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成功上市。
雖然在紐約已經有過小小的慶功宴,但主場的申城免不了再大肆慶祝一番,而俞興對于這種提升公司內部士氣的舉動自然順水推舟。
他在席間只發表了一次重要講話,明確指百曉生的市值還有巨大的上升空間,而能夠催動它的自然是對市場份額的爭取。
至于如何爭取市場份額,那自然就是在座的各位休戚與共了。
這也算小小的提醒,現階段就出手股票是不明智的。
俞興覺得公司的管理挺復雜,不同的人,不同的部門,不同的考量,還有各種競爭、市場、戰略等因素,但有時候在一派復雜之中加入舍得分享利益的舉動,又覺得事情的難度好像自然而然的下降了一個維度。
這么一總結,似乎就挺有意思。
俞興拒絕了所有的采訪,連帶著過去打過多次交道的網易等門戶網站也一視同仁。
這多少讓人有些驚訝。
時至今日,俞興還仍舊是微博上最具影響力的商業人物之一,而在微博之前,他更是一手促成并贊助了《非你莫屬》的節目,成功為百曉生博取很多流量。
包括劉浩這位副總裁,他一直都覺得俞總大概是有點享受這種聚光燈之下的感覺的。
他還專門轉達了來自《非你莫屬》的邀請,開玩笑道:“俞總,節目組那邊點名讓你上,還說能配合做效果,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啊。”
“噢,我在電話里已經拒絕過一次了。”俞興仍舊拒絕,“我個人制造的流量也就那回事了,咱們網站的推廣有平時的營收和這次IPO的資金,它們接下來才是發揮更大作用的。”
“公司的形象不用和我個人綁定太深,哪天我說錯話了還容易被反噬。”
“再說了,公司沒上市,我要去做流量,公司上市了,還要我去做流量,那不是白上市了嗎?”
劉浩接受了老板的說辭,更覺得他關于綁定的想法是經過思考的。
百曉生如今的發展戰略十分清晰,大筆資金的注入必然成為推動發展的新引擎。
不過,俞興這邊拒絕了記者,作為紅隼資本的創始人,劉琬英倒是好整以暇的接受了幾次采訪,算是從側面滿足輿論的需要。
紅隼資本成立時間只有兩年多,近期雖然也嘗試投了一些項目,但聞名業界的兩次回報就是微信的賣出與百曉生的上市。
僅在當下,這兩筆交易的獲利就超過3億美元,而且,百曉生的股票看起來還具有成長性,所以,劉琬英現在在圈內也算小有名氣。
她很認真很尋常的分享了投資的始末與趣事,還談到對移動互聯網的看好,倒也沒有期許能獲得什么熱烈的反響。
只是,等到報道發出,單是標題就讓劉琬英十分高興。
“美女投資人,哎,喊我美女投資人誒!”
“我那天也沒刻意收拾!”
“你看到沒有,人家說我這個美女投資人是你背后重要的支持!”
劉琬英拿著手機,頗為嘚瑟的給俞興展示報道內容。
俞興哭笑不得:“是是是,你確實是重要的支持啊,但這樣的稱呼這么值得你高興啊?”
他不太理解,大家那么熟了,風里來雨里去,調研騙局,做空股票,大把大把的美元都燃燒在面前了,至于為一篇報道里小小的標題高興嘛。
“這叫從幕后走到臺前。”劉琬英翻著手機,“這是成就感,你不懂。”
俞興確實不懂,但這天晚上感受到小英熱情的索取,忽然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懂,成就感好啊,得有成就感。
回國后的第一周是回家時間,從國外帶來的禮物也需要當面送到。
不過,俞興和劉琬英回家之前正好先去臨港看一眼碳硅集團臨時租用的廠址,然后從那邊直接上高速回去也十分便捷。
碳硅集團在臨港的地塊基本確定,但這邊的設計和建設至少也需要一年的間,而在這之前就需要有地方先做前期的研發。
9月6日,上午十點半,俞興抵達臨港。
他下車之后瞧了瞧被敲定下來的廠址,指著院子里的草,笑道:“有點荒涼啊。”
楚智光答了一句:“正好和臨港很配啊。”
俞興瞧了眼表弟,無言以對。
確實,申城繁華,臨港這邊相比之下就……
“務實。”劉琬英及時的給了更好聽的評價,“電車項目就是需要更務實,不用把錢多浪費在地租上面,又不是搞金融。”
俞興笑著點頭:“美女投資人所言極是,我們得把投資人的錢花到刀刃上啊。”
他再次環顧務實的雜草,琢磨道:“這邊找人清理清理,咱們還得多招人才呢,我剛下車就覺心里一涼,別人的感覺肯定就更糟糕了。”
楚智光想了想,說道:“我聽章陽煦說,臨港這邊的管委會好像安排人清理了,應該不用另外找人,這兩周就會幫忙搞定的。”
俞興稍微有點意外,知道租廠就是管委會幫忙找的,但沒想到還包括這種服務,也就微微點頭:“那可以,小光,這一趟正好再拉些葡萄來,你再給人送過去。”
楚智光有樣學樣,煞有介事的說道:“好,哥,送葡萄就很務實。”
劉琬英莞爾。
俞興知道小英笑什么,理還是那個理,但怎么這些詞放一起就覺得有點陰陽怪氣了。
他只能說道:“務實又安全。”
俞興逛了一會之后便上了車,談及電車項目如今碰到的一個問題:“現在就是招人不太好找招。”
開車的楚智光聽到這句,有些不解:“招人不好招嗎?”
“我是說,招那些業內有名的專家,這個現在有難度。”俞興皺眉道,“國內的至少還能談一談,國外的連面都不愿意見。”
碳硅集團現在也是百曉生招聘的客戶,還開了個對接的專項小組,但面臨的問題就是對人才的吸引力不太夠。
楚智光“哦”了一聲,思考兩秒后說道:“也是,要是那么好招,干嘛還把錢給百曉生,找他們就是干這個的。”
俞興切換了甲乙方的立場,頗覺有理……
只是,這個事還是需要解決的。
百曉生已經與電車項目的團隊溝通,羅列出各個方向的專家和骨干,嘗試著介紹碳硅集團這邊所出現的機會。
俞興估摸著這件事是需要慢慢來了。
不過,周末從家里回來沒兩天,負責為碳硅集團忙活的專項小組組長傅運良就興沖沖的敲響了總裁辦的門。
“俞總,俞總,沃爾沃的托馬斯愿意見面了!”傅運良拿著材料,站到了老板面前。
俞興聽著“沃爾沃”和“托馬斯”兩個關鍵詞,一時間沒能對上號。
他有瀏覽過羅列出的目標人物,但外國人的名字很難記。
等到接過材料,掃了兩眼就想起這位托馬斯是誰。
托馬斯布博格,沃爾沃安全中心的高級副總裁,如今負責的工作是統籌汽車被動安全與主動安全的研發,而在進入沃爾沃之前,他曾經在福特汽車負責車身結構設計。
迄今為止,他在汽車行業已經浸淫二十余年。
俞興記不清他的名字,但對這個人是有印象的,比較惹眼的一點就是他在06年推動沃爾沃推出全球首個行人自動剎車系統,通過毫米波雷達與視覺融合技術,把城市道路碰撞風險降低20。
這個毫米波雷達與視覺融合技術……俞興很感興趣這方面的主動安全。
不過,對于碳硅集團而言,對托馬斯更感興趣的就是被動安全方面了,簡單說,車身怎么做足夠硬,怎么設計會更安全等等。
托馬斯在籠式車身上很有造詣,就在今年,他主導的沃爾沃XC90獲得IIHS頂級安全評級,籠式車身主動剎車的組合堪稱行業標桿。
作為一家剛起步的汽車公司,產品安全方面肯定是第一位的,不然,后患無窮。
只是,郎有情,托馬斯那邊屬于連面不愿意見的那一類。
俞興既有點驚喜,也很意外:“他不是已經拒絕了嗎?怎么改主意了?”
傅運良笑道:“我們和國外的專家沒有什么接觸的途徑,只能試著多努力,這位托馬斯在沃爾沃的級別挺高,之前兩次都完全拒絕了,但上周五的時候,他可能因為一個原因有了松動。”
俞興靜靜的看著這位小組長的賣關子。
傅運良等了好幾秒,沒敢繼續往下等,揭示情況:“是我給他打的電話,他要求我們不要再騷擾他,但我提到了俞總你已經有一家在納斯達克上市的公司,他的態度就有點變了。”
俞興還真沒想到會是這一點,驚訝道:“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兩個領域完全不相關啊,就因為這個?”
傅運良點頭道:“綜合這三次的溝通,我實在想不到為什么會愿意聊聊了。”
俞興又看了看材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失笑道:“行吧,這種也算是名號吧,挺好用嗎?”
傅運良確認道:“是啊,上市公司啊,還是納斯達克,這看起來是好用,至少,這不是騙子啊。”
“好用那就多用。”俞興重新拿起材料,邊看邊問道,“約在哪里見面?什么時間?需要我飛去歐洲嗎?要是需要出國,最好能多談幾個,正好一起都談了,我全球都能空降。”
傅運良笑道:“他下周有三天來吉利開會,到時可以晚上出來見面。”
俞興斂去臉上的笑容,放下材料,又給倒了杯茶。
隨后,他問到一個關鍵的問題:“如果,假設是如果,我們可以和托馬斯談好,他身上是會有競業協議的吧?你們這方面是怎么考慮的?”
吉利有三天會議。
他現在覺得未必是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名頭起作用,沒準是人家被騷擾煩了,正好來華夏順便當面拒絕,當然,這很快就能知道。
現在一個棘手的問題是……托馬斯這種級別肯定會背競業協議。
也正是考慮到這種情況,碳硅集團現在通過百曉生挖人的主要目標是不牽涉競業協議的技術中層。
“俞總,這也是我想和你匯報的,我感覺如果沃爾沃沒被收購,托馬斯可能一點心思都不會動,我們這段時間陸續接觸到的沃爾沃方面的員工,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因素。”傅運良說道,“但托馬斯不一樣,所以,如果想挖他……我們結合現狀,又綜合法務那邊給出的意見,最好是讓他轉入第三方的咨詢公司,然后以獨立顧問的名義來進行工作。”
咨詢公司的獨立顧問,碳硅集團通過第三方咨詢公司支付酬勞,避免直接雇傭關系。
從公司轉入咨詢,或者從咨詢轉入公司,這是常見的職業路徑。
傅運良繼續說道:“另外,我們需要把他的工作范疇限定在非核心領域,比如,做做軟件算法優化之類的,對外披露也盡量模糊他顧問的具體職責,只描述成外部技術顧問。”
他最后說道:“最差最差的結果是,托馬斯仍舊需要打官司,然后賠償違約金繼續執行競業協議,那我們就需要多等一段時間。”
俞興沉吟道:“這樣能行嗎?”
“這個最差結果的風險比較低,只要托馬斯不直接入職,即便通過第三方咨詢公司來打官司,協商余地也會比較多。”傅運良說道,“等到兩年時間一過,那就不會存在這方面的顧慮了。”
俞興思考了一會,問道:“你覺得我直接去和吉利聊聊,怎么樣?”
傅運良聽到這話,立即勸道:“俞總!你不聊還好,你一聊,恐怕風險立即就高了!”
他見老板竟然不說話,再次苦勸道:“俞總,你想想,你這個能聊,你下個能聊嗎?我們現在想從各個方向挖人,你難道還一家家的聊過去嗎?你也聊不過來啊。”
俞興微微搖頭:“那就先見見再說吧,咱們現在這也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
傅運良認真的說道:“俞總,不單單是托馬斯,后續如果其他人面臨類似的競業協議,都應該這么處理,那我問你,如果我們是從豐田挖人,你還想著去找豐田聊聊嗎?”
俞興愣了愣:“這倒不會。”
“是啊,那不就得了,你要是覺得那邊是國內同行,咱們不是投資了毫米波雷達嘛,等到這個或者別的突破,屆時還有很多合作空間。”傅運良苦口婆心,“俞總,你要為了大局著想啊。”
俞興瞧著他這模樣,哭笑不得道:“什么叫為大局著想?”
傅運良說道:“俞總,你就是大局啊,你得想想整個項目,想想投資人,像徐總他們,他們的錢不就是為了把電車做成嘛。”
俞興瞧著面前的傅運良,說道:“你這么能說,托馬斯是被你煩的不行才答應見面的吧。”
傅運良覺得這是贊揚。
俞興笑道:“先見面吧,我覺得未必有太多機會。”
傅運良出著主意:“俞總,我這三次和他溝通,感覺他是一個很講究汽車文化的人,對于沃爾沃的價值觀也很認同,這種外國專家,你見面的時候也得多聊聊這個。”
俞興頗為猶疑,自己不擅長這方面啊。
他想了又想,很重視即將到來的與托馬斯的溝通,專門給熊瀟鴿打了個電話,又和劉琬英探討,都覺得這種會面是需要多包裝包裝的。
什么汽車啟蒙,什么夢中情車,什么理念認同,諸如此類。
9月10日,周三晚上,俞興乘車與傅運良、莊冠霖一起前往臨安,拜訪正在吉利參加會議的托馬斯。
莊冠霖負責電車產品的電氣化工作,這一趟跟著一起是考慮某些詞匯由他來翻譯會比較準確。
九點半,托馬斯抵達酒店里的會議室,戴著眼鏡,個頭頗高。
四人握手,寒暄。
傅運良作為獵頭,先介紹碳硅集團當前的項目與工作進展。
俞興聽了幾句,低聲詢問被拽來的莊冠霖:“你說,我要是給他多開一些薪酬,這件事是不是更好辦?”
莊冠霖勸阻道:“別,俞總,我們要談產業的發展,要談新能源所能帶來的綠色貢獻,相信我,這樣才能打動這個歐洲人。”
傅運良介紹完畢,沒有搶戲,等待翻譯兩邊的話。
托馬斯看了看獵頭,又看了看碳硅集團年輕的創始人,點了點頭,問道:“Howmuchareyouoffering?”
他的語速很快,發音也很地道。
但傅運良和莊冠霖都聽懂,也都愣住了,怎么上來就談錢?
俞興的英語不好,只是,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詞匯,見傅運良沒翻譯,疑惑的問道:“他是說howmuch了嗎?是問錢嗎?”
托馬斯從翻譯的配置來看就知道對方的英文不好,但見他開口也聽到熟悉的詞匯,于是,一邊猜測著點頭,一邊比劃通用的手勢,搓著手指問道:“Howmuch?Howmuch?”
俞興這次確認對方的意思,很高興事情似乎進入自己熟悉的領域,也跟著搓動手指,連連點頭:“Much,much。”
——多少錢?多少錢?
——很多,很多。
托馬斯聽懂了,露出笑容。
俞興也露出笑容。
傅運良忍住吐槽的心情,翻譯道:“他問能給什么待遇……”
莊冠霖忍不住用一個字表達心情:“靠!”
俞興瞧見這兩人的表情,笑道:“跳槽文化大概是大于汽車文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