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燈火幽幽,道人神情明滅不定。
按照自己總結的靈氣濃度理論,即便真有上古仙神沉眠,也是到靈氣完全復蘇才能出現。
魚缸里不能一下子冒出鯊魚。
屆時,自己總不可能從唯我獨仙的地位,一下子成為仙神“小弟”,這是萬萬不能接受的事。
不如打造一個長久守尸之地,趁著末法大劫,收集仙神未蘇醒之前的遺跡。
搶占步步先機,以尸解仙翻盤逆襲,而不是簡單的求索長生。
“尸解仙何嘗不能成為道祖?”
秦始皇為自己打造一個地下天國,不知是迷信,又或是什么,總而言之,此地可以利用。
“看來秦始皇陵有必要探一探了。”梁岳心想。
不過此事急不得,從司馬家的記載上來看,早在曹操時就有人挖掘秦始皇陵,僅找到了陶俑和陪葬財寶。
“以后大哥北伐,再順道一去。”
梁岳心想。
當務之急是應對“衰老”,以及未來更殘酷的神魂衰老。
梁岳思索之時,耳邊傳來謝靈運試探的聲音。
“塢主?塢主?”謝靈運輕聲呼喚,“塢主想到什么了?”
梁岳回過神來,笑道:“位高權重者,常常舍不得自己的權力,他們追求長生不老只想永久統治天下,即便希望渺茫,他們也愿意一試。”
“世間可有長生之法?”謝靈運疑惑道。
“以前或許有,靈運,長生太縹緲,真正的長生,唯有立功立德立言,名聲流芳百世,后人永不忘卻。”
謝靈運深以為然,點頭道:“沒錯,我要寫一篇篇文章,縱使逝去,后人依舊讀著我的文章,憶起晉朝謝靈運。”
“靈運,你打算寫什么文章?”
梁岳翻看著典籍,隨后一問。
“詩賦雜書,在下無所不精。”謝靈運洋洋自得,“目前最想寫的還是。”
志怪書籍看多了,心癢難耐,總想寫一本類似題材。
說罷,他不著痕跡打量了梁岳一眼,內心暗道:“其實我打算寫你和祝叔母的故事。”
身為逍遙史官,只想記錄身邊之事。
謝靈運年幼多病,從小寄養在柳莊,二十一歲的年紀,連官都懶得當,整天在青山園廝混;表面對一切漠不關心,心里卻對這個安穩的地方很是依戀。
梁岳與祝英臺書院相識,寒門士子迎娶豪門千金,故事充滿傳奇性,將來定膾炙人口。
當然,謝靈運不敢說出自己真實想法,生怕梁岳暴揍自己。
“以后暗自寫……”
清晨。
梧桐園林,“躺尸”的人多了兩個——祝公遠和祝母張氏。
陽光曬得身體暖洋洋,祝公遠喝著柳莊發明的炒茶,發出舒服的長嘆。
“哎……舒服,正宗的炒茶原來是這種味道,別有一番清淡風味。”
炒茶問世之初,因味道寡淡,而不被世人推崇,但架不住名人帶貨效應,隨著謝玄、王凝之、謝道韞等名士飲用,炒茶跟著他們的名聲傳開。
“還行吧,炒茶可用來解膩。”
梁岳撫摸著一只黑皮大狗,轉頭過來回答。
草龜壽命悠長,一時半會死不了。
接下來專注這條大黑狗。
嘯天被梁岳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樹上的金烏嘎嘎直樂,吵得謝玄無法打坐。
“來,吃點甜瓜。”
祝英臺端來甜瓜,一行人飲茶吃瓜,就著茶水,渡過平淡如水的時光。
梁岳閉著眼睛,毫無形象躺著,感受著拂面暖風。
真正的日子,無須轟轟烈烈,金戈鐵馬。
無病無災直到老。
遠方道路盡頭。
一名衣衫襤褸,約莫五六十歲的光頭杵著拐杖,背著重重行囊,赤腳踏著泥土,汗水不斷滴落,嘴唇渴得有些干裂。
此人目光堅定,雙腳起了水泡、渴得腦袋發昏,仍舊不為所動。
望著遠方如城池一般的塢堡城墻,光頭老人笑道:
“會稽,終于回來了。”
離家十五載,親朋好友估計已不相識。
走近塢堡門口,守門部曲換了一撥人,不再是當年的樣貌,這里似乎擴建了不少。
“麻煩兩位通報一聲……”光頭老人上前說道。
“閣下稍等。”
兩人也不因此人衣衫襤褸而怠慢,留下一人看守,另一人回去匯報。
梁岳匆匆出門,見到光頭老人那一眼,一時間回憶往事。
“解空前輩,您終于回來了。”
解空當年隱居會稽西山,那時柳莊還很小,石泉子、鮑靚等人還在。
山上時光悠然,不知歲月滄桑。
轉眼人到中年,故舊逐漸仙去,驟然看到這個時隔十五年未見的故人,心中感慨萬千。
“山伯,你一如當年。”解空恍惚了一下。
一聲山伯,道盡滄桑。
兩人一起進入青山園,路上各自說著十五年來的見聞。
聽聞石泉子死亡,解空并未感到奇怪,壽數到了而已。
“當年瑯琊王司馬道子召集沙門高道講法,我慕名前往,因此結識各地高人,懷著對佛法之向往,毅然決定游歷天下。”
解空才是真正的走南闖北,最遠到過大漠,最南曾到嶺南觀海,順路去了一趟天竺,學習天竺佛法。
“天竺佛法如何?”梁岳問道。
這天竺佛法興許是上古佛門遺留。
“不如中原。”
解空花了三年時間融會貫通,菩提樹下與諸沙門辯論,并且勝之。
歷時十五年,解空重新回到會稽。
兩人正說話,遠方傳來女子與小孩嬉戲的聲音。
順著聲音一看,原來是祝母正在逗弄孫子。
解空目光一凝,眼中不再是悲傷,而是對往事的釋然。
曾經何時,他也是太湖書院的士子,與女扮男裝的祝母是同窗,兩人兩情相悅,最終被現實拆散。
如今看到心上人幸福,解空內心唯有欣喜。
梁岳沒有說話,跟著老人蕭瑟的身影離去。
繁華與冷清,鮮明對比。
一股宿命感襲上心頭,在某一方面,自己就是成功的解空。
偏僻水榭。
解空拿出一張潦草的地圖。
“此乃神州輿圖。”
梁岳拿起觀看,地圖較為詳細,包含西域、大漠、天竺以及各種名山大川。
“此圖不錯,將來游歷天下可用到。”梁岳看向解空,說,“前輩還要嗎?”
“不要了,老邁不堪,走不動了。”解空笑道。
“前輩,你見過北方胡人,可知胡人多強?”梁岳詢問。
“很強,胡人高鼻深目,與漢人種類不同,修煉奇特殺伐內功,性格殘暴……”
解空對胡虜的印象就是野蠻,有些學了漢人文化的胡虜,依然不改野蠻殘暴的本性。
“種類不同?”
梁岳暗暗將此事牢記在心。
人類體質相差無幾,不可能單單胡人天生蠻力,唯一的可能是這些人修煉之法有問題。
“前輩,你以后就在青山園住下吧。”
“不必了,我回老地方隱居,以后偶爾過來。”
解空并非逃避故人,游歷多年,樣貌發生極大變化,站在祝母面前她也認不出。
只不過不喜歡喧囂罷了。
“也行。”
此后,解空會稽山住下,偶爾來到青山園歇腳。
這一日,水池邊,梁景明一板一眼習練武藝。
“這樣……再這樣……”張文之在一旁糾正。
一旁,解空與梁岳講述佛門武學。
“佛門之法名為金剛功,與中原武學不同,佛門武學崇尚冥想苦修,以打坐方式誕生“查克拉”……其實就是內力。”
“因為缺少武技練習,佛門子弟技擊之法落后于中原。”
梁岳聽著功法內容漸漸入神。
金剛功并非金剛不壞,而是抗擊打能力強,再加上苦修鍛煉的堅定意志,受傷也不影響戰力,讓敵人有種打不死的金剛不壞之感。
“冥想、意志……”
“武技、搬運氣血……”
總而言之,佛門注重意志,認為憑借意志,死戰不退,擋住敵人攻勢,即可擊敗敵人。
中原武學百花齊放,大多以更方便殺人為前提,有的注重速度、有的注重力量、兵器、乃至下毒暗器。
梁岳漸漸有些明悟。
“意志、氣血。”
如果在中原內力之中加入意志修煉環節,會不會使得內力質量提高,形成大循環?
練劍有劍意、練拳有拳意。
意志與氣血合一,即可大循環,進而內力外施,那么盜天功的研究也有了進展。
梁岳回過神來,發現兒子在一旁聽了入神。
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兒子對一門武學這么感興趣。
莫非是覺得此功不用運動?
“景明這孩子有慧根。”解空笑道,“以后跟著我練武吧。”
“好啊。”梁景明笑道。
梁岳生怕兒子入了佛門,說:“景明,以后多到凈明大哥那里走動。”
此時佛學亦是在玄學范疇,多學一點其他思想,將各派融會貫通也不錯。
三教合一,定是宗師。
這次解空帶來不少域外典籍,梁岳將其放在藏書館。
此后,梁景明跟隨解空練習武功,也聽從父親建議,到凈明道觀看煉丹、學習玄學思想。
而梁岳重拾武學,與謝玄討論劍法、與張文之切磋外功、又或是向司馬道子討教其他兵器、散手。
與釣魚、下棋、彈琴一般,作為老年養生之術。
劉裕南征捷報頻傳,桓氏殘部全殲,桓玄火海失蹤、進攻川蜀、打下嶺南……。
大軍歸來之日,便是女兒出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