柔和,清靜安然:
“有勞諸位了。我等修道之人,隨意用些即可。”
黃門微笑起來:“是。但王后有令,茅生向道之心不虔,今日且先空腹一日吧。”
后頭腫臉胖腮痛苦滿滿的茅生:???
來啦!有點少啊但來不及了先這些吧。
秦朝有拂塵(一種清潔工具,類似雞毛撣子。)但道教是沒有拂塵的,拂塵跟道家關系的形成要到東晉以后。但這里不拿點什么總覺得怪怪的,就私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