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上清無欲,下正民樸(月底求一下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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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龍君身形頎長,還生得一副溫潤如玉的好相貌,看著像是三十才出頭,膚如新雪初霽,在黃袍的映襯下更顯清透。
其眉如遠山修長,瞳如松煙點墨,鼻梁高而直,卻在鼻尖處收得圓潤,嘴唇偏薄,唇角天然上揚,即便不笑也自帶幾分溫和意味。
看著像是一位文皇帝。
不過程心瞻當然不會被這樣一副好皮囊迷了眼,認為一個走江化龍、把黃海治理成一個海底繁國的龍君會是一個文皇帝。
就比如他含笑問出來的這句話便讓程心瞻心中一凜。
程心瞻笑了笑,便道,
“龍君何來此問?”
龍君聽了,嘴角猶帶笑意,
“道長何必瞞我,我雖不知道長煉成了什么樣的神通,但方才那股誓鎮汪洋的法韻是做不得假的,那法韻是如此的充沛而堅決,我要是連這都能認錯,還當什么海上皇帝?”
程心瞻稍有沉默,隨后直視龍君,坦然道,
“欲鎮者非海,魔也。”
龍君聞言無聲一笑,隨后指了指殿后側邊,說道,
“道長,上塌坐敘,本君備了些薄酒。”
說罷,龍君當先往偏殿走。
程心瞻也跟了上去。
大殿和偏殿里都沒見侍從,龍君領著程心瞻來到偏殿里的一床木榻上,木塌中間放著一張矮幾,上面已經擺上了酒菜。
“道長請坐。”
“謝過龍君。”
兩人上塌落座。
“道長藝高人膽大,在海邊煉鎮海神通,還是在我黃海之濱,這是要給我等敲一個警鐘嗎?”
龍君給程心瞻倒了一杯酒。
程心瞻拿起酒盞敬了龍君一杯,
“龍君誤會了,不過是機緣巧合,偶有所得而已,況且黃海是世外桃源,繁華富庶之地,何須警鐘。”
龍君與程心瞻碰杯共飲,
“原來不是意在黃海,那我倒是幫了倒忙,把這股法韻截斷了,沒讓傳到碧海去,該是讓那幾位聽一聽才是。”
程心瞻聞言把杯中瓊漿一飲而盡,隨后起身下榻行了一禮,
“多謝龍君出手相助。”
龍君連將程心瞻扶起,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看此人臉上的笑意,他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程心瞻覺得這位龍君很是有趣,又實實在在幫了自己,于是心中的防備略有降低,感嘆道,
“如果天下真龍都如龍君這般,天下大洋都如黃海這般,那天地之間何來當今這般大亂。”
龍君繼續倒酒,
“高修道不足,低修法有余。高修欲難盈,低修性自足。諸龍圣法比真仙,享有大洋,自然更是欲壑難填。道長之所想,怕是比登天還難呀。”
程心瞻搖搖頭,再飲,
“位高者憂深,祿厚者責重,若有位高而德薄者,鮮不及矣。如果到了高境,卻不懂得約束自己的內心,那就是魔。”
龍君聞言發笑,
“道長想當然了。”
程心瞻卻道,
“境低則獨善其身,境高則兼濟天下。如果高境者無法兼濟,那獨善就是了,天下人天下治,無為亦是上道,為何還要率魔作亂呢?”
龍君再斟酒,又道,
“人之性,生而好利,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人性尚且如此,何談無拘束的蛟龍水族?道長的要求過了。”
程心瞻正色道,
“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如果只知爭奪而不知節制,必會自取滅亡。或天收,或人收!”
這一次,輪到龍君略有沉默,隨后主動舉杯敬程心瞻,
“不愧是三清山的萬法經師,道長言語果然犀利。”
程心瞻與龍君碰杯,說道,
“龍君說水族無拘束,不堪管教,但依我看,只是沒有更高位者出手而已。高境之德為風,低境之德為草。草上之風,必偃。所以只要更高位者愿意克己奉道,治下臣民自然奉公守德。”
“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上清而無欲,下正而民樸。
“龍君把黃海治理的如此井然有序,繁華蔚然,我這一路走來,看那些水民亦是樂在其中。高位者或許是要克制忍耐些,但低境小民卻能因此而安居樂業,這是龍君的功德。”
他誠懇說。
他見過碧海,此時再見黃海,只能說是天差地別,而究其根本,源頭就在各海做主的真龍身上。
“哈哈哈——”
龍君聞言放聲大笑,
“經師謬贊了,本君不是什么高功大德,噫!不過治大國如烹小鮮,個中火候把握,亦是修行證道,本君樂在其中矣!”
程心瞻點點頭,舉杯贊道,
“龍君已得真境。”
龍君舉杯與其相碰,
“借經師吉言了。”
兩人再度一飲而盡,這龍宮的酒醇厚,入口綿柔,可后勁很大,程心瞻三杯下肚后,肚中仿佛火燒,已有三分醉意。
“道長,我這心里實在好奇的緊,您方才煉就的,到底是什么廣大的神通?挾山投海?還是鰲足定波?滄海桑田?還是壺公縮淵?”
龍君一臉好奇的問。
交淺言深,在修行界里是大忌,才見面,就這樣問人神通,有些無禮,只有極親近的人才能這樣問話,而這樣的話,也不該從睿智的龍君嘴里說出來。
除非,他是故意的,他想試探程心瞻的胸襟,想主動交這個朋友。
程心瞻聞言一笑,
“龍君說的這幾項神通是如雷貫耳,貧道還無緣修行。貧道的神通才煉成,還沒個名字,不過既然龍君問起,我便現取一個,就叫「精衛銜石」,當不得什么廣大之贊,但求一個矢志不渝吧。”
“哦,原來是精衛!”
龍君恍然大悟,難怪自己的靈覺對那股法韻的感應是這般的強烈,是精衛那就不奇怪了。
“原來道友秉承的是那位古神的法意,那位古神可真是一身的鐵骨,遠古時候在東海投岳,不知鎮殺了多少真龍。”
此時,龍君的稱呼已經從道長改為道友了,道長認的是三清山的萬法經師,道友則是認的程心瞻這個人。
程心瞻聞言一愣,他只知精衛填海的典故,并時時借精衛警醒自己,這典故都流傳不知多少萬年了,他還真不知這尊神鳥還曾投岳殺龍。
這在人家真龍當面自比精衛之志,倒是有些尷尬了。
他拱拱手,
“沖撞龍君了。”
龍君擺擺手,
“三皇五帝時的事,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還談什么沖撞,那時候你們人族才來此洲呢,漁獵東海,和龍族起了沖突,以致帝女喪命,化作精衛神鳥。
“反正在我們龍族的血脈記憶里,需要忌憚的人不多,精衛神鳥就是一個。道友,五境之前,陸上還好說,在海上還是不要輕易施展此神通,東海和南海的那幾位,也都是得了真龍命藏的,精衛的事他們肯定也知道。”
程心瞻道了聲謝,隨后也朝龍君問了一個私密的問題,
“不知龍君口中的真龍命藏是什么?”
龍君不以為意,隨口解釋道,
“命藏么,你們人族不也有,大族都有,神通廣大的祖輩們把神通煉進血脈里,后人煉血而得神通,你們叫「開竅」對吧,也叫「修命」。
“天下應該就你們人族和我們龍族的命藏出名些,你們人族確實聰明些,竅多,傳承神通多。我們龍族就活得久,神通沒多少,但是稀奇古怪的事倒是一代代傳承下來不少。”
程心瞻恍然,人族開竅得命藏神通是祖宗遺澤這件事他自然知道,不過他沒料到龍族也有,而且還能傳承所謂的血脈記憶。
難怪,那就難怪蛟龍和真龍的懸殊如此之大,綠袍老祖從四境邁入五境后更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程心瞻還有些好奇,血脈傳承的是記憶,不是品性與教養,黃海龍君與其余真龍的差異如此之大就是明證,于是他又問
“龍君行江則澤披兩岸,坐海則治國有道,處事有度,談吐不凡,看著不像是天生地養的龍靈,敢問可是也有道統在身?”
龍君笑著點點程心瞻,自己就是開了一個頭,道士倒是打蛇上棍,一個接一個問起來了,不過龍君本就是心懷寬廣的人,他既然認了道士做朋友,這些事說說也就無妨,他回道,
“道友猜得不錯,五代十國那會,我在慶州境內淮河流域行雨,救濟一些災民,恰逢希夷先生在亳州隱居,先生見我頗有功德,便召我至膝下聽講,直到趙宋建國后,先生乘云飛升,我才走淮河入海。”
程心瞻聞言很是驚訝,拱拱手,
“失禮,原來龍君是希夷先生的高徒。”
龍君口中的希夷先生可了不得,是一位道德高修,本名喚作陳摶,號作扶搖子,后世尊稱扶搖上仙。其人著書無數,《指玄篇》《易龍圖序》《貫空篇》《陰真君還丹歌注》等等,都被納入了道藏。
所以這位仙人雖然一直結廬隱修,沒有開山立教,但按他老人家的修為與學識,依舊算得上開派真祖那一級的人物。
龍君搖搖頭,雖然還帶著笑,可眼中卻是浮現出遺憾之色,
“我雖視先生為師,可先生卻沒有收我為徒,先生只說緣分未到。”
程心瞻聞此言略作一想,便不由一笑。
龍君見著,稍有不悅,便問,
“道友何故發笑?難不成先生未收我入門還是一件好事?”
程心瞻飲了一口酒,笑道,
“龍君莫急,你聽我道來,這希夷先生是易算大師,出口即讖,他老人家說的是緣分未到,而非無師徒之緣,所以我想,只等到哪天,這緣分到了,上仙自然就引你入門。”
龍君聞言一愣,隨后又是大笑,
“那就再借道友吉言,來,喝酒!”
又是幾杯玉液下肚,程心瞻還有想問的,他看著這殿內制式,便問,
“龍君,歷朝歷代那么多宮閣官制,您為何獨鐘于宋耶?”
龍君便答,
“這倒是沒什么講究,只因趙宋建國不久后,我便走淮入海,成了黃海之主,那時候的黃海也是污糟,百廢待興,我欲建宮立制,便圖便宜,直接去了開封皇城,找上了宋皇,向他討要了全套的禮制。”
程心瞻聞言一笑,
“那想必當時龍君定給那宋皇嚇了一跳吧。”
龍君聞言也笑了笑,卻是把頭一搖,
“你可別小瞧了天下英雄,當時宋皇才開國,了結天下亂世,正是英氣勃發的時候,見了我并不慌亂,聽說我是海里君王,要治理黃海,還為我出謀劃策呢。只是可惜,后來我才聽說,那樣的英雄人物,竟死的那般早。”
程心瞻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一連問了許多,龍君也答了許多,龍君也有很多好奇之處,而且他在龍宮稱孤道寡,平日里少有與人這樣放松閑聊的時候,此時飲了酒,也是談性大起,便問,
“你跟文鈺說,你是因為一片龍鱗才能在水下呼吸自如,可能讓我瞧瞧?”
程心瞻也是喝多了,直接把領子一拽,露出雪白的胸膛來,也露出了那片碧綠的螭鱗。
龍君眨眨眼,然后湊近一看,隨即拍股大笑,
“道友,你怎么生了一片雌鱗呀!”
程心瞻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把領子拉好,怎么龍君連這個也能看出來。
龍君笑了好大一會,他似乎很久沒這樣笑了,所以笑得很放肆,很開懷,許久后才平復下來,笑道,
“道友,你別急著蓋起來呀,你讓我再看一眼。”
但這次,程心瞻卻是說什么也不干了。
龍君也不勉強,只道,
“道友倒是好機緣,龍鱗在異族身上生根可不容易。”
程心瞻點點頭,當時自己可是九死一生,皮肉重塑,經絡再生,這才無意把龍鱗接了上去。
“咦。”
龍君忽然輕咦一聲,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龍君,可是生鱗有何不妥?”
程心瞻連問。
龍君搖搖頭,而是道,
“我是在想,道友生了龍鱗,這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竅,并能以此來修行我龍族的命藏神通呢?”
程心瞻聞言一愣,這樣也可以嗎?
龍君似是遇見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臉興致勃發的樣子,又道,
“你再掀開我看看,方才沒看仔細,只看到了是母鱗,我再看看是什么龍種和生根的位置。”
程心瞻有些無奈,但看著龍君一臉興致盎然的樣子,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些好奇,便再度把領子拉了下來。
龍君再度湊近來看,這次,他又是一臉驚容,聲音都拔高了一個度,
“綠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