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道子一番話語轟炸,梁岳始終不為所動。
修道之人,心境亦有磨煉。
長生種的心態,豈是短命種可以理解?
離別固然充滿遺憾,但也令人斗志滿滿。
若有成就一切大圓滿之日,那么遺憾也隨之撫平。
紅塵修行,若是沒有盼頭,與石頭有何區別。
“司馬道子,別人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你一定能活很久很久。”
梁岳不愿用人體試驗,尤其是無辜之人,外來的血氣或許會對自己的根本造成影響。
因此他不敢冒險,也不愿意做有傷天和之事。
司馬道子面色一垮,方才趾高氣昂的霸氣消失一空,無奈慘笑道:
“罷了罷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你處置,這一百零七斤交給你了。”
有零有整,倒也是個嚴謹之人。
梁岳不禁失笑,道:“不至于,我沒有折磨人的習慣,瑯琊王請放心。”
如果是敵人,他會選擇直接殺死,而不是把人當做畜生一般虐殺。
這是胡虜才能干的事。
除非有血海深仇,這方面的另說。
說罷,梁岳上前一步,在其體內探入一道真氣,用秦王明鏡研究司馬道子身體構造,偶爾再讓他放一點血,研究盜天丹。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梁岳出山平定后方之后,三吳一帶大半年沒有亂事,民生極快恢復。
或許某一天,東南成為經濟重鎮。
這一日,清晨。
東方旭日灑落屋頂,不遠處傳來金烏的長嘯,嘯天的狗叫,以及在屋頂、樹梢盤坐,汲取“東方紫氣”的謝玄。
一道人影躡手躡腳,偷偷摸摸走向蓬萊丹室。
路上遇到樹下睡懶覺的梁景明,梁景明被動靜驚醒,正好碰到偷偷摸摸的人,正想開口打招呼,卻被一個警告的眼神硬生生嚇回去。
路過門口,嘯天看到此人,頓時夾著尾巴逃跑。
此人蒙著面紗,一雙星眸如小鹿般靈動,眼睛笑成月牙。
此人正是梁鶴云。
“我現在純陽內功小成,爹爹應該不會發現了吧?”
蓬萊丹室是柳莊禁地,除了特殊通報,其他人一概不得進入。
從小到大,鶴云一直想偷偷進入蓬萊丹室,每一次無例外都會被父親抓住。
捉迷藏游戲,一直延續了十六年。
如今鶴云成了上品高手,信心大增,于是又來挑戰。
“鶴云!!”
還未摸到蓬萊丹室,里面傳來平靜的聲音。
吱呀,緊跟著,大門打開,一中年道士笑呵呵走出來。
“老爹!”鶴云上前挽住老爹的胳膊,“你就讓我贏一次嘛。”
“贏什么贏,多大的人了。”梁岳沒好氣道。
女兒的孩子心性讓他有些無奈,不過這份赤子之心難得可貴。
“父親,我聽師父講他游歷天下的事跡,我也去游歷天下怎樣?”
梁岳板著臉,呵斥道:“別去,你年紀還小,不懂人世險惡。”
“義符跟我一起。”
“義符還要協助你劉大伯處理軍務,哪有功夫陪你瞎鬧。”
一番“勸說”,終于打消了女兒游歷天下的念頭。
梁岳暗道怪不得,今日女兒肯和自己親近了,原來是藏著這一招。
女兒情緒低落,不到片刻又恢復正常,說:“老爹,我也藏了一個東西,不準找出來,等我出嫁你們再翻出來!”
梁鶴云并未說藏在什么地方,因為她知道無論藏得多深,父親一定會找到此物。
“好好,到時候再看。”
鬼仙守宅,洞察一切,梁岳有意略過那個地方。
打發走女兒,梁岳又回到老地方。
丹室之內,墻上掛著無比詳細的人體經絡圖,上面各種細線,宛如內力運行路徑,還有看不懂的術語。
梁岳正在研究盜天功。
隨著真氣開始衰退,練功基本沒什么效果,干脆轉向研究內力,或許下一世神魂突破,內功修行才有較大的提升。
他放下書籍,身形消失,出現在地下室。
地下室內,司馬道子身形整潔,見到梁岳,不滿道:
“山伯,快拿酒來,我要喝酒!”
無事梁岳,有事就叫山伯。
司馬道子浸淫官場多年,深諳變臉之道。
“肚餓就吃桌上的辟谷丹,你要是吃飽飯,萬一到處屙屎拉尿,誰幫你收拾?”
司馬道子被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從小到大,接觸的都是士族高門,風流名師,如何聽過這般粗俗的言論。
人們討論隱士名流,才子佳人,總是忽略他們也會屙屎拉尿的事實;屎尿乃是日常,誰也不會放到臺面來講。
“粗鄙!”
不過此言在理,司馬道子打消喝酒吃肉的想法,他死也要保持風度,不可能在此人面前屙屎屙尿。
很快,這家伙消停了不少。
梁岳再次拿出秦國明鏡,照出此人五臟六腑,繼續研究秘法,醫學知識飛速增長。
轉眼間,已是中秋佳節。
秋風輕拂,帶著絲絲涼意,金黃稻田遍野,又是一年豐收的季節。
官道煙塵,車隊來往,三吳繁華之地,已現雛形。
七輛馬車自豫章而來。
騎士護衛車隊,打頭的首領披著亮銀甲胄,頜下長須飄飄,眼中精光閃爍。
如果梁岳和祝英臺在此,定能認出此人乃是祝雄臺。
年過四十的雄臺甚至在今年有了孫子。
“還好有山伯授予的純陽功,不然這次是跑不了。”駿馬之上,祝雄臺還在后怕。
豫章兵荒馬亂,各方勢力角逐,又有流民生事。
好在原先聽了梁岳的建議,練出一批武功高強的部曲,借助塢堡守宅,總算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敵襲。
一家人合計之下,干脆投奔女婿,據說女婿的大哥現在混得風生水起。
馬車來到會稽地界,果然一派和諧安詳,祝雄臺懸著的心放下了。
柳莊,下人通報。
梁岳一家人前來迎接。
“外公!”
“外公!”
鶴云和景明上前打招呼,蒼老了不少的祝母抱著兩個孫兒,樂呵呵道:“三年沒見,景明和鶴云長大不少啊,讓外婆好好看看。”
祝公遠很是霸氣,每人兩錠金鎖。
其他馬車下來三五個半大小子,祝母帶景明兩個與眾孫認識。
“岳丈大人請移步青山園休息。”梁岳上前打招呼。
“賢婿不必客氣。”聽聞女婿爵位連漲兩級,祝公遠變得和氣不少。
幾人在青山園休息。
接下來,又有陸陸續續的人到來。
為首的將領正是討伐胡虜歸來的劉裕,劉裕在京口又一次擊潰燕國胡虜進攻,連斬數個大將,最近風平浪靜,想著中秋節將至,于是和幾個弟兄歸來。
他與林堅有說有笑。
“二弟,當時大哥只有三千傷兵,慕容超那邊上萬精兵,好在……”
其他柳莊出身的人跟在他們身后,聽著兩人閑談。
不遠處的馬車,劉裕妻子蕭氏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劉義隆。
一行人進入柳莊。
“大哥!二哥!羨之、道濟、蕭明……”
梁岳與眾人熟絡打招呼。
“三弟,改天定抓你到前線沖鋒,老子見不得你這般清閑。”劉裕笑罵道。
眾人宛如當年,沒大沒小,勾肩搭背。
梁岳身旁的祝公遠汗流浹背,緊張萬分。
此乃桓溫王導那般的人物,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破太守,在此人面前連螻蟻都不如。
待劉裕目光望來,祝公遠連忙行禮。
“公遠拜見郡公!”
劉裕連忙還禮,道:“您是長輩,叫我德輿即可。”
“不敢不敢。”
兩人一陣客氣,直到旁人打岔。
原來是葛玄圃和許凈明兩個道士來了。
“玄圃,你終于來了。”
葛玄圃極少來柳莊,每隔數個月都會令人捎來書信,十幾年從未間斷。
“家務繁忙,塢主莫怪。”葛玄圃拱手致歉,倒不是他忘了本,而是的確事務繁忙。
很快,宴會開席。
祝英臺不禁感嘆,道:“真是太平時節,今年大伙都來了。”
數年未見的父母,如今也要留在柳莊相聚。
此情此景,令祝英臺的思鄉之情大減。
祝公遠見此情境,不禁感嘆道:“還好老夫當年有眼光,選了這么一個女婿。”
祝雄臺與祝母嗤之以鼻,懶得反駁。
“聚少離多,以后這樣的機會少有了。”梁岳不禁感嘆。
歷史總是驚人相似。
以前大家孤身一人,自然能夠酣暢言志,隨著勢力擴大,各自代表不同團體,那就身不由己了。
繁華落盡,煙花易冷。
曲終人散。
明日一大早,劉裕眾人整裝待發,再戰天下。
劉義符將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討伐各地不臣,鎮守新下之地。
道路上,女兒一身男裝,帶著嘯天的兒子,兩個武者侍女,朝著父母揮手。
“爹,娘,我和義符游歷天下去了!”
祝英臺剛想阻止,梁岳將她攔住。
“江湖兒女,終有單飛之時。”
“慢走!路上小心!”祝英臺只能淚眼婆娑,揮手道別。
兒女漸漸遠去,梁岳亦是內心感傷,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不過也不會太久,南方割據勢力不值一提,快則一年,慢則三年。
正是離別時刻,祝公遠不合時宜吐槽,道:“這丫頭和她母親一樣,山伯,現在能理解老夫的感受了吧?”
“哈哈。”梁岳大笑不止,祝英臺頗為無奈。
夜晚。
眾人歇息,梁岳對祝英臺說道:“等過幾年,景明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我們再去游歷天下。撂擔子不干了。”
一方面是避免道法衰退,另一方面也確實想游歷天下,順便探探秘境。
接下來的日子,日子過得簡單樸實。
祝家人來此定居,柳莊一時間熱鬧了不少。
劉裕誅殺上虞豪族,正好將他們的塢堡轉給祝氏。
此后,鄱陽祝氏多了一個上虞祝氏分支。
梁岳也沒有閑著,一邊研究盜天內功,一邊梳理尸解事宜,上古神話等等。
次日清晨。
梁岳吃完早餐,步行來到藏書閣。
謝靈運伏案閱讀。
司馬家的藏書遠比想象中的要多,各種孤本偽作層出不窮,甄別難度極高。
梁岳偶爾過來幫忙。
好在此子喜歡閱讀書籍,倒也不算是折磨。
此時,謝靈運忽然抬首,說:
“塢主,在下發現一件事。”
“何事?”
“從周穆王、秦始皇、漢武、乃至最近的曹丕,為何他們對長生不老趨之若鶩?這些人乃一代人杰,智慧超然之輩,仍對這些縹緲之路癡迷?”
謝靈運指著司馬藏書,一本名為始皇東游記的典籍說道。
“秦始皇……”
梁岳忽然想到驪山秦始皇陵,以及傳說中秦始皇宏大的地下王朝野心。
“這一世若是尸解重生……難道復活之后,還要繼續茍活下一世?或許可找一個桃花源,世外守尸,經營法宅。”
每一次尸解,難度隨之增加。
第二世為一百二十歲;第一世死后數十年,后人可能將內功推到更高境界。所以從頭開始,估計難度會增加。
大禹秘境、豢龍之地,乃至秦始皇陵,可作為自己未來世外守尸之所,精怪老巢。
隱藏在這場末法大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