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號角在回蕩,那些被銘刻在世界之樹中的符文逐一點亮,就如被激活的某種裝置,能量的躁動如血管的脈動,連同世界之樹下方那扎根的“微型永恒之井”的能量一起沸騰起來。
那是暗夜精靈最大的秘密。
那是伊利丹·怒風被驅逐至星海的原因,在上古之戰后,伊利丹用偷取的永恒之水在那里制造了一個小湖泊。
那是一個模仿“永恒之井”塑造的強大能量源,亦是星魂尊主對于卡多雷最大的不滿。
這顆世界之樹之所以種在這里就是為了掩蓋這水池的存在,而卡多雷的永生也是借助紅龍女王的祝福將世界之血轉化而來的祝福。
塞納留斯在那時候已經加入了燃燒軍團,它不可能知道這個在卡多雷社會里也不會超過十個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污染者此時要承受的不只是世界樹的能量爆炸,還有那個微型永恒井完全爆裂后的能量沖刷。
光芒亮起的一瞬,整個海加爾山都開始顫栗。
那是從地脈中涌動的能量脈搏,以一種毀滅性的方式向外爆發,正在抽取世界樹能量的塞納留斯儼然是第一個“受害者”,它承受了絕大部分爆炸的沖擊。
在污染者的悲鳴與邪能原力的翻涌中,更大規模的地表粉碎如沖擊波一樣從世界樹高地向外擴散。
瑪法里奧所在的世界樹神殿首當其沖。
大德這一波估計就沒想著活下去,如他對鹿盔所說,卡多雷的永生終結是族群的災難,雖然黑鴉王和瑪維女士都同意這么做并將其視作向世界母親懺悔認錯的證明,但深知人心的他知道,這事在人民之中造成的影響與余波絕對會成為標志性的歷史事件。
必須有人為此負責!
再者,瑪法里奧與塞納留斯之間的關系很復雜。
他將其視作傳道受業的父親,森林之王的墮落一直是大德魯伊心中抹不去的傷痛,如果當年抗魔聯軍行動的速度再快一些,如果自己當時留在辛艾薩利,或許塞納留斯就不會做出那樣可怕的選擇。
若今日污染者必會死于此地,作為學生的大德魯伊也想要送他最后一程。
第三個原因比較私人。
在泰蘭德被封印之后,瑪法里奧和伊利丹相互扶持著走過萬年時光,為了泰蘭德的蘇醒,自己的弟弟不惜遠赴星海尋覓萬年,他肯定走遍了群星的每一個角落為泰蘭德尋到了三位月夜戰神的遺物,哪怕伊利丹沒有訴說這其中的痛苦,但當哥哥的怎能意識不到伊利丹心中的疲憊?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和自己深愛著同一個女人,而相比伊利丹對泰蘭德的付出,自己這一萬年里為她做的太少了。
如果泰蘭德注定要從兩人中挑選一個,那么或許自己在此時體面的“退出”才能讓三人的故事不至于走入另一種絕境中。
因此,諸般思維纏身之下,瑪法里奧此時握著號角,以一種虛弱,疲憊又坦然的姿態迎接涌動過來的毀滅力量。
他會在今日死去,他會成為第一個沖入“生與死的偉大循環”的暗夜精靈,但他的靈魂會在死者的世界里為自己的族群與自己的弟弟與愛人祝福。
那能量如此炙熱,讓瑪法里奧感受到了烈焰焚身的痛苦,或許在下一秒自己就會灰飛煙滅.
“我不允許!!!”
熟悉的聲音在后方響起,讓閉上眼睛的瑪法里奧猛地抬頭,便看到之前被污染者放逐到扭曲虛空中的伊利丹·怒風帶著滿身戰意,以猙獰的惡魔形態殺回了物質世界。
他“看”到了哥哥正在做傻事,毫無猶豫鼓動惡魔之翼如綠色的隕石砸入了毀滅之流中。
那威武的埃辛諾斯戰刃一左一右插入大地,與伊利丹形成某種聯系,讓強悍心魔的能量在這一刻爆發涌動,化作墨綠色的邪能之墻擋在兩兄弟之前。
他要救下瑪法里奧這個蠢貨!
做哥哥的能意識到弟弟心中所想,那么身為弟弟的伊利丹又怎么可能意識不到瑪法里奧的心緒?他本還打算在這事之后好好和瑪法里奧完成一個“君子協定”呢,結果這家伙居然為了成全自己選擇自殺?
我怒風家怎么會出你這種懦夫!
“我不許你死,亦不許泰蘭德心懷愧疚的度過已不再永生的未來,時間將對我們不再寬容,三千年,四千年還是更久,我們終要面對死亡.
你怎么敢讓你至親的兩人帶著對你的一生愧疚孤獨的走下去?”
伊利丹頂著那恐怖的能量沖刷,嘶聲裂肺的呵斥道:
“懦夫!上前,幫我!”
“弟弟.”
大德魯伊就像是被伊利丹的呵斥抽了一耳光,那“人格修正”讓他清醒過來,上前將自己的自然之力也爆發出來,與伊利丹一起抵擋這毀滅之流的沖刷。
他能看到塞納留斯的軀體幾乎在那毀滅之流中“融化”了。
這意味著這一波世界之樹的爆發產生的能量破壞遠超他們之前的想象,哪怕兩位半神的干涉都無法讓他們從這能量流中全身而退。
追隨伊利丹一萬年的神兵利器在悲鳴,埃辛諾斯戰刃在地面上化作能量節點卻在不斷的顫抖嗡鳴,最終在承壓到某個極限時發出咔擦的脆響,雙雙斷裂讓伊利丹的邪能護盾破碎開,讓兩兄弟手拉手直面毀滅的沖刷。
“呵”
伊利丹痛苦又無奈的說:
“看來泰蘭德得孤獨一生了”
“沒用的男人,后退!”
話還沒說完,一道黑月之光就閃入了這廢墟之中。
怒風兩兄弟被人一左一右如提小雞子一樣提在手中,還挨了順手的兩耳光似是在懲罰他們的“自私舉動”。
在兩人面前,黑月之冕的浮動讓夜誓者將月神的怒火施展,黑色的月華塑造為堅固的壁壘將那毀滅之流從這“礁石”前分散。
泰蘭德伸出雙手,將怒風兄弟護在懷中,她低聲說:
“我也.我也改變了很多,你們記憶中的泰蘭德已經消失了,但她的遺愿是不希望你們倆因為她而兄弟反目,我或許應該替她完成這個心愿。
活下去吧,這是泰蘭德最后的愿望。”
“可是你”
“我是夜誓者!在走入黑月儀式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告別凡人的愛恨情仇了,對我而言,你們只是兩個熟悉的陌生人,所以你們還有其他人,最好別惹我!”
那黑月之光的閃耀讓毀滅之流出現了回彎,導致一部分能量偏向呼嘯著砸向本該安全的高地外圍,在地動山搖的崩潰之中,集中于此的克烏雷之盟的戰士們瞪圓了眼睛。
光鑄者們紛紛呼喚圣光自保,但其他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大主教奈麗將自己的戰獸驅離,她將阿肯尼特能量護盾的裝置扔在前方,塑造出一幕盾墻,但在與爆裂的能量接觸的瞬間,那盾墻就破碎開來。
奈麗只來得及將雙臂交錯著擋在身前,她知道自己或許無法在這一日幸存。
但想象中的炙熱焚身并未到來,相反還有股深入骨髓的陰冷。
奈麗睜開眼睛。
在自己身前的是熟悉的身影,但心愛的迪亞克姆此時卻完全不是光中的偉岸,身纏虛空的他在熵能的匯聚中猶如一尊毀滅之神,虛空的蝶翼在毀滅之流中溫柔的拍打著。
如巨獸吞水一樣的聲音嗚咽代表著諸界吞噬者正在大啖食糧。
這毀滅萬物的沖擊流是他眼中最美味的食物,隨著能量的不斷汲取,諸界吞噬者蝶翼上的點點光脈迅速成型化作金色的輝光,就像是破繭成蝶。
他的光要被再次點亮了!
其肩膀上的虛空之眼一左一右的回轉,在眼球搖曳中看到了奈麗,似是一個不那么好玩的惡劣玩笑,但奈麗分明從其中感受到了一股調侃的笑意。
怎么?
威風的大主教在剛才迎接死亡的時候有沒有想本大人啊?
“混蛋!”
奈麗罵著撲上去,在毀滅之流消散的瞬間撲入了迪亞克姆的懷中。
那虛空回蕩的熵能外衣也在這一刻光暗轉化,再次化作夸張的日冕,讓金色的小天使也重新高歌,暗之冕在閃耀中點亮十字星的金芒,將警戒者又帶回了光明之下。
世界之樹引發的毀滅爆燃就此落幕了,短短十幾秒中見證了很多個生死別離。
整個兇戾的戰場都因此安靜下來,活下來的所有人都在茫然的看向世界樹曾經的位置,但遍布著神殿與祭壇的高地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推平的裂谷平地。
世界樹所在的地方化作一個深坑,諾達希爾與其根須之下的微型永恒井已被徹底蒸干。
污染者死了,毫無疑問。
它的殘骸以半融化的姿態矗立于那深坑之下,其血肉都被沖刷掉大半,猙獰的軀體宛如一座雕塑,還維持著迎接沖擊時雙臂交錯的抵擋姿態。
然而迪亞克姆卻皺起了眉頭。
“不對!有問題!”
警戒者高聲喊道:
“都別過去,污染者使用了某種秘法,讓它完成了‘蛻殼重生’。”
“咔”
就如蛋殼破碎。
在死亡的大惡魔君主尸骸之中,有個血肉模糊的東西撕開骸骨外殼爬了出來。
一個小型的塞納留斯。
它的軀體似乎回到了曾經森林之王的大小,氣息回蕩也不再如大惡魔君主那么無敵囂張,而且不再有任何邪能污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寒冷徹骨的氣息。
“新生”的塞納留斯甚至沒有完整的軀體,就像是血肉與骸骨隨意拼接形成的異物。
在沖出已死的軀殼后便在原地慘叫著,似是毫無神智的野獸,然而很快就有怪異的蒼白符文在它周身點亮,那些符文附著在這家伙身上,化作一塊又一塊的猙獰鐵鎧。
遍布著黑色淵鑄鋼的雕琢,又有羊角骷髏的夸張點綴,那些鐵鎧入肉生根,與這家伙生長在一起,就如有生命一樣不斷延展,黑色的極具攻擊性的尖刺從它軀體上生長,還有陰森的鐵鏈環繞。
幽綠色的通靈力量覆蓋涌動,讓它處于實體與靈體的交錯之中。
那人形的上半身更是夸張,一整套淵鑄戰甲將它封印拘禁,隨后那些源于噬淵的統御符文在其上點亮,就像是囚犯的枷鎖緊扣。
最夸張的是塞納留斯的頭顱。
與統御之盔極為相似的淵鑄戰盔塑造在它腦袋上,那戰盔內部都有尖刺用于固定靈體,合攏的瞬間就有幽綠色的靈火點亮,還有三根如戰盔翎羽一樣的裝飾品向外延伸,靈火在焚燒組成了塞納留斯的“胡須”與“長發”。
這東西從大惡魔君主一瞬間轉化做了另一種畫風。
陰冷、猙獰、殘暴、冷漠。
就像是死亡世界最華麗的塑造,讓它在身負淵鑄鐵鎧時恍如騎著駿馬的重甲騎士。
它肯定很痛苦,因為快步上前的迪亞克姆清晰的看到了塞納留斯的殘靈在向他“呼救”,仿佛那個大惡魔在祈求警戒者給它一個痛快,讓它不必再遭受如今這種慘烈的統御悲傷。
但死亡原力的統御是瞬時的。
當“淵鑄戰爭之王”塞納留斯靈體的最后一塊鐵鎧合攏的瞬間,它就徹底被死亡原力捕獲。
那包裹著尖刺鐵甲的左手向前一抓,黑色的通靈光輝躍動中,一把遍布統御符文的漆黑戰戟便落入手中,隨著塞納留斯的揮動,其戰戟利刃之上便覆蓋著一層幽綠色的“死刃”。
那是死亡原力的冷酷呈現。
被這玩意砍中的生命就自求多福吧,運氣好點的估計會當場死亡被轉化為亡靈,運氣不好的估計要被送去噬淵承受無窮無盡的折磨。
“你也是被塑煉者親手墮落的大惡魔,你體內也有那個糟糕的‘小開關’,生命,邪能與死亡三重原力的轉換,你這一生可真是‘精彩’。”
快步上前的警戒者拔出了破碎的灰燼使者,在那斷刃的破碎劍身回旋之中,金色的閃電不斷跳動塑造出一把介于虛實之間的“光刃”,重回圣光之中的迪亞克姆拖著那把劍在金色雙翼的閃耀中大步上前。
新生的“淵鑄戰爭之王”很討厭那圣光。
盡管在生者的世界里,死亡賦予它的力量難以完美發揮,但秉承著萬物將亡的冰冷意志,隨著統御的戰戟舉起,那些死于此地的幽魂皆被喚醒,綠色的靈體匯聚于它身側塑造出一整支大軍,追隨著它向眼前的圣光發動了突襲。
“砰”
陰冷的死刃與炙熱的光刃碰撞在一起,死亡與圣光這對老冤家于這破敗的生命之地再次激斗。
但流程不該是這樣的。
薩奇爾安置于塞納留斯體內的那個“小開關”本該在它死去之后將它的靈魂帶入噬淵,在那里重塑亡靈統帥的軀體,世界之樹的爆炸干擾了這個過程,讓死亡原力的陰謀在物質世界陰差陽錯的暴露。
死亡原力當然不愿意放棄如此有潛力的通靈悍將,于是生與死的平衡也在今日被主動打破,空間在破碎,于海加爾山的蒼穹之上,另一個世界的倒影在逐漸浮現。
它只會裂開一絲門扉,將自己的大將接入其中。
毀滅的戰爭還尚未落幕呢,還不到死亡出征的時刻。
它們很有耐心,它們將繼續等待。
“加爾魯什!你醒醒啊。”
蓋亞拉的尖叫在高地另一側回蕩著,在她懷里,加爾魯什正在吐血。
光鑄者的軀體沒那么脆弱,但這家伙太倒霉了,之前的毀滅光流沖刷過來的時候,他提著一面盾牌試圖抵擋住光流保護蓋亞拉,然而盾牌碎裂中的殘片好死不死的插入了小吼的心臟中。
哪怕對于光鑄者來說這都是致命傷。
他又不是圣騎士還有無敵那一說,這會只能痛苦的伸出手,握住蓋亞拉的手,滿是血絲的眼中盡是不甘與遺憾。
鮮血從加爾魯什的嘴角噴涌著,讓這個前途遠大的光鑄者在今日回歸他的命運。
小吼能感覺到有股力量在拉扯他的心智,似是死前的幻覺,一道門扉正在蒼穹之上開啟,而一個聲音在呼喚著他擁抱死亡的偉力。
他強大的潛能必將在冰冷的死淵中得到完全的釋放。
“救救他!誰來救救他!”
蓋亞拉的尖叫越發焦急,她知道小吼是為了救她才落到現在這樣,她拼了命的呼喚元素的治愈,但在這剛剛被能量沖刷過的地方,元素實在難以快速匯聚。
“你哭什么!閉嘴,他還沒死呢。”
格里賽達沖過來給了蓋亞拉一耳光,讓她閉嘴。
瑪格漢大酋長跪在旁邊,拿出加爾魯什的魔法口袋將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她在其中翻找,最終找到了那枚不規則的血紅色水晶。
“這個!德萊尼人贈給他的‘憤怒之心’,這玩意是納魯的遺骸。
你聽說過警戒者的故事,迪亞克姆圣人在兩萬年前遭遇了死亡的窘境,那時候另一顆納魯遺骸‘璀璨之辰’化作他的心臟,將他帶回了圣光之中。”
格里賽達拔出自己的刨心匕首,對蓋亞拉說:
“摁住他!我要用憤怒之心替換加爾魯什破碎的心臟,讓元素吊住他的命!”
“這能行嗎?”
挨了一巴掌的蓋亞拉冷靜下來,一邊呼喚元素治愈,一邊低聲說:
“迪亞克姆圣人是圣光的選民才能容納納魯碎片,但加爾魯什”
“他是光鑄者。”
格里賽達也很急。
但這女獸人是個干大事的,這會很冷靜的將匕首插進了小吼的胸口,她咬著牙說:
“現在沒別的辦法了,加爾魯什,你給我聽著!你老爹就在這,他要殺死塞納留斯那個怪物,但他一個人做不到。
他需要你的幫助,你的父親必須親手把血吼傳承給你他才能安心去死,你給我聽著!你必須活下來,你必須在今天挑戰死亡然后戰勝它。
不許死!
我們的理想還沒實現呢,你還沒找回獸人的榮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