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25日,全港報紙頭版,刊登著同一幅名畫。
鐵娘子“撒切爾”在會堂門口狼狽摔跤。
有的報紙,登出雙手撐地的照片,有的報紙,則是登出磕頭照,新總督走馬上任,宣誓就職的大新聞,都只得屈居第二版。
當日,港股恒生指數,收報1125點,大跌兩百點。國際恐慌出逃,四大洋行產業,紛紛一瀉千里,滿堂飄紅。
世界范圍內,商政巨鱷,政府要員,已紛紛意識到英廷軟弱,鐵娘子外強中干,內地收回港島幾率猛飆。
在未來的不確定性下,港股注定要經歷一段動蕩期,帶著經濟爬升都難。
但困難都是暫時的,不經歷風雨,怎見彩虹,在內地再度重申:主權絕無回旋余地,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資本主義現在生活方式五十年不變后。
本港華資信心大增,下場收購股票,亦有東南亞華僑資本,掀起一波回港投資潮。
故事開始在震蕩中前行,華資在硝煙之下,蠶食著國際資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拿回港島市場之權利。
尤德爵士宣誓就職后,連簽數道行政令,大刀闊斧,改革吏治。先是署理總督夏鼎基爵士,移交權力后,直接辭去布政司長一職。
要知道,布政司長可是港府之首腦,權力僅在殖民地總督一人之下,是行政方面的一號人物。
同等小國總理,非有大錯,絕無人會請辭。
而后,警務處長韓義理宣告辭職,政治副處長梅亨利宣布接棒,震驚警隊,連帶十數名憲委層提前退休。
三司十二局竟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主官,引咎辭職,另立賢能。
消息是一條勁爆過一條,港島市民目不暇接,深感局勢緊張,害怕戰爭,新界地區竟掀起小規模促統游行,抵制戰爭,爭取和平。
潮義酒家。
尹照棠跟貓叔,高佬森倆人,正飲著早茶,談論時政。
社團中得知他返港的人并不多。
高佬森吃著蛋撻,關心經濟,擔憂道:“尤德真廢材一條,還不如麥理浩,剛上任就搞得股市暴跌。”
“還炒了一大班人的魷魚,剛來兩天,榮獲‘火爆魷魚’的綽號,正經事一點不干。”
肥貓身坐坨地位,舉壺飲茶,笑如彌勒,溫和的道:“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安排好人事,才能厘清政務,施展才華嘛。”
“給年輕人少少時間啦。”
尹照棠抽著煙,提醒道:“森叔,少炒點股票,干的實業,省得一輩子積蓄打水漂。”
高佬森翻了一個白眼,不在乎道:“癡線,我一把年紀,都有骨質疏松咯,還干實業?”
“有錢掙就掙點,錢掙,喝喝米粥,日子照樣過。”
“雖然,我重倉的港燈,九龍倉浮虧了一些,但我操盤的日股,快進快出,一年翻了兩倍呀!”
森叔不由有些得意,拽拽地道:“出去打聽打聽,邊個不知忠義堂股神是我阿森?”
尹照棠心知高佬森已利欲熏心,鬼迷心竅是也,總之等87年股災時,再提醒兩句就得。
他很少碰股市,有一個重要原因,便是自布雷頓森林體系后,世界金融已被美股殖民,各地股市漲跌,本地市場因素占一半,華爾街影響占另一半。
只要時機成熟,魚蝦入網,華爾街操盤手們,就會以當下政治議題,借題發揮,港島、日島、東南亞,一個又一個的輪流收割。
凡是上市的優質資產,有可能在一段時間的高光后,遭遇金融洗劫。
最后被美國財團幕后控制,抽走分紅,連資產所有權都會丟失,沒足夠的防御力量前,絕不能碰。
現在的港股,在震蕩中上漲,是機會,也是圈套,誰是獵物,誰是獵手,未見分曉。
濠江很流行一句話,不賭為贏,前世就是商人的他,正靜待下場的機會。
高佬森剛吹噓完,又被尹照棠那玩味的眼神,看得心頭發毛,有點心虛的換了個話題,低聲道:“阿棠,警隊還沒撤銷對你的通緝,呆家里看看影碟,來酒樓喝喝茶,少露面啦。”
尹照棠應道:“放心吧,森叔,警隊那頭,懸紅已經搞定,過幾日就會撤掉了。”
“新一哥人都沒認齊,點有功夫管我?”
高佬森嘟喃道:“姓梅的是特工出身,不好搞喔。”
肥貓道:“都說是特工啦,又不是警隊線上的,突然調任警務處長,下頭的人,服不服還是一回事。”
尤德履新后,官員班底本該正常過渡。快速的革職官員,更換人手,是鐵腕手段不假,但不一定能帶來好的政治影響。
首先,政令延續受阻,高階官員影響力斷層,都是需要時間來彌補的,特殊部門,可能會出現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情況。
甚至整個任期,都可能陷入整頓吏治,避免架空的怪圈,致政令荒廢。唯一的好處,便是總督府高度集權,安全方面更有保障。
總之,往最好的狀況說,都是一把雙刃劍,舞的好不好,得看尤德功夫深不深。目前形勢來看,尤德屬實精明強干,竟在革職一批英籍大員后,大力擢升華人,既保證委任者的忠誠,又減少被底層架空的風險。
華人能比鬼佬更好的落實基層,充當權力觸手,但亦有可能,集體竊取權力,最后都要看統治者的藝術。
但作為首位下飛機就被綁票的總督,尤德任期內的政治形勢,無疑將會舉步維艱,比史上艱難百倍。
眾人在聊天時,都有種緩了口氣,雨過天晴的感覺。前段時間,忠義堂實在太難,但渡過風暴,終見彩虹,現在該輪到鬼佬犯難了。
刑堂掌刀牛強身穿黑袍,袖口卷邊,俯身稟報:“阿公,龍頭,姓蔡的已經抓住了。”
失去港英的政治保護,蔡振柄虛假的權勢,垮臺倒塌,土崩瓦解,徹底戲唱啦。當初鬼佬要他扛旗打忠義堂,才答應解凍兩億港幣的毒資。
交給他來組織人手,創建幫會,可現在批準計劃的畢大衛粉身碎骨,沉海喂魚,負責執行的常世修早已入土。
蔡振柄雜糅四個和字頭創建的“和陸豐”,還未形成造血能力。又只認錢,不認人,把蔡振柄當老板,沒把他當大佬。
當新任一哥大手一揮,將剩余的一億多毒資繼續凍結。蔡振柄便喪失所有利用價值,老忠抓他祭奠兄弟,比抓一只雞還容易。
尹照棠吃著蛋撻,發現心里除了些許滿意外,并無太大的喜悅,語氣蕭瑟道:“人呢?”
牛強道:“關在調景嶺的狗場里,他吸過毒,有點神志不清了。”
尹照棠嘆了口氣,揮手說道:“活埋掉!”
做人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皆是其樂無窮,唯獨跟狗斗,了無生趣。先前恨蔡振柄,是恨他背后的人,現在連港島最大的大鬼頭都斗贏過,一個小小的老社余孽,竟連見都不想見了。
搞的牛強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答應道:“是!”
明明是龍頭親自下的命令,叫他抓活口回來,抓到又直接埋掉,難道大佬鐘愛活埋?
肥貓在旁到時看出端倪,暗自點頭:“阿棠已是傲骨嶙峋,鑄成鋒芒,看不上那些臭魚爛蝦的小角色。”
當日,傍晚,上水圍,小桃園酒家。院門口停著一輛勞斯萊斯,兩輛奔馳,一輛豐田。
尹照棠穿著西裝,走路帶風,領著一行兄弟進門,見梁漫平正跟著兩位身穿西裝的武官在抽煙,立即展顏大笑,上前握手,朗聲叫道:“平哥,一天沒見,我都覺得過了三六九十年呀!”
梁漫平和他握手,打趣著說道:“昨天才剛見的面,不是知道有好事搵你,你會抽一晚時間來見我?”
尹照棠故作驚訝,興奮道:“有好事呀,平哥,不早點說,我好備幾份回禮。”
“有來有往,合作共贏呀!”
梁漫平連忙舉手打住:“別開玩笑,犯錯誤的事不能做。介紹一下,許罡,新調來的大社武官。”
許罡立正敬禮,再俯身握手:“尹生,幸會!”
尹照棠牢牢握著他的手,面色感激:“許哥昨天幫大忙了,大恩不言謝,以后多見面。”
許罡正是昨天的揸車佬隊長,竟在一番任務后,得以調來港府,二人真是緣分不淺。
梁漫平道:“許少校可是南海內衛退役,御前帶刀,深受領導信任,本來只是借調港島,現在工作關系都遷過來了。”
“不是保護我喔,還兼以保護尹生你的安全!”
“你這個衰仔,命還挺金貴的。”
連梁副社長都吃味的事,有多光榮可想而知。
內地已是把對他的重視調到第一檔。
一如當年霍生沖破禁令,走私援戰時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