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格瑞姆的準備很充分。
在對待亞瑟的這位心儀之人時,他傾注了比過往任何事都要多得多的精力。
甚至還有時間將廢棄了不知道多久的帝皇之傲號榮光女王,從不知道哪一批大魔的狂歡中找回來。
他甚至在享樂之余做了不少‘多余’的事情。
借助混沌巫師的預言,他找到了黑暗科技時代遺留的思維投射裝置,并帶著帝皇之子們親自體驗了一番測試其強度。
隨后他前往混沌,親自向因為突襲烏斯維方舟失敗,正在養傷的侄兒阿巴頓‘借’來了能傷害任何人類、乃至黃金王座上那具腐尸的弒神之劍德拉科尼恩。
那時候這位戰帥的狀況可不太好。
因為原體復出以及他又受了重傷的緣故,他麾下的黑軍團也陷入了站隊的混亂之中,有許多戰幫離去,也有許多混沌領主開始挑戰他的地位。
這位混沌戰帥拒絕了四神的交易,他認為這樣會讓他徹底成為混沌的奴仆。
福格瑞姆不理解,但是順從。
他覺得阿巴頓和法比烏斯·拜爾都挺好玩的,明明墮落得不成樣子,嘴上帝國真理,實際惡魔引擎,卻偏偏還要揣著。
他蠻期待這兩位求錘得錘的那一天的。
總之為了這次行動,福格瑞姆還真認真準備了一番,甚至去了一趟科摩羅備了手保留自己意識的復活甲,還刻意屏蔽了自己的感知重新練了練荒廢了許久的劍術。
甚至他還帶領著臨時召集的帝皇之子一起擺爛享樂,幾乎讓參與這場戰爭的所有人,甚至是混沌諸神都忽視了他們。
——好吧,這個不用裝。
所以,認真這件事對于鳳凰大君來說是很罕見的事情。
作為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又因為kpi早在一萬年前就超額完成的緣故,這位惡魔原體相較于其他不情不愿,臭著臉應付差事的兄弟們相比,活得恣意又灑脫。
所以他很少會長期將精力傾注到某一件事上,他的混沌主子也從不對他多加約束。
但所有人都清楚,這位手刃了兩位原體,依靠智謀誘使鐵之主幾近死亡,拋下了一切道德與良知,徹底放縱自己的惡魔原體認真起來有多可怕。
劍鋒撕開空氣命中他,刮開他的朱唇。
甲胄撞上他,讓他踉蹌后退,粉底順著汗水墜落而下。
嗤啦!
利刃切開血肉的聲響中,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順著布滿斬痕的盔甲流淌,甚至浸染了那頭白金色的長發。
福格瑞姆如舞蹈般環繞著亞瑟,魔劍在四臂間流轉翻飛,忍受著身上的痛楚,隨即雙手握住劍柄,向亞瑟迎面斬落。
亞瑟抬盾擋下。
福格瑞姆迅速切換手臂,雙手鉗住盾牌,空閑的手臂從另一個方向進攻。
亞瑟手掌一松,后退一步,任由對方將失去力量支持的盾牌撩撥開,隨后在福格瑞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中穩穩抓住德拉科尼恩的劍刃。
右手握緊劍刃,自斜方向一劍揮出,深深劃開福格瑞姆被滑膩鱗甲的腹部。
福格瑞姆跌跌撞撞地退開。
隨著鳳凰大君退開,心神再度遭到嚴重創傷,那些平原堡壘之上彼此交戰,本就處于崩潰邊緣的帝皇之子更是混亂。
正混跡于戰場之中的泰圖斯周身泛起一陣顫栗。
相較于那些投身于政務以及原體護衛之中的戰士,泰圖斯更傾向于在戰火之中證明自己的價值。
他是一名當代星際戰士,自問未曾受過大遠征那般嚴苛的歷練,但他絕非意志薄弱之輩。
他無法理解這些傳說之中的戰士為什么會變得如此畏縮,明明古賢者瑞拉諾等人是那么堅韌,那些破碎軍團的成員皆是英雄。
他側過腦袋,看到被抽調至城墻頂部平臺的輔助軍士兵正追得一支無瑕之主戰幫潰不成軍,那些人拋下武器爭相逃往后方階梯和輸送坡道。
一些人跌倒在地,號哭不止。
可怕嗎?
是的,很可怕。
劍鋒無聲,攪動著周圍的大氣,恰如一道激光掃過,直接將地面轟擊出一道裂隙來。
福格瑞姆在一眾色孽惡魔的激動注視下狼狽滾開,但接著便被燒穿了尾巴,在踉蹌之中被亞瑟追上。
這里不是亞空間,在得到了星神碎片之后,即使是普通的欲魔都難以在騎士之主的身側展露自身曼妙的身形。
劍刃相撞,這一次,福格瑞姆終于在那張令自己魂牽夢繞的臉頰之上留下了一道傷口。
轟隆!
盾牌撞擊,將高大的紫鳳帶倒,鐵靴踩著后腦落下,強大的沖擊將福格瑞姆的面孔碾進了泥地里。
“呵呵,我的兄弟,你到底是什么?”
吐出鮮血,品味著硝煙混合著泥土的味道,膨脹的身軀因為痛苦抽搐著,這讓福格瑞姆有些后悔自己應該多摘掉些掛件。
勝負已分。
劍刃穿過腦顱。
同時,他抬眼看著手中的這一柄曾經讓帝皇喋血的劍刃,對上閃爍的眼瞳懷疑阿巴頓給了他的是假劍。
德拉科尼恩也是陷入了思考之中,搞不懂自己就變成劍擺爛了一萬年,怎么帝皇的詐騙技術又迭代了。
至于福格瑞姆之前用來扮演帝皇復刻泰拉統一戰爭的思維投射裝置?
開戰前用過了,但是對面不吃這套。
亞瑟對滿足的閾值太低了,這讓福格瑞姆很難誘使對方在思維上墮落,其次是福格瑞姆完全搞不明白對方到底活在怎樣一個世界里,幻境很快會被對方識破。
其次就是亞瑟真不像獅王或者佩圖拉博他們那樣,嘴上這個不重要那個不重要,心里我愛父親父親愛我。
也不像天使圣潔列斯那般表面完美,內心陰郁敏感。
這位就感覺干什么事都很干脆的,你聽話就會很高興,你不聽話也無所謂,整個人的目的就不是向父親或是誰證明什么,而是單純的在做這件事。
福格瑞姆是真搞不懂這位的需求,感覺貪嗔癡是一個不沾,讀心又沒法讀因為靈魂壓根找不到。
你沒法想象出一個不存在的世界。
然后儀器啟動沒多久就被帝皇之子的瑞拉諾帶著暗黑天使給炸了,想干擾都沒轍了。
這讓福格瑞姆不禁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那時候他也會放下身段去與子嗣溝通,哪怕不太喜歡某些人也會去試圖了解他們,他享受這一過程,并不斷推進著軍團向著完美的目標進步,也成功讓帝皇之子真正成為了星際戰士之中的典范。
那時候的他們是唯一能佩戴帝國雙頭鷹的阿斯塔特。
完美不是最終狀態,而是努力求取的過程。
多么美好,克己,不放縱,壓抑著自身的情緒,遷就著所有人。
啊我的過去。
福格瑞姆的身軀開始抽搐,開始回憶起過往的榮光,那些已經萬年不曾體會過的滿足感。
這就是色孽。
鳳凰大君曾唾棄墮落,但是當嘗試過一次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你第一次提筆寫出得意詩句時的那份狂喜;是你站在萬人之上,聽著歡呼聲時血管里奔流的巖漿;是你窮盡心力,完成一件完美作品時,那一口如釋重負的長氣。
是你所有最巔峰的時刻提純,精煉,濃縮成了那么一瞬,跳過了過程。
那一瞬間,你是神。
但也就只有一瞬間。
當鏡面破碎了人就醒了。
那時候心里空得像被掏過一樣,方才那份極致的圓滿像烙鐵一樣,在你魂上燙下了一個印子。
你知道了有那么個滋味,然后你再放眼現實,發現過去自己的努力都沒了意義,你永遠都無法讓現實達到那一瞬間的巔峰了。
這世上所有其他的味道,就都成了沙子。
回味著方才嘗到的那份巔峰滋味,放大,拉長,在記憶里反復地播放,每一次回響都比上一次更清晰,也讓此刻的空虛更深一分。
所以啊,當品味過那種感覺之后,即使是原體也永遠在饑渴著。
吃過了天上的云,地上的泥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體驗過一次自己,就再也無法忍受這個不完美的自己。
現實的一切在一瞬間都沒了意義,再也提不起精力去關注子嗣,去用追求完美的過程麻痹自己。
我就在這場永無止境的宴席上,追逐著下一片更完美的“鏡中花”,期待著下一次能超越過往的巔峰。
墮落嗎?
當然墮落。
但你先別質疑我,去問問席上的任何一個人,有沒有人愿意停下來?
沒人愿意停下來。
因為根本無法停下來。
“對,就是這樣,千萬不要停下來,千萬不要改變,千萬不要踏上那條路,亞瑟。”
福格瑞姆在七零八落的臉上盡量擠出笑容,言語很是矛盾。
“亞瑟,我會一直追逐你,直到我們之間有一方徹底破碎的那一刻。”
亞瑟沉默不語,不懂這個看著就讓人惡心的癡漢又想要表達個什么,提起劍刃將這具身軀細細切做臊子。
他只知道這場戰爭快要結束了。
掉落在灰燼之中的德拉科尼恩他并未選擇撿拾,畢竟眼前就有一個因為亂撿武器遭殃的前車之鑒。
而福格瑞姆則是完全進入了狀態,他咧開嘴角,哈哈大笑。
“呼!”
恐虐那被鐵甲包袱,看不出神色的臉孔噴出炙熱的氣息。
祂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在這場讓他不太滿意的戰役結束之前。
祂抓起了王座邊緣的一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