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蜃樓’的大型飛遁法器平穩而迅速地在空中飛行,穿梭于云海之間。
一層的船艙猶如舉辦酒會的大廳,裝飾華貴,處處透露著精致。
這艘‘蜃樓’是蕭家主動貢獻出來的。
作為第一門閥,哪怕是用于戰爭的大型戰略武器,各種裝飾也都帶著一種世家的風采。
事實上這里確實正在舉辦一場酒會——
大約七十多人穿著各色的禮服、繡裙或是簡練的武服,在大廳內三五成群地交談著。
這其中有男有女,共同的特點是看上去都很年輕。
除此之外,這些人都是修行者,且修為都不低。
人群中,被層層包圍,最受歡迎的是兩名女子。
一人穿了一件藍色紗衣,肌膚勝雪,明眸皓齒,猶如云中仙鶴一般,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
還有一人一身紅衣,帶著面紗,雖看不清具體長相,但她站在那里,猶如一只高貴的鳳凰,在火焰中舒展自己的羽翼。
這兩人,一個是武道七大家之一的蘭家大小姐!
一個是紅塵閣閣主的親傳弟子,如今的明凰劍主!
自然引來眾多青年才俊的有意結交。
在場這些人的平均年齡不超過三十歲,都是大藍朝真正意義上的天之驕子!
他們中有武道世家的杰出傳人,有出自十大門閥的青年才俊、有各大邊軍中戰功赫赫的年輕將領、有來自十三所大學的精英學子.
這些人都是因為天子的那道旨意而來到藍凌城,在今早登上了這艘‘蜃樓’,準備和那位天下聞名的國公爺一起去往北蠻。
今天這場酒會也是特意為他們而舉辦的,讓他們提前認識,結交。
當然,在場這些人最希望看到的還是那位國公爺,等著他出來親自主持酒會。
只是等了半天,仍不見人。
沒人敢對此表達不滿,于是眾人只能繼續找人交談,結識。
桑吉在人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雖然也穿著中原的服飾,但他的氣質和修為往人群中一站,就像是誤入了一群白天鵝中的丑小鴨。
他神情僵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周圍路過的人都用打量的眼神看著他,露出疑惑的神情。
無人主動上前和他交談。
沒有人知道,這個年僅十七歲的草原少年在幾個月前的一場資質測試中拿到了十三項甲絕,綜合測試結果甚至超過了當年李飛在武大留下的記錄!
也沒人知道,這個草原少年是被靖安國公選中的人。
桑吉在兩個月前納入了二品上等植入體灰瞳,如今已經達到了破體期。
這樣的修行速度同樣快得驚人!
只是破體期的修為放在這最弱都是炁變后期的人群中,確實太不起眼了,甚至顯得像個異類。
忽然間,人群一陣騷動。
桑吉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只見大廳的入口處走來了五名同樣年輕的少年。
看到這五人,桑吉的眼神一亮。
哪怕這五人特意換了著穿,但他一眼就能肯定,這五名少年和他一樣,都來自草原。
五人中,居中的一人身材魁梧,身高超過了兩米,身上隱隱散發著殺氣。
他用警惕甚至帶著幾分仇視的目光掃過大廳內的眾人,直到看到角落里的桑吉時才愣了一下,然后大步朝桑吉走去。
其余四人緊緊跟隨著他。
“這幾人是哪家的?”
“是草原人。”
“啊,草原人?”
“老子在東境斬過的草原蠻子,頭顱迭起來都可以筑一座京觀了,不可能認錯!”
“哈哈哈,趙兄厲害!”
這樣的對話和帶著敵意的眼神引來了為首那名魁梧青年的注視。
他停下腳步,殺氣騰騰地看向說話的趙姓青年。
趙靖風怡然不懼,甚至主動上前一步,挑釁地看著對方:
“怎么,不服氣?”
他是東境邊軍的將領,今年三十五歲,道基期巔峰修為,進入了這次的風云榜·人榜第九。
同時他還是12級武官,統帥三千白羽騎的參將!
無論是年齡,修為、官職,還是立下的戰功,趙靖風都有足夠的資格驕傲。
這次他是由東境提督葉經賦親自推薦過來的,是東境邊軍重點培養對象!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主動開口挑釁的原因,因為他知道在場這些人的家世,背景、天賦,都不是他能小覷的。
來之前,葉經賦也叮囑過他要低調行事。
只是看到一個草原的武者敢如此囂張地在自己面前走過,趙靖風實在沒法忍!
大廳內迅速安靜下來,眾人紛紛朝這邊看來。
奈勒捏緊拳頭,死死地盯著趙靖風。
但最終,他什么也沒說,轉身繼續朝角落走去。
“這才對嘛,既然已經降了我們,那你們這些草原人就要學會怎么當好一條狗!”
趙靖風奚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奈勒止步,轉身,和趙靖風對視,用并不熟練的中原話一字一句道:
“中原人,敢不敢,和我決斗?!”
趙靖風大笑著上前一步:
“老子成全你!”
沒人開口阻止,大家都知道東境邊軍和草原之間有怎樣的血海深仇。
或許趙靖風有不少同袍都死于草原人之手,又如何讓他放下仇恨呢?
“住手!”
還是有人開口了。
眾人紛紛看去,只見一直怯生生站在角落里的桑吉走了出來。
“你們不要打。”
桑吉一臉焦急。
“你他媽管得著嗎?!”
趙靖風一看桑吉只是破體期修為,毫不客氣地罵道。
桑吉緊張地說道:“我是靖安國公親自招進來的。”
“嗯?”
這話讓眾人一怔,人群中一藍一紅兩位女子也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射過來。
在場這么多人,有誰是被那位國公爺親自招來的嗎?
大家都是通過各自的背景才拿到了一個寶貴的名額,沒聽說誰是被國公爺‘單招’的。
“你說是就是啊?”
趙靖風顯然不信,也不愿意弱了氣勢。
桑吉捏緊衣角,他現在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這層背景。
但如果別人不信,他也沒辦法證明什么。
“他說的是真的。”
一個悅耳的聲音從大門外傳來。
一名穿了一身青衣,單手持劍的美貌女子走了進來。
她身旁跟著一位持槍的男子。
“是花樓主!”
“誰?”
“天水劍樓樓主,花冬寒。”
“大宗師!”
四周的議論聲讓趙靖風明白了來人是誰。
什么江湖門派之主,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畢竟他背靠東境邊軍。
但對方大宗師的身份卻讓他不敢放肆。
在戰場上多年廝殺,他比在場很多人都更能明白一位大宗師的分量!
“他確實是靖安國公親自招來的,這幾位來自草原的青年才俊也是國公下令招來的。”
花冬寒不是盛氣凌人的性格,她用溫和的聲音說道:
“如今大藍朝已經將草原的幾座大城納入了國境,天子有令,凡愿意歸附的草原人,皆是我大藍子民。”
“接下來大家要一起作戰,希望大家能好好相處。”
她以大宗師之尊說出這話,在場眾人自然是要給面子的,更何況這本就是天子定下的‘國策’。
不少人都開口附和。
于是一場爭端就此消弭。
奈勒等五名草原人和桑吉聚在了一起。
“你真是李.那人親自招來的?”
奈勒用草原的官話詢問桑吉。
桑吉點點頭,隨后幾人相互說了彼此的經歷。
奈勒等五人都來自已經向大藍朝投降的草原部族,且都是部族中年輕一代的天驕。
這次大藍朝召集天驕,不僅僅給了各方勢力名額,還特意給了草原名額。
千金買馬骨!
奈勒等人分布在草原各處,距離藍凌城太遠,所以先在東境集合,再由飛遁法器送來這艘‘蜃樓’上。
至于桑吉,他當初拒絕了葉經賦的招攬,選擇去大藍朝境內歷練,提前一步就被人送去了藍凌城。
“你好,我叫查干巴雅爾。”
一名皮膚黝黑,身上還留著羊奶味的年輕小子有些靦腆地給桑吉打招呼。
“你好呀。”
桑吉大方回應。
“你是怎么認識靖安國公的呢?”
查干巴雅爾一臉好奇地問道。
其實包括奈勒在內,其余幾人也都很好奇這個問題,只是幾人都沒好意思直接問。
最終反倒是看上去最內向靦腆的查干巴雅爾問出口。
“嗯,我之前在庫哈城的武備堂”
桑吉講述起自己的故事。
這故事并不算長,因為他和那位靖安國公的交集其實并不多,很快就講完了。
聽完后的查干巴雅爾若有所思,在不為人注意雙眸深處,有幽深的光芒閃爍。
“難道,他也是氣運所鐘之人?繼承了厲銘散落的氣運?”
查干巴雅爾,或者說,曾經的冥河老祖心中暗道。
以忘川道則將自身真魂煉化為陰魂,從而使陰魂不散,可以寄身于他人體內,甚至鳩占鵲巢。
但這樣的手段很難瞞過真正的強者,而且境界和修為終究還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掉落,無法逆轉。
但如果先用忘川,再用輪回道則洗練陰魂,以主動放棄巔頂強者‘位格’的方式進行一次特殊的‘輪回’,就能徹底重獲新生!
這是輪回道則和忘川道則相互配合才有的結果,也是當初祁連觀世為自己選擇的退路。
只不過這條退路被冥河老祖‘截胡’了。
如今他在名為查干巴雅爾的草原少年身上重生,除非云恕復活,以解析道則仔仔細細將他從內到外檢查一遍,否則沒人能發現他有問題。
他不再是冥河老祖,他就是查干巴雅爾!
這位草原少年本身的資質就極佳,又繼承了冥河老祖的部分氣運,再加上冥河老祖的全部記憶和經驗。
只要好好‘運作’,有很大機會能重返真一之境!
更何況忘川道則并沒有消散,冥冥之中依然和查干巴雅爾存在一絲勾連。
只要他能一步一步修行到天罡地煞大圓滿的頂級真人之境,就能借此道則一步登天,重返巔峰!
不,不是重返巔峰,而是超越巔峰!
這一次查干巴雅爾不需要再走邪道,他將以正統的方式修行上去,等重新擁有忘川道則后,他將超越曾經的冥河老祖,擁有更強,更高的上限!
所以重來一次,查干巴雅爾決定好好做人。
他要以草原天驕的身份一步一步得到大藍朝的重視,復刻曾經李飛走過的路線!
只是,他雖然想被大藍朝重視,但不是這么重視的
他是突然被通知,然后被帶走,直到上了船,才知道是要干什么。
雖然自信不會被發現,但一想到這么快就要見到李飛,而且可能要在對方眼皮底下與人交手,查干巴雅爾就覺得很心虛。
“好在我是術士,現在也只是破體期,應該不至于讓我出手吧?”
查干巴雅爾如此想道。
忽然間,人群安靜了下來。
查干巴雅爾猛地一驚,抬頭看去。
一襲金袍走進了大廳。
來人同樣年輕,但氣度沉穩,站在那里好似一顆太陽,偏偏并不灼人。
查干巴雅爾連忙把頭低下,不敢多看。
“見過靖安國公!”
有人率先開口行禮,其余人也紛紛行禮:
“見過靖安國公!”
“諸位不必客氣。”
李飛態度和藹,朝眾人揮了揮手,走到了大廳的正中央。
“想必大家都很好奇,為什么這次去北蠻要把你們叫上一起?”
李飛沒有賣關子,也沒說什么場面話,直接開門見山:
“因為諸位都是我大藍朝的天驕,未來會成為國之棟梁!陛下希望你們能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得到歷練的機會,也希望你們能讓北蠻和兩大漠國的人看到你們的天賦,讓他們見識到我大藍朝的潛力!”
這話其實說得并不算文采斐然或是激動人心。
但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效果截然不同。
青史第一天驕親口夸眾人是天驕,是未來的國之棟梁,誰不覺得受用呢?
人人與有榮焉!
“大將軍,末將有個問題。”
剛才站出來要和人決斗的趙靖風此時小心翼翼地舉手。
比起稱呼李飛為靖安國公,身為軍人的他更喜歡稱呼李飛為大將軍。
李飛在東境立下的赫赫戰功,每一位東境邊軍都非常敬佩。
此時趙靖風看向李飛的眼神也充滿崇拜。
李飛看向趙靖風,笑道:“什么問題?”
趙靖風在戰場上朝數倍于己的敵軍發起沖鋒時都沒緊張過,此時卻有些緊張:
“我想問,咱們這次去打北蠻,要動用多少兵力?不會就靠我們這些人吧?”
他是軍人,思考問題的方式也是從戰爭的角度出發,所以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據他所知,朝廷這次并沒有調動禁軍北上,僅憑北境的邊軍想要徹底征服北蠻,恐怕力有未逮。
總不至于是李飛一個人挨個殺過去,他們這些人在身后看戲吧?
哪怕李飛的戰力足夠,一個人就能橫掃整個北蠻。
但這樣的效率實在太低了,根本不是一場戰爭應該有的姿態。
敵人打不過,難道不會逃跑嗎?
李飛再無敵,難道還能在廣袤無垠的群山之中殺光分散逃跑的幾百萬只螞蟻?
這些‘螞蟻’只要殺不光,就永遠都是大藍朝的隱患!
而且他們這點兒人過去,就算仗打贏了,什么地盤也占不了,甚至戰利品都帶不走多少。
圖個什么呢?
李飛看著趙靖風:“除了我們這些人,北境邊軍會派出一支御營軍同行,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兵力了。”
“啊?”
趙靖風微微張大嘴巴。
北境邊軍最強的御營軍是青霜軍,現在和聞人大元帥在西極國的國門外堵著。
而除了青霜軍,北境邊軍的其余御營軍只派一支去,兵力根本不夠。
仗不是這樣打的啊
趙靖風欲言又止。
李飛看出了他的疑惑和擔憂,笑道: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放心,等到了北境你們就明白了。”
說完,他又勉勵了眾人幾句,然后離開大廳。
直到他離開,查干巴雅爾才敢抬頭。
他和李飛的幾次相逢都是生死時刻,雙方都想要殺死對方。
唯有這一次,他站在山腳仰望對方,而李飛幾乎完全沒有注意他。
“這樣也好.這樣才好。”
這一世,查干巴雅爾要以絕對光明的姿態站在世人眼前,要像李飛那樣光芒萬丈!
現在的默默無聞,他并不在意。
大廳內,眾人議論紛紛,都在討論這次去北蠻,李飛到底打算帶著他們干什么。
“是打算借國運證道了嗎?”
在場眾人中,唯有查干巴雅爾隱約猜到了一些李飛的想法。
因為他是以巔頂強者的思維去思考這個問題。
他知道李飛的靖安神通是以大藍朝國運凝聚而成的。
如果以此為核心,走一條‘靖安天下’的道路,可謂是一條康莊大道!
如今草原已伏,且李飛在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
接下來李飛又要親自領隊去征服北蠻和兩大漠國。
只要成功了,哪怕西極國未滅,對方應該也有很大把握可以借國運證道!
只不過李飛不修兵道,所以才沒有選擇用領兵討伐的方式去完成征服。
他會用什么方式,查干巴雅爾大概能猜到一二。
想到此,查干巴雅爾突然感到很嫉妒!
他身為冥河老祖時,是人人喊打的邪魔。
但如果不是實在沒得選,誰樂意走這樣一條邪道呢?
他當初不知吃了多少苦,耗費多少心思、走了多少彎路、冒了多大的風險,最終才找到一條曲折的證道之路。
而李飛呢,剛破境成為大宗師和頂級真人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替他鋪好了一條證道之路!
所以人和人怎么比?
目光穿過大廳的門,看向外面的云海與天穹。
查干巴雅爾目光幽深:
“總有一天,我們會在山巔重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