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建康,劉裕率領自己的部曲和北府軍鎮壓此地。
金陵混亂數日,得知新的司馬皇帝上臺,劉裕不打算篡位,政局迅速平定下來。
高門大族安心不少,士族輪流執政的默契沒有打破。
劉裕出身寒門,大不了將其當成新的高門便是。
太極殿內,群臣肅然,年輕的皇帝面無表情,太監宣讀一封封旨意,加官進爵。
劉裕有匡復之功,敕封王爵。
劉裕再三不受,降為會稽郡公,食邑一萬戶,獲賞絹三萬匹。使持節、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揚徐江廣兗豫青冀幽并十州諸軍事。
林堅光祿大夫、諸暨縣侯……蕭宏之散騎常侍,蘭陵郡公……。
諸將分餐,人人吃得滿嘴油,就連剛剛進來不久的檀道濟都獲得一個雜號將軍,亭侯之爵。
人群之中,唯獨漏了梁岳一人。
人群中的劉裕目光看向虛空,一時想起昨晚。
昨晚,劉裕與梁岳燈下閑談。
“三弟,你什么都不要?”劉裕說道。
“不了,這次出山已是難得,大哥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
梁岳飲下綠蟻酒,視浮名于無物。
如果當一個擺爛的閑職官,最好的時候是太平盛世,如果是在亂世,貿然進入權力漩渦,并非明智之舉。
“也好。”
劉裕思緒回到大殿,聽著太監說出一句話:“敕封梁岳,三品長樂縣侯。”
既然三弟想逍遙一點,那就多加一點虛職。
經此一戰,在知情人心中,梁岳又被稱作布衣宰相。
建康城,百廢待興。
古道西風瘦馬。
兩匹紅棕馬行走官道。
梁岳身側是管家鮑乾,夕陽拉長了兩人的影子,頗有種繁華落盡的蕭瑟。
“鮑乾,沙場廝殺可否暢快?”
鮑乾頭發斑駁,聞言笑道:“是挺暢快,活絡筋骨,延年益壽。哈哈。”
“有沒有后悔當初不從軍?”
“在下并無此心,若不是塢主栽培,我至今還是東門浪蕩游俠;在下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亂世茍且偷生已是幸事。”
“以后天下太平,鮑家人習文即可,練武太累。”
鮑乾感慨萬分,當年劉裕大哥還是東門游俠頭子,如今已為定鼎江山的大人物,世事難料。
“以后的年景,會越來越好的。”
鮑乾笑道,兒子今年成婚,即將生一個大胖孫子。
人世間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鮑乾跟著梁岳久了,自然有種看淡一切的心態。
此時,梁岳停下,看向身后。
只見官道有輛牛車緩緩行駛,車夫握著鞭桿,斗笠蓋著臉,悠然睡去,牛車自動沿著道路行駛,頗為神奇。
隨著前方兩輛車停下,那人摘下斗笠,竟然是謝靈運。
“塢主,你竟能發現我?”
“如何不能?”梁岳笑著反問,神念十丈,一切展露無疑,“牛車上是何物?”
“皇室藏書。”
梁岳差點忘了還有藏書,看來這逍遙掌門還挺盡職。
“走,回家!”
三人逆著光芒,消失在天際盡頭。
建康紛紛擾擾,與世外之人無關。
三人徹夜趕路,一路行至柳莊塢堡。
天朗氣清,春和景明。
柳莊寧靜繁華,歲月不減當年。
三人低沉的心情頓時活躍起來。
城墻哨樓,眾人等候。
祝英臺通過望樓窗戶看向外界,神色焦急,不安道:“山伯還沒回來?”
侍女連忙安撫,道:“塢主武功高強,他肯定沒事的。”
兒子梁景明體現出沉著冷靜的一面,慢悠悠道:
“父親膽大心細,沒有萬分把握,一定不會主動冒險,估計在回來的路上了。”
話音剛落,遠方天際線出現三匹馬。
光是看到影子,祝英臺便知道是誰回來了。
“山伯,是山伯!”
行路遲遲,載渴載饑。
塢堡大門敞開,祝英臺容顏依舊,兒子眸中帶笑,女兒亭亭玉立。
哨樓高處,謝玄若有若無關注這邊;人群當中,張文之老懷大慰。
金光灑落大地,似乎預示太平時節到來。
“我回來了!”
錦袍跨馬,游京繁華。
功名富貴千般好,不如人間一樣情。
沙場歸來,佳人團聚。
祝英臺飛撲上來,眼眶發紅,說:“以后可不能冒險了。”
梁岳被妻子的大膽嚇了一跳,他拍著妻子的后背,笑道:“以后不會了。”
女兒從樹上跳下,卷起一地落葉,手持青鋼寶劍,英姿颯爽,得意洋洋炫耀道:
“父親,本掌門殺了十五名歹人。”
說罷,梁鶴云抬著下巴,眼神撇過來,露出一副快夸我的神情。
“女孩子家家,成天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學學你弟弟!”祝英臺秀眉一皺,嗔怪道。
梁景明聽到這里,兩眼直看云外,不敢幫腔,生怕姐姐事后報復。
“別這樣,孩子長大有自己的主見。”梁岳和稀泥道。
此時,又有馬蹄聲傳來。
為首的小將豐神俊朗,儀表堂堂,正是劉裕大兒子劉義符。
劉義符見到梁鶴云吃癟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一看就知道是被叔母訓斥了。
正想開口求情,卻被梁岳打斷。
“義符,軍中情況如何?”
“一切安好。”想到這里,劉義符不禁感嘆,“太平來了。”
北府軍鎮壓北方,南方亂匪即將殲滅,三吳地區,即將迎來百年太平。
梁岳搖頭一笑,說:“不一定,打了天下不治理,再好的地方也會變壞,義符,時刻牢記。”
“嗯,弟子知道。”劉義符鄭重點頭。
此時,祝英臺忽然開口,說:“義符,什么時候與鶴云成婚?”
梁岳說:“再等等吧,鶴云今年才十六,急什么。”
“也是。”
祝英臺此時的心情與當初母親一樣,既想看女兒嫁給心上人,又舍不得這唯一的閨女。
夜晚,眾人齊聚一堂。
角落處,吹著楊柳風,聽著耳邊悠揚的琴聲,謝玄無盡感慨。
天下太平了嗎?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自己多活了十余年,或許真能見證太平之日。
嘎嘎嘎……
耳邊傳來烏鴉煩躁的叫聲,一轉頭,發現另一邊的樹枝,金烏金燦燦的眸子緊緊盯著自己。
“滾開。”謝玄莫名其妙,最近這只烏鴉老是跟自己搶位置。
蓬萊丹室地下,有一處隱蔽地下室。
內部,長明燈焰照四方。
墻壁皆為精鐵澆筑,室內關著一個中年男子。
司馬道子身上的血污消失不見,傷口愈合,又再次恢復以往的風流氣度。
只不過他的琵琶骨被鎖住,鐵鏈鎖住四肢,動彈不得,一身內力無處施展。
司馬道子見狀苦笑。
“梁岳這小子倒是看重我。”
閑著無聊,他緊盯著燃燒不絕的長明燈,以及燈下拂塵、天師大氅。
想起當日見聞,司馬道子驚嘆非常。
梁岳從空中落下,宛如在世羽人。
難道世上真有長生不老神仙?
代入到梁岳的視角,司馬道子自己也覺得王權富貴沒有意義了。
秦皇漢武、魏帝晉祖,一個個風華絕代的人物,不也成了一捧黃土。
司馬道子既羨慕又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燭光搖曳,人影悄然出現。
“瑯琊王,我需要盜天功。”梁岳開門見山說道。
“你甚至不愿稱我為皇帝。”
“不到一年的皇帝就算了,還是瑯琊王叫著順口。”
“算了。”司馬道子自知逃生無望,頹然坐下,說出盜天功。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梁岳確實需要此法,盜天功的存在,說不定能幫助自己減緩真氣衰老。
如今真氣吸收的內力不多,將來就不一定了。
聽完功法內容,梁岳此時才發現盜天功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吸星大法,北冥神功。
本質是丹道。
內力由氣血而生,盜天功原理是將高手鮮血制成丹藥服下,轉化為自己的內功。
其中要用到天師鼎煉制,也就是東夷人面鼎。
轉化之后,仍需修養一段時間,直到身體完全吸收異種內力。這時,吸收十年的內力,僅剩下一兩年。
此功異常兇險,修煉難度極高。
想到這里,梁岳不禁思索,為何不能直接吸呢?
莫非是內力無法外施,沒掌握經脈吸收內力之法?
看來日后仍需研究。
梁岳手腕一番,變出天師鼎和天師鏡。
此鏡蒙塵,輸入真氣之后,塵土吹開,露出明晃晃的鏡面,鏡子可照人的五臟六腑。
“秦國明鏡……”
傳說秦國有一面鏡子,能照人心膽,看來正是此寶物了。
此物對修煉有益處,直觀查看真氣與內力運行。
另一件寶物名為東夷人面鼎,鼎中似鳥似人的人面,應當是丹丘羽人,羽人是上古神話的神仙。
種種神話,梁岳爛熟于心。
心念一動,鼎下燃燒嫣紅真火。
“以后此鼎可用來煉丹。”梁岳心想。
如今天師六寶,已有五寶,剩下一件在拓跋珪手里。
“日后大哥北伐,再去奪取寶物。”
梁岳思索時,司馬道子也在看著此人。
對此人敬佩、畏懼、最后甚至生出一絲快意,他嘲諷道:
“梁岳,你懷有一身仙術,長生不老,眼睜睜看著妻兒親朋死去,你想必很痛苦吧?”
他想逼梁岳殺死自己,在這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待著,簡直生不如死,不如現在死了算了。
梁岳卻不動怒,說:“吾有仙術,亦有仙心,爾等凡夫俗子,無法理解。”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