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會議室,傅運良與莊冠霖都變得有些沉悶。
他們倆原本是有些興沖沖的,一個實際上還沒挖過這樣級別的高管,一個原先在寶馬工作也只是中層,對于沃爾沃里負責汽車安全的托馬斯都……
簡單說,都有些濾鏡。
現在瞧見托馬斯一開聊就只關心錢,再看他和老板兩個人都笑瞇瞇的搓手指的畫面,實是濾鏡破碎了。
不過,他倆的沉悶沒有打擾俞興與托馬斯的溝通,兩人通過傅運良的翻譯進行了友好的交流,也就是——談錢。
俞興是不知道托馬斯這位沃爾沃高級副總裁的具體薪資的,但通過對業內類似職務的評估,認為他一年拿到的薪資區間在300500萬美元,比如,大眾集團相同職務的年薪差不多350萬美元。
而且,考慮到沃爾沃這兩年的市場表現一般,托馬斯的薪酬可能是貼著300萬美元。
此外,這300萬美元按照慣例也會分成三部分,一是固定工資,二是年度獎金,三是股票期權,前兩者的占比預計在4070。
托馬斯這一類專家的定位就是技術高管。
雖說對于他這個人的判斷稍微有些失真,但百曉生的團隊認為如果離開沃爾沃,他在業內的選擇空間也是比較有限的,燃油車屬于傳統行業,類似職位的坑都有專家占著,而想擺脫技術高管的標簽再繼續爬向CTO、CEO等更核心的管理職位,也是相當之難了。
所以,托馬斯在他的領域已經接近自己能達到的天花板。
以及,當沃爾沃被吉利收購,這個天花板的高度很可能還是繼續下降的。
雖說吉利承諾尊重沃爾沃的獨立運營,但整個集團內部的序列必然有所變動,而托馬斯這類安全技術負責人又向來低于品牌、銷售、生產等方面的負責人。
傅運良一邊翻譯,一邊在濾鏡破碎之后把獲得的信息全都串聯起來,倒不再為自己這次的判斷而沮喪,反而對于繼續把手伸向其他的目標而變得興奮。
俞興同樣是聊了幾句托馬斯的薪金構成,又猜測式的說到300萬美元這個數字。
隨后,他看到托馬斯沒有反駁,只是微笑之后就提出己方愿意給出的酬勞。
“托馬斯,如果你愿意來到碳硅集團,我們這邊除了更大的發揮空間,可以給你提供400萬美元的酬勞,這是不包含期權的數字。”
“傅運良和你提過我旗下有一家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吧,碳硅集團未來同樣會上市,而且,市值表現必然會更好,因為,我們面對的是華夏這個全球第一汽車市場,只要我們能取得一部分的競爭優勢,它就會立即反應到未來的股價之上。”
“關于期權,考慮到你的競業協議,它會在你正式加入碳硅集團后生效,而為了補償你前期進入第三方咨詢公司的潛在損失,我們在后面幾年會有個階梯式的增長,它每年對比你的現金薪酬至少會有30。”
俞興先前已經讓傅運良翻譯了對于競業協議的解決方法,又談到因此出現的期權延后設置。
托馬斯聽完翻譯之后連連搖頭:“不,我已經受夠股票期權了,如果你們有誠意,那就應該直接折算成現金,另外,關于競業協議,我認為可以暫時不考慮它的存在。”
俞興聽了傅運良的翻譯后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有些納悶的商量道:“他什么意思?為什么不考慮敬業協議?他這種的肯定會背啊,期權不要,他會不會隨時跑路啊。”
期權不光是酬勞,也是一種長期的綁定。
至于受夠股票期權……這一點倒是可以想象,沃爾沃被福特收購之前同樣沒上市,而福特近些年的表現不好,不然也不會出售沃爾沃,它的股票在金融危機后雖然漲了回來……但托馬斯的表情恐怕就是暴跌割肉的那一類。
傅運良同樣意外,直接試探著詢問了競業協議的相關情況。
然而,托馬斯只是笑笑不回答。
莊冠霖倒是給出合理的猜測:“他看起來挺肯定的,要是真不用考慮的話,那估計……沃爾沃現在的獨立性挺大,吉利需要沃爾沃的技術,這老外也許離職的時候能和沃爾沃的那幫管理層談好。”
傅運良贊同了這種可能性。
“那他不要期權,只要折現,我們這邊想綁人也只能用競業協議了。”俞興考慮道,“要他來還是要干活的,沒有期權,這方面的積極性值得商榷啊。”
傅運良建議道:“那我和他聊一聊,降低這方面的比例,如果需要從第三方咨詢公司運作,如果碳硅集團真能上市,前期的期權價值是很劃算的。”
俞興點點頭,簡潔的說道:“那你吹噓吹噓。”
托馬斯看著三個人當著自己的面商量,心里冒出來一個臨時決定,中文得學一學啊。
很快,他和傅運良就期權與價值的問題進行了探討。
俞興聽著這兩人嘰里咕嚕的對話,覺得自己的這個英語口語需要專門找人來陪練了。
半晌,傅運良詢問老板:“俞總,他認可期權這種正向激勵的方式,但認為咱們前兩年給予現金,后面再給予期權是比較讓人放心的做法。”
俞興笑道:“我們怕他跑,他也怕我們跑了啊。”
他不待傅運良回答就點頭道:“可以答應這個條件,前兩年的薪酬就在460萬美元左右吧,如果競業協議方面存在問題,可以還走第三方咨詢,如果他和沃爾沃方面協商后需要這方面的費用,嗯……先不用交底,就說我們可以協助,萬一真不行,我們出這個‘簽字費’也行。”
傅運良認為這種條件是比較優渥的,超過50幅度的漲薪,后續依然會有期權。
以及,托馬斯確實是受到承認的技術專家,但不是放眼國內,是放眼全球市場,他大概都屬于有價無市的那一類,如果不在汽車行業,轉而去真正的咨詢公司,也不太可能拿到這樣的數字。
果不其然,托馬斯對于460萬美元這樣的薪酬沒有什么討價還價的舉動,只是給出自己的態度:“我很感謝你們對我的認可,我需要認真思考這一邀請,這對我來說,很可能是一次從哥德堡到申城的跨國冒險。”
“如果可以,我希望拿到你們關于電車項目更詳細的資料介紹。”
“事實上,我確實有關注全球市場在這方面的進展,特斯拉取得了一定讓人歡欣鼓舞的成績。”
錢一確定,老外身體里的汽車文化開始覺醒,聊起他對電車的看法。
作為一家全球知名車企的安全技術負責人,托馬斯出乎意料的沒有抵觸和貶低電車,反而聊起它在產品上可能帶來的變化與競爭。
莊冠霖發揮了作用,談到這方面的思考和探索。
同時,他也聊起沃爾沃在安全方面的成就以及托馬斯這次對XC90的推動。
沃爾沃在安全上的口碑不用說,就像是籠式車身最早就是1970年來自沃爾沃工程師的“乘員艙剛性保護”概念,接著設計出首款應用于140系列的車身結構。
這種概念其實很好理解,賽車在駕駛艙里焊接鋼管框架的“防滾架”就是最初的原型,而得益于材料方面的進步,相關架構才能獲得進一步的普及,從而讓汽車發生碰撞的時候有效吸收大部分沖擊力,顯著降低對人的傷害,也增強了車輛橫、縱的穩定性,減少事故中的形變。
托馬斯聊起自己的領域自然是滔滔不絕,不過,他明顯也有顧忌,只談理念和沃爾沃不同階段的進步方向,沒有談具體的技術細節。
這場會面一直到凌晨12點多才結束。
俞興起身與托馬斯握手,又在最后給出盛情邀請:ee,good,good。”
托馬斯給出簡潔的回應,握手之后豎起了兩根大拇指。
“你們說,他會答應嗎?”俞興送走托馬斯之后詢問看法。
莊冠霖和傅運良皆是搖頭,跳槽漲薪給了,相關職務給了,后續期權也承諾了,但這種專家……雖說他上來就問錢,可是,他本身的生活肯定也是很舒服的了。
如果要來,如他自己所說,這是一次跨國的跳槽,必然要考慮很多因素。
“如果托馬斯不愿意,類似的條件都可以和別的目標聊聊。”俞興沒有患得患失,而是聊起別的目標。
沃爾沃的安全方面很出色,托馬斯也是碳硅集團在汽車安全領域的第一梯隊目標,但在他之后還有差不多十個人的人選。
傅運良笑道:“這老外……他上來那么直白,我當時都有點懵,之前在電話里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莊冠霖悠悠的說道:“他可能不信任獵頭,還是其它國家的獵頭,這次見到老板就能直接溝通了。”
“不管怎么樣,還是盡量爭取吧,安全是重中之重,你們說,籠式車身的表現那么出色,那它這樣的原理能不能也應用在電池包上面?”俞興這時想起之前沒想起來的問題。
莊冠霖遲疑幾秒,搖頭道:“這個不敢說,還是得問專家。”
俞興笑道:“行,那就希望咱們盡量有多多的專家可以一起討論,睡吧,明天早點趕回去。”
托馬斯在吉利還有會議要繼續,而他關于跳槽的決定必然要等到回了瑞典才會給出反饋。
不過,沒過兩天,俞興忽然在傅運良提供的名單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同樣是涉及汽車車身結構設計的胡崢南。
在俞興的記憶里,這位后來擔任了吉利的研究院院長,再然后被小米挖走。
然而,他現在的履歷上并沒有吉利的字樣,從南航畢業后進入上汽,隨后聯合創立申城龍創汽車公司,為客戶比亞迪和長城分別主導了F3的逆向研發、哈弗H6的正向設計。
現在,胡崢南正和專項小組有了個初步友好的交流。
俞興給傅運良打了個電話,點了胡崢南的名字,表示要親自見面聊聊,也就意味著自己的看好。
他這邊剛結束通話,總裁辦的門忽然被急促敲響。
很快,兩位怒氣沖沖的陌生面孔進入辦公室,后面跟著的是最近幫忙干活的劉建凱。
“俞總!你就是俞總,對吧!你是紅隼資本的合伙人啊!同樂是你投資的!你們不能這樣來威脅投資我們啊!”
俞興聽了幾句強烈的憤慨就知道什么情況。
這是劉建凱把人惹急,然后直接來找自己了。
他耐心的聽了一會,等到對方換氣的時候忽然對劉建凱發作,憤怒的批評道:“劉建凱,讓你負責投資是讓你把事情做好!你這是怎么交流的?有你這樣做事的嗎?!”
劉建凱驚愕一秒就接受了角色,老板最大。
俞興疾言厲色:“劉建凱,你不要把你在今日資本的那一套歪風邪氣帶過來!聽到沒有!”
劉建凱深呼吸,好似調整情緒,隨即老實的應道:“是,俞總,知道了,這是我沒表達好,我只是覺得市場競爭太嚴重,大家都應該抓住機會,所以,我做事過于急躁了。”
俞興皺眉道:“抓住機會也應該注意方式方法,這位……趙總對吧,這位趙總既然不想合作,你也不至于動輒威脅別人吧?天底下有這樣做買賣的嗎?”
他一通順暢的批評,至少是讓找上門來的兩位創業者心情舒暢了。
事情怎么樣先不說,俞總這個態度是誠懇的。
兩位創業者得到安撫,看到不是領導壞,而是執行出了問題,也就重新進入對話交流的環節。
章陽煦全程圍觀老板的批評,覺著還挺……真實的,劉總可以適當強硬,但不能把人逼到太急啊,這一點需要改進。
這天下午,俞興抽空去五樓開會,與搞app的翟逸飛交流后續的方向。
翟逸飛還是想把“同樂”再繼續做一做,覺得多開坑的精力可能不夠,可以適當的往后推一推。
俞興沉吟再三,看了眼陪同的劉建凱。
劉建凱舔了舔嘴唇,嚴肅的出聲:“翟總,同樂這個app先天不足,你做也就是做個簡略版的貼吧而已,要我說,如果你再這樣搞,接下來的投資不用談了!你現在就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金錢和精力!”
他情緒變得激動,極其不滿的直接點名:“翟逸飛,你以為我們幫你找app導流是那么容易的嗎?你看看你這個app的轉化量,你趁早醒醒吧!”
翟逸飛沒想到會突然受到這樣的抨擊,一時間愣在原地。
俞興聽完劉建凱的指責,勃然大怒:“劉建凱,你這是干什么?!想干涉翟總的決策??”
他疾言厲色:“劉建凱,你不要把你在今日資本的那一套歪風邪氣帶過來!聽到沒有!”
章陽煦聽著這熟悉的話,愕然的看著老板,反應過來之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劉建凱深呼吸,好似調整情緒,隨即老實的應道:“不好意思,俞總,翟總,是我剛才沖動了,今天我被兩個創業者找上門,情緒沒控制好,不好意思,抱歉。”
他又嘆了口氣:“但是,我覺得……哎,我就是有點擔心,時間其實也是很寶貴的,翟總,咱們可以多嘗試,只有試了才知道哪種更好啊。”
翟逸飛沉默一會,說道:“沒事,劉總,我會仔細考慮的。”
“不用擔心,翟總,我是有耐心的,哪怕同樂失敗了也沒問題,只要我們不放棄,前面100次的失敗都叫做嘗試。”俞興及時的給予鼓勵。
翟逸飛點點頭:“嗯,俞總,我明白,謝謝。”
俞興拍了拍翟逸飛的肩膀,結束這次小小的交流。
他起身離開會議室。
劉建凱默默的跟在身后。
章陽煦走在最后,瞧著走廊里一前一后的身影,又看到劉建凱昂揚挺胸的姿態,心里冒出來一句昨天重溫《大話西游》的臺詞——他好像一條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