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蜃樓’抵達北境時,已經是元興二年的1月27日。
‘蜃樓’在殺蠻城降落,直接落在了殺蠻軍的駐地大營中。
上萬名殺蠻軍將士很早就在校場之上整裝列隊。
他們不是在等待這艘‘蜃樓’,而是在迎接他們的大將軍!
幾十名天驕依次從樓船內走出,走上甲板,第一眼就被外面氣勢凜然的大軍吸引了注意力。
“全都是武者!”
有人驚呼道。
一開始殺蠻軍成立,各地的門派,幫派都不情不愿地往這里派人。
但后來隨著李飛擔任殺蠻軍主帥,擔任藍巡閣閣主、隨著他的名氣越來越大,聲望越來越隆。
越來越多的江湖人都想要加入殺蠻軍了。
如今殺蠻軍總人數三萬人,除了三千六百名御營軍,還有一萬三千多名武者。
也就是說一支軍隊有超過半數的戰士都是武者!
身為領軍的將領,趙靖風看著這支殺蠻軍,只覺得眼熱。
上萬名武者,如果訓練得當,能組成陣式,那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這世間的陣式并非一定都需要煞器,就算沒法像御營軍那樣一千人成陣就能媲美大宗師。普通的陣式若是由一萬名武者結陣,也是有機會匹敵立道境大宗師的。
比如草原最強的天狼血騎,一萬人成陣,甚至能圍殺立道境大宗師!
“這支強軍如果真練成了,大將軍麾下等同于有四名大宗師效力!”
趙靖風暗自咂舌。
江湖上的頂尖宗門,‘三山四派七大家’,每家也才只有一名大宗師而已。
李飛麾下一支殺蠻軍就能媲美四個頂尖戰力,再加上他自己這個巔頂戰力。
當初厲王和大皇子造反,如果沒有佛家相助,頂尖層面的戰力也就是這個水平了。
一襲耀眼的金袍終于出現在船艙口,寒風獵獵,吹動衣袖,如同金色的旗幟。
李飛穩步踏上寬闊的甲板,身影在北地陰沉天幕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挺拔而孤絕。
甲板下方,龐大校場上,上萬名身披戰甲、目光如鐵的殺蠻軍戰士們忽然動了——
“唰——!”
整齊劃一得如同一個巨人揮臂,上萬柄寒光凜冽的兵刃直指蒼穹!
緊接著,山呼海嘯般的怒吼炸裂開來:
“威——!”
“威——!”
“威——!”
精氣狼煙,撕裂陰霾,直貫九霄!
甲板上那些從未上過戰場的天驕們,此刻也覺得熱血沸騰。
李飛的目光掃過校場,在最前排列陣的御營軍中看到了李田雨著甲持槍的英姿。
他的目光和對方對上,兩人相視一笑。
這一日,殺蠻軍迎回了他們的主帥。
蠻荒深處。
烏日族本部大營已經從一片廢墟中‘重生’,所有倒塌的建筑都已經被清理掉,新的建筑拔地而起。
但位于本部大營中央的那顆參天圣樹,卻再也不可能重新生長出來。
這顆圣樹從中部斷開,剩下的高度依然有數百米,仍然十分雄偉。
但曾經的生機勃勃,綠意盎然,如今已經變成了毫無生機的枯木。
這顆圣樹不僅僅是烏日族的精神圖騰,還凝聚著烏日族的族運、是護族大陣的核心,而且是烏日族最高力量傳承的關鍵!
沒了這顆圣樹,烏日族族運渙散,沒了護族大陣,也沒了代代相傳的力量傳承,此后想要誕生頂尖強者就變得非常困難。
所以李飛當日打斷這顆圣樹,幾乎等同于讓烏日族滅族!
沒了族內所有的頂尖戰力,圣樹已斷,烏日族自然沒法維持自己強族的地位。
他們占據的獵場,寶地、大部分都沒法守住,只能讓給別的部族。
分散在各地的分部也只能朝本部遷徙,避免被別的部族吞掉。
北蠻對敵人兇殘,對自己人也從不手軟!
弱肉強食,弱者被強者吃掉,這是這片土地上千百年不變的法則。
如果不是因為博爾忽這個北蠻王贏得了不少強者發自內心的尊重,讓一些人自發地對烏日族施以援手,烏日族都不可能保住現在這個本部大營。
“娜娜。”
一名手持戰斧的烏日族戰士徑直走進一棟大的屋子。
歘——
白色的罡氣在他腳下劃出一道裂痕,讓來人立刻止步。
穿了一件素白色長袍的烏雅娜娜坐在書桌前,目光冷厲地看著來人:
“我說過了,你要稱呼我為族長!”
“娜”
烏日托力張口欲言,但在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殺氣后,最終還是改口:
“是,族長。”
烏雅娜娜收起自己的殺氣:“還有,下次進門前,記得先敲門。”
“.族長,這些中原人的禮儀對我們根本”
烏日托力說到一半被迫停下,因為他感覺到烏雅娜娜準備動手了。
“是,族長.我記住了。”
“說吧,什么事?”
“今天我們在象嶼寶地又發現了獵山族的人,我們的人和他們的人發生了沖突,兩邊都有人受傷。”
聽到這話,烏雅娜娜眼中閃過一抹殺意,然后是深深的疲憊。
在北蠻,一個部族最重要的就是獵場和寶地。
獵場是圍獵異獸的地方,如此才能取得植入體。
寶地是生長著天材地寶,可以種植各種草藥的地方。
北蠻的戰士需要用這些草藥來輔助修行。
哪怕烏日族已經讓出了大部分的獵場和寶地,但依然有別的部族在覬覦他們現在占據的地盤。
曾經的北蠻十七族,指的是實力最強的十七個大族。
這片蠻荒中當然不止十七個部族,其余一些中,小型部族,要么獨立,要么依附于強族。
獵山族曾經是依附于烏日族的一個部族,族中有三名霸都強者,也就是三名武道大師。
往日里,獵山族只能匍匐在烏日族腳下,不敢有絲毫異心。
但現在,對方已經幾次三番想要爭奪烏日族的寶地。
“要我說,干脆帶人和獵山族打一場!一群獵狗一樣的東西,我們烏日族哪怕再落魄,也不會怕他們!”
烏日托力大聲吼道。
烏雅娜娜搖頭:“不行。”
“為什么?”
“一旦我們和獵山族開戰,無論勝負,周邊的其余部族都會立刻沖上來,聯手撕碎我們!”
“可是.”
“有博爾忽留下的庇護,烏日族至少能安穩發展十年。但如果我們主動對別的部族出手,那些想要幫我們的強者也沒理由再幫我們了。”
“.好吧。”
烏日托力被說服了。
他抬頭看向身穿素衣也難掩風姿的烏雅娜娜,眼中閃過一抹熾熱:
“族長,博爾忽已經死了,但你還年輕,我覺得你應該再找一個男”
轟!!!
話未說完,烏日托力就被一抹刀罡斬中,身形如炮彈般倒飛出去,撞倒了外面的幾顆大樹。
塵埃四起,周圍的族人都朝這邊看來。
烏日托力有些狼狽地站起身,朝那棟屋子大喊道:
“我不會放棄的!”
他當然沒有得到回應。
屋內,烏雅娜娜疲憊地閉上眼。
丈夫死了,父親死了、親弟弟也死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一死了之。
但不行,她必須背負起烏日族的命運!
僅僅只是當了一年的族長,她就已經感到疲憊不堪。
“博爾忽,你當初是背負著怎樣的重擔在前行呢?”
每每想起丈夫的音容笑貌,她就能多出一些力量,繼續前行。
“你是現在的烏日族族長?”
一個聲音突然在屋內響起,打破了烏雅娜娜的回憶。
她體內勁力炸開,一手去拔刀,同時催動神通。
但下一秒,好似整座天地都朝她傾軋而來!
天地之重在此刻變得具體,浩瀚無垠的力量讓烏雅娜娜感覺自己猶如大樹下的蚍蜉。
她體內的神通被壓制住,整個人也被無匹的力量死死禁錮,連眨一下眼睛都無法做到。
“大宗師?!”
烏雅娜娜心中一驚,然后就看到屋子里多出一個人。
對方身穿金袍,十分年輕。
在看清那張臉后,烏雅娜娜目眥欲裂!
“李飛!!!”
她發不出聲音,只能在心中咆哮,眼中的殺意沸騰。
就是這個人,殺死了她的丈夫,殺死了她的父親、殺死了她的親弟弟、毀掉了烏日族的圣樹,幾乎毀掉了她的一切!
但無論烏雅娜娜多么激動,心中的殺意幾乎快要讓靈魂炸裂。
李飛就站在她面前,她卻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冷靜一點,或者我讓烏日族再換個族長。”
李飛平靜地和烏雅娜娜對視,開口道。
直到烏雅娜娜的情緒逐漸平復,他放開了對對方的禁錮。
“你一定要趕盡殺絕才滿意?”
烏雅娜娜恢復自由后,沒有放聲大喊。
因為即便烏日族所有戰士一起上,也傷不到眼前之人分毫。
她只是不明白為什么李飛還要來這里。
烏日族已經淪落至此,還有什么價值能讓李飛親自再來一趟?
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去找那些強族的麻煩不是更有戰略價值嗎?
唯一的解釋就是李飛打算趕盡殺絕!
“我今天不是來殺人的,至少暫時沒這個想法。”
李飛說道,讓烏雅娜娜懸著的心暫且放下。
烏雅娜娜:“那你來干什么?”
李飛:“我要你以烏日族的名義給我辦件事。”
烏雅娜娜的情緒又上來了,她血紅著雙眼:
“你居然讓我為你辦事?你這個惡魔!”
李飛絲毫不為所動。
在草原,他會阻止左鈞屠城。
但在北蠻,他不會有太多的憐憫之心。
原因很簡單,因為北蠻人吃人!
李飛第一次隨殺蠻軍深入蠻荒,就親眼看到過被啃食過的累累白骨。
此前北蠻百萬大軍進攻北境,有幾十萬人穿過防線后,肆虐后方。
許多被北蠻人肆虐過的村莊和城鎮,連尸體都沒有留下
“不愿意的話,就換個族長吧。”
李飛淡然道。
如果烏雅娜娜只是一個人,她寧死也不會妥協。
但現在她是烏日族的族長,她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么?”
李飛:“我要你給北蠻其余部族傳話,告訴他們,我要重啟荒神之盟。”
烏雅娜娜先是一愣,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李飛說的是什么。
五百多年前,大藍太祖橫掃六合,立志要一統天下!
在殺了第一任北蠻王,擊敗北蠻聯軍后,太祖皇帝反攻了回去。
北蠻的地形注定沒法以大軍深入,于是太祖率領一批精銳殺入蠻荒。
先后攻破幾大強族的本部后,太祖遇到一個問題——
北蠻人發現打不過他,開始避戰,四處躲避。
不是每一個強族都像烏日族這樣,最重要的圣物是一顆樹,且無法移動。
很多強族的圣物是可以移動的,所以不是一定要死守在某個地方。
實在打不過,那就跑嘛。
本部大營換個更隱蔽的地方,封鎖消息,不與外界往來、小心藏匿好就行了。
其余的分部同樣如此。
雖然所有的獵場和寶地都需要重新尋找,建設,損失也不小。
但總比被滅族好。
蠻荒實在太大了,又沒法派大軍進來掃蕩。
太祖皇帝再厲害,找不到敵人也沒辦法。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一勞永逸,太祖和當時的北蠻十七族共同定下了‘荒神之盟’。
北蠻各個部族信仰的圖騰都不一樣,但有一樣是相同的——
所有的北蠻人都相信一切都是荒神創造的。
所有的部族都信奉同一個神祇。
以北蠻十七族牽頭,上百個部族都派出代表,設下祭壇,舉行儀式,最后在荒神的見證下,與大藍朝進行了一場公平的對決。
如果北蠻一方勝了,大藍朝會割讓北方三省之地!
如果大藍朝勝了,北蠻各部族宣誓臣服,永不犯邊。
最終自然是太祖皇帝勝了。
于是在他離世之前,北蠻從未犯邊。
但他死后,北蠻認為當初的荒神之盟作廢,開始屢屢侵犯大藍邊境。
如今,李飛要重啟荒神之盟!
“你”
烏雅娜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五百多年前北蠻各部族之所以答應大藍太祖的‘荒神之盟’,一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并非完全沒有勝算。
二是因為那個時候太祖皇帝已經掃平各方,沒有后顧之憂,北蠻等不來自己的援軍了。
如果一定要死磕下去,就是各個部族都被逼得遷移,損失會很大。
現如今的大藍朝雖然不如當年,但草原已伏,兩大漠國無力再戰。
道家先受重創,如今和大藍朝站在了一起。
佛家被困在一省之地。
該爆發的內亂,大藍朝也已經爆發了。
大藍朝可以派李飛來慢慢收拾北蠻,而北蠻同樣等不來援軍。
李飛確實有資格重啟荒神之盟!
“.我知道了,我會將消息傳給各族的,至于他們會不會同意,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如今的烏日族已經沒有什么影響力。”
烏雅娜娜說道。
李飛不置可否:“把話帶到就行。”
他之所以來烏日族,是因為博爾忽雖然死了,但他的影響力仍然在各族都有殘留。
畢竟這位北蠻王最終還是為了北蠻而戰死。
讓烏日族去聯絡各族,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悄無聲息,李飛消失在房間里。
烏雅娜娜在座位上靜靜等了幾秒,才確定那位殺神是真的離開了。
“呼——”
她重重吐出一口氣,癱坐在座位上,后背已經被冷汗打濕。
短短幾句對話,李飛一直都很平靜,但帶給她的壓力之大,幾乎令她窒息!
她在座位上思索片刻,神情掙扎。
最終還是下達了命令:
“來人,準備傳信給各族——”
殺蠻城。
一眾天驕們在抵達這里后,就被安排住在殺蠻軍的營地。
這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什么事都沒發生。
所有人來之前都做好了跟隨靖安國公殺入北蠻,浴血奮戰的心理準備。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整天被關在軍營里沒事做,只能自己找事做——
他們開始打架!
都是天之驕子,都有各自的驕傲,誰也不服誰。
所以相互切磋在所難免。
在‘蜃樓’上就已經‘干柴烈火’的趙靖風和奈勒在一個月之內就已經打了七次!
如果不是一旁有武道大師看著,兩人早就受了重傷,甚至留下殘疾。
今天兩人開始第八次交手。
校場上,兩道人影撕裂空氣,留下一道道殘影,勁力呼嘯,對撞如雷鳴!
兩人都是道基期巔峰修為,奈勒強在體魄,趙靖風強在武功精湛,各有優勢。
前面七場,趙靖風勝了四場,略占上風。
一群人圍在四周觀戰,其中有不少都是殺蠻軍的戰士,都在大聲為趙靖風叫好。
“桑吉,你是不是已經快破境了?”
角落里的查干巴雅爾低聲詢問桑吉。
自從推測桑吉有可能繼承了厲銘的部分氣運后,查干巴雅爾就有意和對方拉近關系。
以冥河老祖的心機手段,想要結交一個淳樸的草原少年,簡直是手到擒來。
短短一個多月,他已經是桑吉最好的朋友了。
“嗯,我感覺快要破境了,接下來需要生死磨礪。”
桑吉點頭道。
他已經到了破體后期,想要突破到炁變期,根據李飛曾傳給他的經驗,最好以生死磨礪來破境。
“真快啊。”
查干巴雅爾一臉羨慕地說道,“桑吉你真厲害!”
桑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應該很快就能迎來生死磨礪的機會。”
查干巴雅爾對他說道。
桑吉:“真的嗎?可是我們都在這兒待了一個月了。”
查干巴雅爾沒有解釋。
他大致猜到了李飛想要干什么,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快開始了。
有些無聊地看了一眼場上的交手。
區區道基期巔峰的交鋒,實在提不起他的興趣。
忽然間,他眼神變幻。
緊接著,花冬寒的聲音在校場上響起:
“所有人集合!”
正在交手的兩人停了下來。
一些沒來觀戰的天驕們也迅速朝這邊趕來。
不少愛看熱鬧的殺蠻軍戰士同樣朝這處校場圍了過來。
花冬寒從天而降,站在校場中央。
她環顧四周,用驕傲的語氣說道:
“大家都準備一下,我們馬上要出發去北蠻,去參加荒神之盟!”
“果然。”
查干巴雅爾在心中暗道,知道自己猜對了。
“荒神之盟?”
這個名詞對在場其余人來說都很陌生。
畢竟,那已經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于是花冬寒大聲向眾人解釋了何謂荒神之盟。
校場之上忽然安靜下來。
聽完花冬寒的解釋,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加重。
身為軍人,趙靖風幾乎激動到渾身顫栗!
橫掃六合,稱霸東陸。
藍旗之下,莫敢不從!
五百年太久,曾經的榮耀已經被許多人遺忘。
“威——!!!”
趙靖風突然鼓動全身勁力,大聲吼道。
“威!!”
“威!!”
“威!!”
校場上,大藍的天驕們和所有的殺蠻軍戰士也都放聲嘶吼,聲震天地。
五百年大藍。
夢回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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