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
濠江客運碼頭。
政治部一行人馬,身穿西裝,手提行李,登上一艘小型輪渡,陸續找位置坐好,仲有安保掛著配槍,守住船尾。
船老大上身白色汗衫,下身藍白花色短褲,面露疑竇,掃過眾人一圈,上前和老友劉驍擊掌,扯住他的手,低聲問道:“劉sir,辦大案子啊?”
劉驍笑笑:“新調來的鬼頭,帶他來濠江見識見識。”
“懂,懂!”
船老大頓時會心一笑,拍拍劉驍肩膀,賤賤道:“難怪你能升職,會做人!”
劉驍叼著煙道:“走啦,老溫。”
“好!”
老溫微微頷首,大步來到駕駛艙,催促兩句,開船的小弟便點火起航。
嘟嘟嘟。
客輪座椅開始顫抖,老舊的引擎,不堪重負地轉著。
伴隨著輪渡一點點駛離濠江,在座的華人特工們,不約而同都松了口氣,面露僥幸。
畢大衛穿著西裝,獨自一人坐在船頭后,靠邊的一個位置,靜靜吸著雪茄,眼神黯淡無光。
回到港島后,政治部必有大風暴,港府必有大地震。
總督履新,下飛機即遭綁票,直接導致中英談判失衡,責任必會一層層追究下來
剛剛抵港的尤德爵士,肯定責任,英廷還得表示安慰。
但在港島工作多年的外派官僚們,有一個算一個,屁股都要挨板子,老臉都要吃巴掌。
總督府衛隊,政治部特工,署理總督本人,都是首當其沖,下頭的華人警員,警隊的中堅力量,反而個子太小,不受風暴影響。
甚至立場堅定者,還會被擢升提拔,委以重任,填補權力空缺。
連續兩次行動失敗的S組負責人,想都不用想,肯定已是官路斷絕,仕途無望。
早點回去,無非是擺個態度,乖乖等革職。
高卓霆來到劉曉面前,遞出一支煙,出聲商量道:“曉哥,阿頭著急忙慌的取消行動,情況不對呀?”
劉曉打不著Zippo,甩了甩機身,正要重新點火時。
一道劇烈的火光,突然在船尾油箱炸開,龐大的沖擊力,瞬間將整艘客輪炸成四分五裂。
劉曉只覺眼前閃過紅光,接下來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徹底失去意識。
高卓霆,婁長福,畢大衛,S組共三十五名精銳,兩位總督,一位高級督察,六名督察,十五名警長,十名高級警員。
仲有高級助理處長,鬼頭一名,全部一起升天。
殘肢斷臂,四處橫飛。
一艘著火的客輪,在海面升起濃濃黑煙,開始一點點的沉沒。
碼頭處,眾多旅客突見爆炸,驚叫連連,幸好客輪已駛出百米,看著駭人,但并未造成混亂。
一輛白色福特轎車旁,牛強爽快的扔下煙頭,用腳碾滅,把手中的遙控器交給林旭,一臉快意的道:“想喂棠哥食子彈,先送他們吃炸彈!”
林旭把遙控器收進口袋,笑著道:“搞定就好,幫尹生出一口氣,也算給鬼佬一個警告。”
牛強單手插袋,嘴角的刀疤,猙獰兇惡,陰惻惻的笑著:“林總,沒其他事,晚上我回港島了。”
林旭道:“幫我向尹生問個好,恭喜他,建功立業!”
“好。”
牛強面色有些遺憾,刺王殺駕的大功業,竟無緣親歷,可濠江需要位獨當一面的人留下來。
昨天,濠江大社的人,便已確定政治部據點。只是為了麻痹對手,等到港島已竟全功,再悍然出手。
能在客輪下裝遙控炸彈,足以證明,大社做事的從容。在濠江徹底倒向祖國后,國內對當地的控制非常全面。
用炸彈的方式,看上去很威,但已最是低調了。
一來,省下了大規模交火,把無辜市民傷亡的概率降到零,二來,可以偽裝成意外爆炸,減少輿論的傳播,增加市民的安全感。
最后,報告非常好寫,不用涉及港澳兩地官方。按照國際原則,特工的境外行動,不受保護。
在畢大衛一行人踏入濠江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再是政治部警員,而是一伙非法的武裝份子。
港英當局不可能承認,濠江把死亡者,按照不明外籍人士,焚燒掩埋,把辦后事的錢都省了。
大帽山,老圍。
這里是全港最老的一座水庫,官名“上城門水塘”,始建于1937年,位于山坳,風景秀麗奇美。
上游是城門石澗,由高落地,沖出一塊原始湖泊,四周有許多草坪,石臺和洲林。
早年間,老圍多有浮尸,是垂釣圣地,以魚肥蝦美出名,愛好登山的人士,會沿湖邊一路登上頂峰,收覽水庫城景。
一輛接一輛的警車,正被人推進胡泊。
總督帶來的侍從,航班機長等人,都被關在后備廂,跟著車子一起沉浸水庫。
水草畔,幾個西裝革履,站著抽煙的人影,對污染水源毫無愧疚之心,照梁漫平的說法:“水庫只負責儲水,飲用水過濾是水廠的事,哪座水塘不沉幾具尸體?”
“大海里沉的更多,難道不吃海鮮啦?”
尹照棠深以為然,雙手抱胸,點頭道:“多扔幾具養老塘,基圍蝦更肥美。”
梁漫平擔心他安全,輕笑兩聲,提議道:“尹生,有興趣到外國玩兩天嗎?”
尹照棠搖頭婉拒:“不用,我喜歡呆在屋企,躲躲藏藏的日子,受夠了!”
梁漫平很能理解,點點頭,不再相勸,輕聲道:“那好,有事情,隨時聯系我,根據警隊里的消息,港府沒有掌握到情況,事情應該告一段落了。”
“過上一兩天,高層會正式發函嘉獎,等著好消息吧!”
尹照棠聽的心頭發癢,不自禁露出笑意:“多謝了,梁生。”
梁漫平很少見地攬住他肩頭,公私參半,表達起個人心情:“大家都是自己人,肯定要互相幫手是不是?”
“系啦,平哥!”
尹照棠用手肘頂頂他腰,不習慣大男人間的親昵,卻笑容燦爛,挺是受用。
老家那頭,有功必獎,大功重賞,已成慣例。
他都忍不住猜測,提著腦袋干了一大票,將會收獲多么龐大的利益。
梁漫平拉開距離后,正色了許多,出聲道:“蔡振柄的位置,已經摸清楚了,住在皇后大道西的一棟歐式別墅里。包了幾個小姐,天天在配種。”
尹照棠微微頷首:“我都想見見,掃平四個字頭,創建和陸豐的幕后老板有多猛!”
事情,只是在他這個層面結束,高層的博弈,政治余波,其實都還在進行當中。
歷史事件的參與者不止一個,一條棋路走完,還有另一條,滾滾浪潮,永無止境。雖然大的歷史沒改變,但多勝一子,棋局的一角,已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